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止看着快步往家里面走的时九,拿着马车里的时九的衣服,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小九,慢点走。”景止跟上了时九道。
时九手指动了动,停下来脚步,回头对景止笃定地道:“景止,我有一种预感,初初今天肯定是闯祸了。”
她的预感向来很准,事出反常必有妖,景初今天要是没闯祸,那才是真的奇了怪了。
景止无奈地笑了笑,跟上了时九的脚步。
在进门的时候,兔子君正在餐桌旁边啃青菜叶子,人偶娃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主人,先生,你们回来了。”人偶娃娃的眼睛随即亮了亮。
时九点了点头,问道:“红宝石,初初和迟迟他们呢?”
兔子君放下了手中的菜叶子,答道:“他们已经睡觉了,主人。今天两个小主人在书房里看了一天的书,现在大概是是已经累了。”
时九微眯着眼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景止问道:“书房的书,他们不是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全部都会背了吗?怎么现在想起来要重新温习了?”
兔子君沉默了下来,它并不是一只善于撒谎的兔子。
时九回视着景止,唇角勾起,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果然如此。
时九和景止小声地走上了楼梯,打开了卧室的房间的门。
房间里的电灯已经熄灭了,床头的蜡烛还在燃烧着熏色的亮光。
景初已经睡着了,盖着被子,毛茸茸的黑色脑袋露出来,睡颜恬淡。
时迟的床在景初床的旁边,中间隔着一个双层的床头柜,上面放着烛灯,还有一个用毛线织出来的小黑猫。
时迟还没有睡觉,他并没有坐在自己的床上,而是坐在景初的床边,手里拿着一本志怪的传奇故事在看。
时九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和景止走了进来。
“父亲,母亲,你们回来了。”时迟乖巧地笑了笑,随即合上了手里的书。
时九和景止坐在了时迟的床上。
看着这么乖的时迟,还有已经睡着了的景初,就连时九都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她真的想错了。
“今天初初做噩梦了,我在她旁边陪着她,她说自己梦到了长着翅膀的人形蝙蝠,觉得很害怕……”时迟温声道。
景止看向了时九,觉得时迟已经有点像时九了,说谎都不动声色。
别人家的小孩做噩梦会觉得害怕,那属于正常范围,但如果是景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景初也许会把人形蝙蝠扒拉一下,仔细瞅一下蝙蝠的翅膀是什么样子的,容貌长得好看不好看。
时迟之所以这么说,八成是因为今天景初出去玩的时候,真的遇到了吸血鬼。
“这一次比上一次做的好多了,已经增添了很多的细节,谎言听起来要真实多了。”时九温声说道。
“只不过,迟迟,说谎也是要考虑情境的,如果是初初,做噩梦遇到吸血鬼的话,那是不会觉得害怕,还要冲上去看一看的。”
景止上前一步,把景初的被子揭开了,看到了景初手上的细碎疤痕,虽然已经消退了一大半,但是药物的气味还残留在皮肤上面,挥之不去。
时迟的笑容消退了一些,转而变得可怜兮兮,一副很害怕遭到批评的模样,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嘴唇也抿了抿。
俨然一个时九的翻版。
时九看着心生无奈,小孩子这么聪明做什么?
“行了,不揍你们,明天早上把景初带到书房,好好跟你父亲还有我解释一下。”时九叹气道。
景止看着还在睡觉的景初,不由得笑了笑,重新把被子盖好,“迟迟,把书收了吧,早点睡觉,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景止,你儿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给初初掩饰呢。”时九微皱着眉道,哑然失笑道。
景止揽着时九的肩膀离开了房间,时迟在身后温和地喊了晚安。
门随即关上了,时迟随即呼出了口气。
景初从床上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地道:“迟迟,刚刚是不是父亲和母亲来了?”
时迟点了点头,温声道:“我们好像暴露了,明天去书房给父亲母亲解释一下。”
景初现在还在半睡半醒中,她有些疑惑地问道:“解释什么啊?”
