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早餐店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营业。
焦糖的妈妈焦清云,此时正在门口给送菜蔬的商贩付钱。
“老王啊,青菜算两块钱一斤,正好凑个整,两百块钱。”焦清云讨价还价道,说着,掏出了两张一百元的纸钞塞到了商贩的手里。
商贩笑了笑,叹了口气,把钱放到了随身带着的肩挎包里,“焦老板还真是小气,这都是老顾客了,我都给你算最低价了,这一斤菜我也就赚你几毛钱。”
焦清云笑眯眯地说道:“都说是老顾客了,你还跟我计较这几毛的。”
“哎,到放学点了,我也得回家做饭了,焦老板明天还要这些菜吗,最近萝卜降价了,要不多来几斤萝卜。”商贩转了三轮电动车的开关钥匙,车子隆隆作响。
“行行行,慢走啊。”焦清云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俯身左右手各拎着两大袋的蔬菜,迈步往店里走。
时九把自行车停在店门口,看到在门口剩下的两大袋的菜,轻轻松松地拎着进门了,跟着去了厨房,把菜放在专门放菜的篮子里。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尾巴,一个水鬼,一个焦糖。
裘大娘这时候已经做好了饭,炒了一道青椒肉丝,一道醋溜绿豆芽,放在灶台上,还没来得及端出去。
时九问道:“奶奶,妈妈人去哪了?”
“上楼去给你收拾房间了。”裘大娘拿了三个碗,把碗过了一遍水,盛上了米饭,“焦糖啊,洗洗手吃饭吧。”
在过水的时候,裘大娘的尾指微微翘起,拇指和中指捏着碗底和碗口,食指覆在碗的外壁,动作看起来极为的优雅。
一个人改名换姓,改头换面,但一些自幼就根植在身体中的习惯,却不那么容易改变,它就像是你的一位老朋友,熟悉又熨帖,自然而然。
时九微眯着眼睛,随即笑着点了点头,端起了灶台上的一个碟子,放到店里的桌子上。
“我来端菜吧,奶奶你坐着就好。”时九温声道。
裘大娘点了点头,沾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随即走出了厨房。
焦清云从楼上下来,呵斥道:“焦糖,你就知道把脏衣服往柜子里扔,哪天让你洗衣服了,你就不知道往卫生间扔吗?”
时九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了焦糖,焦糖已经面壁思过了,整个阿飘都不是很好。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时九笑着答道。
“笑笑笑,你还笑!你这是要气死我吗?”焦清云气势汹汹地往着楼下走,但脸上去已经没了怒意。
时九飞快地吃完饭,问道:“妈,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头发有点油。”
她已经吸取了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细嚼慢咽却收到了来自焦糖亲妈的嘲笑,吃得太慢的话,大概不像是焦糖。
焦糖此时蹲在墙角,水鬼隔着她几步,湿哒哒黑色长发披在脸上,看不清样貌。明明大家都是阿飘,一个是阿飘里的小弱鸡,一个是阿飘里的战斗机。
“今天早上太阳挺好的,太阳能的热水应该够你洗个澡的。”焦清云答道。
时九闻言上了楼,焦糖飞快地跟在时九的后面,水鬼也跟了上来。
她在浴缸里放了热水,试了试水温,对水鬼说:“你看着水温还合适吗?”
水鬼点了点头,迈步进了浴缸。
原本平静的水波荡漾开来,绽开一层层的波浪,水鬼整个身体没入到了热水里,黑漆漆的长发一大片一大片地在水底蔓延,像是浮游的水草一般。
时九蹲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片刻后估计要到上学时间了,这才走到了浴缸旁边,看着躺在浴缸底下的水鬼说:“我要去上学了,你去吗?还是在这等着我放学。”
水鬼慢慢浮出了水面,此时脏兮兮的破裙子已经是一条干净的破裙子了,只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是浮肿而苍白,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和形态。
“我要跟着你。”她的声音依旧尖锐,但这一次带上了一点祈求的意思。
时九点了点头,看着蹲在角落怕得不行的焦糖,“那你不许欺负焦糖,也不许吓焦糖,否则我会假装从来都没看见过你。”
“嗯。”她点头道。
闻言焦糖迅疾地抬起头,屁颠屁颠地搂住了时九的手臂,像是找到了一棵庇护的大树一样。
“kamisama~”
“乖,冷静点。”时九拍了拍焦糖的肩膀,尽管和拍一团轻飘飘的空气也没什么区别。
时九放了变得浑浊的水流,给自己洗了个刘海,用吹风机吹干,然后就带着这两只阿飘去了学校。
下午的课有一节是美术课,整个学校只有三个美术老师,每个年级配一个。
所以是两个班一起上的美术课。
时九坐在最后一排,旁边就是景止。
焦糖和那位水鬼小姐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去学校溜达了。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焦糖虽然上了一个月的学之后才死的,但这一个月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记得了,所以就是一个纯新的高一新生。
本着不能耽误她家景止做个好学生,打扰她家景止学习的想法,时九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和景止讲话,但看一眼总没什么的吧。
看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景止的额头盖着一层的刘海,漂亮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就躲藏在那层刘海的后面,看不真切。
“同学。”景止小声说道,偏头看向了时九,那双琥铂色的眼睛露了一只出来,像是一只冷漠又孤傲的猫,在睥睨着眼前的人,无言的藐视。
时九心脏有一瞬间的暂停,细细密密地疼,她勉强笑了笑,“怎么了,景止。”
“你能离我远一点吗?你的目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景止淡漠地说道。
“对不起。”她的睫毛颤了颤,把座位往边缘挪一挪。
“你就只会说对不起么?”
“抱歉……我……”时九没见过少年时的景止,也不知道,他是这样一个冰冷的少年。
“抱歉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无论她说什么,都不是正确回答,于是时九选择垂下了头,沉默了下来。
最后一排只有他们两个人,没人注意到这场并不愉快的对话。
时九喜欢的那个景止,是和她共享过许多美好记忆的景止,而不是现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冷冰冰的小少年。
曾经的爱人,这一辈子,未必会再喜欢你一次。
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继续独自好好生活下去,却是另一回事……
“你为什么不继续看我了?”
“你不是说我的目光让你不舒服么?”时九闷闷地说道,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酸涩。
“……”景止沉默了下来,耳尖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