他曾听有人说,这辈子最了解你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你最亲的人,一个是你的敌人。
事实也正式如此。
当年他被政敌攻讦,便是被对方抓住了秉性刚直不知变通的弱点,百口莫辩之下一气之下在朝堂上立下了再不入朝堂不进尚京的誓言。
而妻子在他当年辞官回家后,什么都没有问,默默打理好行李,跟他一起回了老家。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问过妻子为什么不问他为何会突然辞官。
妻子跟他说,你这个性子,太直太正,就不是当官的料。
想到这,齐书安拍了拍妻子的手,笑道:“临到老了老了,我这也算是找到自己真正能做的事了。”
陈氏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紧紧握着的手,点点头,“也幸好是来了。”
她得谢谢那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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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被送回坤华宫,本就是强撑着回来的身子就倒下了。
“白芍,”她唤过来贴身女官,“你去一趟太子府,传太子来一趟。”
等到白芍出去,她倚在床榻上,看着奢华雍容的大殿,眼底划过一抹狠意。
就算陛下已经下了退位诏书,她也决不能坐以待毙。
见是母后的贴身女官,宗钰来不及多想忙进了宫,等从母后嘴里听到自家父皇已经拟了退位诏书,要把皇位传给宗胥,“不可能!”
“父皇他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集成皇位的只能是我!”
“皇儿,”皇后看着满脸不敢置信的儿子,压下喉咙的腥甜大喝一声,“你给母后冷静下来。”
宗钰红了眼,“母后,儿臣冷静不了。不,我这就去问问父皇,为什么要把皇位传给宗胥!”
眼见着宗钰说着就要往殿外走,皇后还真怕他这么不管不顾闯到乘乾殿去,“快,拦住他。”
宗钰还没走到殿门口,就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
“太子殿下,得罪了。”
这一声太子叫得他差点心胆俱裂。
连退位诏书都有了,他还算什么太子。
但最后他还是没能抵得过拦住他的太监,被按坐在椅子上,灌了一杯凉茶。
殿内寂然无声。
良久,皇后没忍住轻咳了一声,“冷静下来了吗?”
“母后,”宗钰坐着没动,视线看向虚空里,“儿臣不甘心。”
“母后也不甘心。早知道,我当年就应该再狠点心,让他宗胥脸生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宗钰猛地抬头看过去。
皇后眯了眯眼,“只是拟了退位诏书而已,只要宗胥他还没登基,咱们就还有机会。”
“母后······”宗钰的声音有点发抖,他隐隐从这句话里察觉出了点什么。
皇后对上宗钰看过来的视线,一字一顿道:“只要宗胥死了,皇位还是皇儿你的。”
宗钰心里瞬间翻起了惊涛骇浪。
皇后递给他一块纯黑色的令牌,“拿着这块令牌去找你舅舅,这里面有我给他的密信,记住,要亲手交到你舅舅他手上。”
对上皇后那双不再遮掩狠辣的眼睛,宗钰双手有些颤抖地把令牌接过来,顿了片刻点点头。
他接过这道令牌,就是要真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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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阁。
诸先生微微躬身站在六皇子面前。
“殿下,最近太子那边也有动静了。”
宗晟闻言扯开嘴角轻笑了一声,“退位诏书一出,我就知道太子坐不住,不过以他那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怕是还有皇后在他身后谋划。”想到皇后的娘家威盛将军府,他皱了皱眉,“皇后对她那个弟弟最是信任,这种事十有八九会找他去办。”
“那咱们?”
“先盯紧越王府,”宗晟摆摆手,“不过威盛将军府也要着人刺探一番,皇后那个弟弟,可不是省油的灯。”
诸先生躬身应是,“还要多亏了殿下早早示弱隐匿下来,到时候太子和越王鹬蚌相争,咱们正好渔翁得利。”
不过宗晟自己没有那么乐观,“事情未成定局之前皆有变数,切不可掉以轻心。记着,咱们的机会跟太子他们一样,只有这么一次,若是出了一点意外,到时候,你,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诸先生心头一凛,忙道:“是,属下定时时当心。”
等人出去,宗晟捏了手边早已经凉透的茶一口喝了,目光落在宫城方向,眼里闪过势在必得。
世上谁人不恋栈那至高权位,不争,不如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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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府。
宗胥的书房外头很是冷清,就连早前刚搬进来时种的一棵石榴树也早就砍了,从窗子里看过去一片通透。
七杀这回没有倒挂在窗外,站在一边静静等着宗胥看完了手上的纸条。
纸条不大,上面的字写得密密麻麻,宗胥看得很仔细,看完后直接投进了旁边燃着的烛火里,“宗珉没有参与?”