时迟答道:“今天溜出去的事情。”他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到自己的床上,盖好了被子打算睡觉。
景初闻言顿时清醒了不少,转过身对着时迟,“啊?那怎么办啊?我不想被打屁股。”
时迟合上了眼睛,淡淡地道:“明天乖乖被揍吧,初初,我们的秘密,一定不可以告诉别人,要保守好了。”
景初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怏怏不乐地道:“哦,知道了。”
如果是时迟都没有办法圆起来的谎言,那她肯定更不可以了,既然如此,那还是乖乖地被揍吧。
父亲和母亲从前也试图纠正过时迟撒谎的毛病。
可似乎除了关于景初的事情,时迟从来都没有撒谎过。
大多情况,时迟对周围的事情都很淡漠,一副跟我没关系,我一点都不关心的模样。
尽管总是带着笑容,可总是温柔而冷漠的,并不触及眼底。
久而久之,时九和景止觉得那还是让时迟有一件在意的事情比较好。
时迟的社交圈子很少,从前时九和景止为了让他们多交一些朋友,在西泽尔庄园开了好几次盛大的宴会,可是时迟对于巴塞伦纳社交圈的孩子都一副表面笑眯眯,背后默默嗤笑人家。
当时九和景止问及缘由的时候,时迟嫌弃人家虚伪,嫌弃人家阿谀奉承。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好像有一双洞穿了所有事情的老练的眼神。
时迟喜欢安静,经常在玫瑰花园的户外院子里面晒太阳,打毛衣,养养兔子还有绵羊。
养兔子的原因很简单,从小见到母亲的小白叔叔,时迟觉得养的时间久了,也许他也能够养出兔子君那样聪明的兔子来。
可是似乎这群兔子,除了一年四季的发,情,期,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那就是吃和拉肚子,一点变聪明的迹象都没有。
后来在时迟的眼中,这群兔子就和绵羊的作用没有什么区别了,除了它们的毛,时迟对这群兔子一点感情都没有。
景止看着时迟,就像是看着时九的翻版一样。
也许有一天,时迟也会遇到他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到时候就不会这样了,而是眼底和心上,都放着那个人。
时迟会因为一个人,拥抱这个世界。
也是从时迟身上,时九终于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后来遭遇了什么,才会想要跟全世界为敌的逆反心理,这是天生的。
就算是时迟有父母,还有一个勉强算是可爱的姐姐,时迟依旧还是对这世界漠不关心,不甚在意。
时迟对于景初的心情很奇怪,不同于对父亲和母亲的尊敬和爱意,对于景初的感情,除了把她当做是一个天底下最大的大笨蛋以外,还有想要保护这个大笨蛋的心情。
尽管景初是个笨蛋,但和他一起出生的笨蛋,理所当然应该受到他的特别关照。
时迟没有陪着景初到处在各处跑来跑去的爱好,作为一个专业的小宅男,时迟只乐意帮景初收拾残局,帮她掩饰作案痕迹。
这也算是时迟为数不多的小爱好之一了。
不过父亲和母亲似乎总是能看穿他的把戏,所以时迟总是会失败。
但父亲和母亲也是奇怪的那种人,他们似乎现在还是认为,他和景初只是和普通孩子,有一点点的不同。
也许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聪明人里面,聪明人的想法中也有他们自己的盲区。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天气很好,时迟拉开窗帘的时候,就看到了一片红烧云,色彩亮眼而漂亮。
景初还在床上睡觉,一点也没有因为拉开的窗帘影响到哪怕一点点一丢丢的睡眠。
景初睡觉的姿势歪七扭八的,像是个翻了个身的乌龟,一旦翻个身,再想要转回来,那就变成了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从前时迟试着养过一只乌龟,一只大乌龟,还有一只小乌龟,一开始大乌龟和小乌龟玩得很开心,后来小乌龟总是趴在大乌龟的壳上,倒翻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因为他只当这是乌龟懒洋洋的运动中的一种。
时迟并不喜欢懒洋洋的动物,尽管他自己总是懒洋洋的。
于是便把两只乌龟嘱托给了庄园的仆人养了,只要换换水,定期喂点肉,乌龟就能活很久……
但时迟想起这两只乌龟的时候,小乌龟的身体已经臭掉了。
当时小乌龟在大乌龟的壳上,那原来是一种呼救……
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
他找来了兔子君和人偶娃娃,看过之后,兔子君从莎莉亚那里,给时迟要了一瓶魔药。
