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胥视线落在苏祁身上,顿了片刻,微一颔首。
苏祁等了这么一会已经不抱希望了,见宗胥点头,忙拱手:“多谢殿下。”
倒是罗生悄悄溜到了苏祁身侧,一脸好奇,“苏大人认识那位姑娘?”
“她曾救过我一命,苏某若坐视旁观,心中有愧。”
罗生见他这么一副皱着眉无比纠结的模样,“放心,殿下他本也没想着就在这里要了六皇子殿下的命。”
“是殿下宅心仁厚。”
罗生笑笑退了下去。
双拳到底难敌四手,这边说话的时候,前头的场面便已经被控制住了。
宗晟被捆着双手,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宗胥说,就被塞到停在路旁的马车里。
剩下的蒙面人中,唯一一个还站着的就是就是那个戴着黑色面纱的少女了。
苏祁看向星落,犹豫了下还是没有上前。
那少女看了眼马车里扒着帘子往外看的宗晟,冷冷开口:“六皇子,你我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保重。”
说完纵身一跃,几个起落间已经跳上了枝头。
罗生脚下一动要去追,被宗胥抬手拦住,“不必追了。”
说完又看了苏祁一眼,“人交给你,查清楚。”
这本来就是他想要去做的,苏祁一听忙拱手应道:“是,殿下。”
马车开始往前走,宗晟终于没忍住朝前面马背上的身影大喊了一声:“老九,你要带我去哪?”
“回宫。”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宗晟的脸色顺便白了。
“你倒是好算计!”
要真在这里一剑把他给杀了还好,一了百了。
但这件事要是捅到父皇面前,光一个谋害本朝太子的罪名,不光是他,就连他母妃,甚至是他外家常顺候府,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宗胥回头看他一眼,对上宗晟愤恨的眼神,顿了顿开口道:“宗晟,你没资格恨我。”
宗晟面色一顿,抿了抿唇,缩回了探出车厢外的头。
马车在到了城门口后,押解着蒙面人的一众属下已经悄无声息离开,进城门的就只剩下宗胥和坐在马车上的宗晟。
在看到那些普通百姓打扮的人一个个消失不见后,宗晟忍不住一阵心惊的同时,心头又添了止不住的懊悔和恐惧。
他自以为在这尚京城中已经经营得滴水不漏,却也没能发现宗胥那些手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看低了别人,也高看了自己。
输的不怨。
马车经外城进内城,再到皇宫。
进宫门前,宗胥下马,罗生和卫昽一前一后把宗晟扶下马车。
守着宫门的侍卫朝进来的越王殿下和六皇子殿下抱拳行礼,直起身的时候才注意到走在后头的六皇子衣裳散乱,双手居然还是被绑着的,
不过就算心下再惊讶,这会也只能维持住面色打开了宫门。
等一行人进去,他才跟同伴对了个眼神。
感觉要出大事情。
自从立了退位诏书,明德帝心里头那股不服输的劲顿时松了。
好在他这宫里还没有迎高踩低的,无事可干又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身上居然也慢慢有了力气,觉得闷了还能去御花园里走走。
只不过心里头还是不痛快。
他这会正好在御花园里赏花,听见侍卫通传越王和六皇子觐见,皱了皱眉还是点点头,“让他们过来吧。”
宗胥过来后,看见正半躺着悠闲赏花的明德帝,躬身行礼,“见过父皇。”
宗晟手被绑着,行礼的时候明德帝一时还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谁都没看先看向宗胥:“越王,怎么回事?”
“回父皇,”宗胥回头看了宗晟一眼,“儿臣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六哥亲口跟您说。”
明德帝这会心头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坐直身子后先瞪了宗胥一眼,这才看向垂着脑袋的宗晟,“老六,你说。”
宗晟:“······”这要他怎么说出口。
亲口承认自己谋害太子,甚至想杀了越王自己上位?
自己这位父皇的狠辣他再清楚不过,他怕自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想到这宗晟双膝一弯,直接砰地一声跪在了脚下站着的青石板路上,“儿臣知罪。”
明德帝抬手给自己顺了顺心口,脸色发胀,“到底发生何事了?太子呢?你们几个今天不是都去参加蒋老夫人的寿宴了吗,这个时候回宫见朕做什么?”
“一五一十,跟朕说个明白!”