罗生站在一边眼珠子转了转,“属下猜他应该是打着先看谁最后是赢家,再过来示好。”
皇室现在仅剩的几位皇子里,说起来要数七皇子的母族最是不显。
月贵人的父亲不过一小小五品官,以月贵人最开始进宫的身份,搁在后宫里那是随便都能被人压一头的存在。
她能有个贵人的名头,还是因着膝下养成了一位皇子。
宗珉想不想登那个位子?不用问自然是想的,但没有那个争夺的实力,也只是干瞪眼了。
末了,罗生又总结了一句,“不过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
罗生看他一眼,又转头朝宗胥道:“殿下,可要属下先解决了威盛将军府那边?”
宗胥摇摇头,“不必。”
现在就解决威盛将军府,名不正言不顺,总要等人先动了手,才有正正当当的理由。
“把城南的人手秘密调过来,七杀你全权指挥,再把我这几天的行踪不着痕迹透出去,这件事早点解决吧。”
不管是鹬蚌,还是渔夫,他只想当最后的黄雀。
等这里的事都解决了,他才好安心去见曦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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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镇里办了一场接风洗尘宴。
本来秦鸢夫人到来的第二天卫曦就准备小办一场,也好让镇子里的孩子们好好热闹一下。
不过被秦鸢夫人自己给推拒了,言说倒不如等到后天的两位先生也到了再办不迟。
说起来,整个镇子上最大的宅子,一个要数学堂,另一个就是位于镇子入口的桃源镇客栈了。
这洗尘宴便是办在了桃源镇客栈里。
现在整个镇子上差不多已经住了一百多人,目前所有人吃的粮食和蔬菜差不多都是在尚京城大批量订购了之后,商户自己过来的。
至于水果,镇子上有不少桃树都是早熟的,走在路边的时候随手就能摘一颗,路边有用竹竿引下来的山泉水,隔得不远就有一个叫做‘水龙头’的东西,洗洗就能吃。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梨树,葡萄树。
在镇子里住着的孩子们还真不缺水果吃。
不过这次的接风宴要正式得多,卫曦早在举办宴席的前两天就制定好了菜单,订了需要的蔬菜肉类,前一天晚上将将全都送过来,除此之外,酒楼的厨子也被她花钱请来了好几个。
总之,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一大清早,卫曦起来梳洗好就直奔客栈。
到了的时候里头已经忙开了。
韩墨光他们一大群人也过来帮忙,个个有条不紊,卫曦看了一圈,还真没什么需要她做的。
眼角余光瞥到门外又进来一人,她正准备坐下的动作猛地一顿,“疱师傅,您怎么也过来了?”
疱陈探进厨房的大门就挽起了袖子,闻言虎目朝卫曦这边一瞪,“你这丫头不是还邀请了我,别人做的我吃不惯。”
卫曦:“······”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不过他这么一说,从京城的大酒楼里专门请来的几位大厨不满意了。
这是嫌弃他们做的菜?
不过等疱陈上了手,几个人炒菜的手就有点不稳了。
光闻这香味,他们还真比不上。
等到疱陈炒了两道大菜洗了手,一个负责炖汤的师傅眼见他要出去,忙小跑着追过来了,“这位师傅,您还要徒弟不?”
疱陈偏头看了他一眼,“不要。”
眼神那叫一个高贵冷艳。
卫曦这会正在大堂和韩墨光他们一起摆放桌椅碗筷,一百多人就是将近二十张桌子,还在大堂够宽敞,一桌坐八九个人正好。
临近午时,人前前后后就到了。
前头的席位自然都是长辈们的,后面的席位就没多大讲究了。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随便坐就行。
只有卫曦这一席上,她自己,苏维坚老爷子,商老先生,齐书安老爷子和他夫人,陆琴风老爷子和他夫人,秦鸢夫人,还有疱师傅,要坐九个人。
卫曦忙完的时候人他们这边席上已经陆陆续续坐齐,她过去的时候秦鸢夫人就招招手,把人拉到了自己旁边,又指了指另一边的空位,“曦曦丫头,这还一个位子,是哪位先生的?”
卫曦朝周围扫了一圈也没看见疱师傅的身影,招招手叫了旁边席位上坐着的周庭去找人,闻言回道:“我师傅。”
“曦儿的师傅,”卫曦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愣了愣,齐书安顺了顺胡子,“能当你师傅,不止是哪位大家?”
刚刚被周庭从厨房拉进来的疱陈,闻言脚步顿了顿。
他是哪门子大家,厨艺大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