但那并不是能让小乌龟起死回生的魔药,而是杀掉小乌龟身上寄生虫的魔药,小乌龟是被疼死的。
兔子君说,如果死去的话,那就把那些讨厌的寄生虫也杀掉吧,就当是为它报仇了。
时迟很后悔,要是他自己一直养着乌龟就好了。
也是从那之后,时迟更加确信:除了少数人是聪明的家伙,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大笨蛋。
后来的那些兔子,还有绵羊们,越来越多。
从六只兔子,变成了遍布了整个西泽尔后花园的兔子,他们甚至都要把草皮都啃秃了。
乌龟总是慢吞吞的样子,即便是生病了,依旧是那个样子……
兔子也总是慢吞吞的样子,除了在吃东西,就是忙着繁衍……
时迟和景初一起把小乌龟埋在了花园的树下。
从那之后,一直是时迟自己照顾着那群兔子,即便是剃毛这件事,也是亲力亲为。
有的时候,景初会把兔子送人,她还小,父母不给她零花钱,那就把兔子卖掉换钱。
时迟知道这件事,想着这也算是正确解决兔子问题的方法,于是就任由景初了。
时迟去洗漱了,等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太阳的阳光已经很灿烂了,还有些刺眼,可是景初还在她的床上睡懒觉。
显然景初还是挣扎了一会儿,现在景初双腿放在了床下,上半身还在床上,被子拖拉在地上。
这种奇葩的睡姿,是时迟耗费他所有的想象力也想不出来的。
时迟走上前,利落地把被子揭开。
景初瞪了瞪腿,随即从床上挪了挪,整个人都撑在了床边,还是闭着眼睛,继续睡觉。
时迟伸出手,他的手惯来很冷,景初的脸被冻得一激灵,随即从床边蹦了起来,听到时迟清朗的声音,“起床啦,笨蛋初初。”
景初委屈巴巴地双眼无神地看着时迟,后来发现没什么作用之后,就放弃了挣扎,起身起洗漱。
时迟站在落地窗前面看了一会儿火烧云。
时迟的手心跳出了点点的火焰,变换成天边火烧云的形状。
这是他从母亲那里继承而来的力量。
时迟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是穿梭在时空间的门,他能够感觉到不同的时空之间,存在的维度,像是本能一般,也能够明白如何在这些维度之间建立起通道。
时迟一直把这当做是他和景初的小秘密。
父亲和母亲从来都没有提及过这种力量的存在,时迟也下意识地隐瞒了下来,毕竟他的火焰的力量,还有景初的怪力,已经够让他们头疼了。
时迟不想听到兔子君告知的真相。
因为真相往往并不轻快,而是很沉重,那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母亲会杀了父亲,或者离婚……
那样的局面,是时迟和景初绝不会想要遇到的。
时迟会守住现在的力量,再也不使用。
等到景初洗漱完了之后,两人就一起下楼吃早餐了。
家里的早餐偶尔是母亲做,大多时候都是父亲做。
不过少数母亲做早餐的时候,那就意味着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
比如今天,也许是景初的屁股要被打的格外惨。
时迟露出了一抹乖巧又好看的笑容,坐在座位上,“早上好父亲,早上好,母亲。”
景初今天还在发愣,通常的时候,都是景初先一步打招呼的,而今天,景初觉得自己要被揍了,她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于是景止和时九,还有时迟,就听到了景初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早上好,父亲,母亲,迟迟。”
时迟一时间没忍住笑了笑。
景初凶巴巴地看着时迟,奶凶奶凶地道:“你笑什么?”
时迟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手里拿着筷子,淡定地道:“当然是想起了开心的事情。”
景初的注意力被分散,凑着头过来,问道:“什么高兴的事情,我也想听,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景止的筷子并在一起,在桌子上立了一下,“吃饭。”
景初闻言坐正了身体,乖巧地开始吃饭,只是放在桌底下的腿却悄悄地晃来晃去,表示一下反抗。
西泽尔家的伯爵夫人喜欢用筷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据说这位夫人从前去东方游历过。
而伯爵也跟着用筷子。
吃完饭后,仆从把碗筷都收拾了。
景止和时九上楼去书房,身后时迟牵着慢吞吞往前走的景初。
有的事情,不是害怕就能抵抗,就能避免的。
景初是最后一个到书房的,房间外的兔子君抱着人偶娃娃路过,顺便走了进来,还关上了门。
这一次,时迟并不能巧舌如簧地替景初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