宗胥见咬紧了牙打定主意不说的宗晟,朝站在他身侧的卫暄轻点了点头。
“回陛下,今日在寿宴之上,太子事先在贺寿大厅周围埋伏了一批死士,突然朝越王殿下发难,六皇子装醉,趁太子不备刺了太子殿下一剑,解决了太子殿下的死士后又在追杀越王殿下途中被擒。”
明德帝听完之后整个人一个没站稳,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栽到地上,还是尽忠慌忙把人给扶住,在看到明德帝有些犯紫的面色后忙大喊:“快,快叫太医来。”
宗晟下意识地向前膝行了几步,正对上明德帝看过来目光,心下一骇,“父,父皇。”
明德帝抖着手指着宗晟,喘了口粗气,“别,别叫我父皇。你这个逆子!”
宗晟脑子一懵,抬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自始至终都没移动一步,连表情也淡漠如以往的宗胥,“父皇,这一切都是宗胥设计的。他在寿宴上佯装示弱,坐视儿臣和太子自相残杀,又在路上设了埋伏,好把我们一网打尽。儿臣,儿臣也是不得已啊!”
明德帝喉咙里嗬嗬了好一会,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眼看人气怒攻心要翻白眼,太医总算是连滚带爬提着药箱赶过来了。
一众人又挪步乘乾殿。
等明德帝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变暗了,他偏了偏头,看到床前不远坐着的宗胥和还跪在床前的宗晟,差点白眼一翻又气晕过去。
“你们俩都给朕滚!”
宗胥听见声音站起身,“父皇,太子醒了。”
明德帝一愣,忙半坐起身问道:“伤势严重吗?”
宗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宗晟,顿了顿,在明德帝心也忍不住跟着提起来的时候,回道:“太医诊断,那一剑由腰椎刺入,虽性命无碍,但以后怕是都无法起身走路了。”
这句话落,偌大的殿上针落可闻。
明德帝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繁丽的花纹雕饰,嘴里含糊地吐出几个字来,“报应啊!”
他这话说得极轻,就连旁边扶着他的尽忠都没有听清楚。
但几人肉眼可见的,在宗胥说完了太子的伤势后,明德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衰败了几分。
宗胥按下心头的那丝疑惑,“天色已晚,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了。”
明德帝这会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迟迟没有反应,宗胥见状,转身领着罗生离开了。
宗胥这一走,跪着的宗晟看看床上又看看殿外,悄悄动了动跪得酸胀刺痛的膝盖,刚重新跪好,一只还盛着半碗汤药的碗迎面朝他砸过来。
宗晟只觉得脑子轰隆一声,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太阳穴流下来,流过眼角又流到嘴角。
他舔了舔嘴角,一股咸腥在舌尖弥漫。
血一滴一滴滴到光可鉴人的鎏金地砖上,没一会,就感觉到一股眩晕。
“陛下,”尽忠最先察觉到宗晟的异样,“六皇子殿下额头流血了。”
“他该死!居然敢兄弟相残,尽忠,给朕拟旨,朕没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儿子。”
宗晟听着头顶上传来的话,看着面前已经汇聚成一滩的血,饶是现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扯了扯唇讽刺一笑。
成王败寇!
罗生跟着宗胥出了大殿还有些不放心,“殿下,咱们就这么把六皇子留在殿内,万一陛下这回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怎么办?”
宗胥笃定地摇了摇头,“不会。”
“为何啊殿下?”
“父皇最疼的还是太子。”宗胥平静说道,“等明天,父皇的判定就会有结果了。”
事实也不出他所料。
次日的朝会之上,相隔数日不曾上朝的明德帝又坐到龙椅上。
先吩咐尽忠颁了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让朝堂上一众大臣噤若寒蝉。
皇六子宗晟刺杀太子,贬六皇子为庶人,剥夺常顺候爵位。
就连后宫里的皇贵妃,也一早就被打入冷宫。
这是明德帝几年来下的最快的一道圣旨。
朝堂上还有不少昨日去参加寿宴亲历那场混乱局面的大臣,一听这道圣旨,便猜测到太子殿下这次肯定伤得不轻。
也不怪陛下震怒。
想到这,他们又忍不住看向站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被太子和六皇子联合算计刺杀,依旧毫发无损地站在这大殿之上。
这位越王殿下,比他们猜测中的还有深不可测。
先颁了六皇子的贬谪圣旨,后面的一道则是把太子改封为闲王,改立越王宗胥为太子的圣旨。
有了先前那道圣旨打底,对于这后一道圣旨,众人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多少震惊。
等到三天后再次举办大朝会,明德帝在朝堂上颁布退位诏书的时候,大臣们已经能平静接受了。
此乃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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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林府。
寿宴之上的大臣陆续回家,迟迟没能等到林德庸回府的林家众人在次日终于等到了他的尸身。
整个林府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就在林府众人六神无主之际,苏祁带了一道‘查林德庸仇家何人’的口谕,叩开了林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