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到站之后,时九拖着红肿的脚往前走。
林梓在念湾的别墅,距离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距离,那是在悬崖峭壁上唯一的房子。
在大多数时候,身体越是感到疼痛,时九越是会感到兴奋和慰藉,但现在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因为很麻烦,像是在负重前行,走路都要走不动了。
林梓并不能感知到身体的疼痛感,但是在看到时九脚踝上的伤时候,大抵知晓了时九现在的情况并不想是表面的那样轻松。
时九带着一只软骨骨折的脚去弹奏钢琴,脚踩在节拍器的时候,该会有多疼…
林梓期期艾艾地说道:“时九,你脚伤得好重,手上也伤地好重,都怪我,我应该早些让你不要去演奏会的……”
说着说着又要哭起来了。
时九不由扶额,轻声笑了,说道:“别自责,要怪就怪我太任性。让许觅柔那个女人抢了你的演奏资格,才是会让我觉得更不高兴的事情。”
林梓心情缓和了一些,抽了抽鼻子,止住了泪水,“时九,你的演奏水平很高,把别人的曲谱,演奏出了自己的情绪和风格。如果是我演奏的话,我做不到那样。”
“能演奏出最像肖邦的肖邦乐曲,那也足够了不起了。我也只是在这一次的演奏里找到了自我而已,这是平生第一次…”
时九垂眸道,黯淡的目光里有一点莹莹的光在亮着。
“时九,是不是每到发病的这一天,你就会变成一个天才钢琴师?”林梓问道,她从前也听说过,有的精神病人在某些方面有卓然的天赋。
时九不由得轻笑一声,觉得林梓对她的病的认知,转向了某个奇怪的方面。
她轻声答道:“发病是一件很糟糕,很讨厌,也很要命的事情,往往代表运气最差的一天,我智商145,今天大概会降低到130。”
林梓沉默了下来,她测智力的最高值,也就只有125,时九去的怕不是高智商精神病患看押所。
“我有三个室友,其中有一个叫许梵,是个数学家,智商190,她是个真正的天才,疯了有点可惜。”
林梓不假思索地问道:“时九,你们那个世界真奇怪,为什么要把一个数学天才关起来。”
“谁知道呢?大概又是因为挡了谁的路。”时九的唇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不假思索地答道。
“推别人进深渊,这就是他们打倒别人的方法…”
时九看向了在空气之中缥缈地像是云雾的林梓,心想,你不也是这样被人推到在深渊里的人么,林梓…
“林梓,你是什么时候和许觅柔还有许竹白认识的?”
林梓看向了时九,将她的过去对时九娓娓道来。
林梓的朋友很少,因为除了上学之外的大半空闲时间都在练习弹钢琴。
她的父母是享有盛誉的钢琴家,只是后来退出了音乐界,回去继承家产,经商了,家里的经营范围涉及了通信,物流运输,高科技电子产品。
他们工作很忙,大多时间都在世界各地奔走。
继承这样庞大的家业,光是维持着正常运转,都要忙到飞起,更遑论照顾孩子了。
林梓从五岁学钢琴开始,就展示了在钢琴上极高的天赋,尤其是在肖邦钢琴曲方面。
从五岁的那一年开始,每天固定的五个小时的练琴时间。
林梓没有时间和朋友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聊八卦,一起做女生们都会做的事情。
每个学期的开学之初,也会有人喜欢她的男生和女生,因为她是个温柔又漂亮的女孩,成绩又恨突出。
但因为,林梓太忙了,有的时候,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那些萌芽的关系后来都渐渐淡去了。
因为朋友,就是如果不在一起交谈的话,就会渐渐无声无息地消散的那种。
在林梓单薄的人生里,人际关系少得可怜。
只有很少的人是主动亲近她的,还不会因为她的忙碌而远离她,除了她的父母,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许竹白,一个是许觅柔。
毕业之后,许觅柔和林梓都进入了AngleWithDevil乐团。
本来这个乐团只需要一个钢琴师,但许竹白给团长一笔两千万的投资,于是她们又能在一起了。
他们约定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从许竹白接受了林梓的告白,两人成为了男女朋友开始。
许觅柔讨厌了林梓。
这种情绪从林梓告诉许觅柔,她和许竹白交往的时候开始。
但许觅柔一直将这种情绪掩藏的很好,直到一周后,许竹白和林梓第一次一起去看晚间的电影,约会吃饭…:
林梓回忆那些事情的时候,时九的脑海里也自动同步了那些事情。
如果林梓不愿意告知她的话,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也许许觅柔是觉得,最爱自己的两个人,同时背叛了自己。
比起偏执任性,时九觉得许觅柔那个疯子,和疾控中心的病人们也没什么区别。
这些对于林梓而言是伤疤的回忆,于时九而言,却是让她更了解林梓的事情。
只是那份沉甸甸的初恋回忆,倒是让时九为之心头一凛。
作为一个单身多年的女病人,她还没谈过恋爱,处理感情问题,她好像真的不太擅长。
那年梧桐树下,穿着蓝白校服,睡在躺椅上的少年,眉眼清隽而温和。
那个时候,谁又会想到,他会为了自己妹妹,对自己的女朋友,多年的挚友,痛下杀手……
时九沉默了下来,她在想一些事情。
许觅柔问她,“时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是许觅柔让许竹白去死,他会不会真的去死?”
时九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她甚至都开始在脑海里拟出一个具体计划来。
林梓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许竹白对许觅柔百依百顺,真的有可能。”
时九低头看着肿起来的脚踝,幽幽地叹了口气,“林梓,还是放弃弹钢琴,回去继承家产吧,到时候在家门口建一个公交站台怎么样?”
林梓只当是时九在讲冷笑话,宽慰道:“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家了。继承家产是不可能的,也就是弹钢琴勉强生活那个样子。”
时九顿了顿,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默默摇了摇头,这孩子绝对是个实心的。
“林梓,你有钱么?我想找个私家侦探去秘密调查一下昨晚的事情,收集一下证据。”
“巡演的钱,加上我父亲给的零花钱,我卡里大概有八位数,应该够的。”
“钱多压身,从今天开始,你不许让我省电费了。”时九温声道。
林梓还欲再辩驳,被时九温和的笑容止住了,原本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