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直到绑架犯的半张脸都血肉模糊了,时九这才终于停手了。
她把他扔到了地面上,掏出了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把手指上的血迹擦拭赶紧,漆黑的眼眸中带着惊疑不定的亮光,她刚刚似乎有些失控了。
路边有很多路人掏出手机在拍摄,至于旁人如何猜测,时九一点都不在意。
时九转身走向了蜷缩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之间的女孩,随后干脆利落地身上的黑色大衣外套,盖在了女孩的身体上,她体质畏寒,即便是开车的时候,依然会觉得身体很冷。
人群之中已经有人报警了,很快就有附近正在执行公务的警察过来处理这件事情。
绑架犯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脸也肿了起来,说不出话来,看到警察来了,反倒没有畏惧,而是抱着警察的大腿泣不成声。
要是警察再不来的话,他就要被这个女人打死了,呜呜呜。
“我看到他的车后备箱有一只女孩的手在挥动,便超车过去了,后来就发生了追尾。”时九温和地道,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像是刚刚打人的不是她一样。
警察愣了愣,这车是劳斯莱斯幻影啊……
现在的女大佬都这么豪横的吗?
时九打电话给了公司的总裁秘书兼律师顾问,宋铮,宋铮是前几年的时候,从监狱里面出来的人。
宋铮的罪名是经济犯罪,事实上却是宋铮为了给自己的一个朋友顶罪,然后进了监狱,在出狱之后,这位有污点的律师便再也没有出路了。
不过时九毫不犹豫地便把宋铮雇佣成公司的总裁秘书兼律师顾问。
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宋铮还会成为MRP公司的财务总监。
命运是个不断旋转的圆环,当时九以为自己已经离开它的掌控的时候,却在下一刻发现自己还是走在既定的轨道上,原以为是偶遇和巧合,结果却是自己的选择。
宋铮在警察到来的几分钟之后也过来了,并且顺带着叫了一辆拖车过来,把时九的车带去修理。他们的董事长时九,是个清心寡欲的性格,不过对于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这回事,似乎总是很热衷,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次了,警察局的人都对时九脸熟了。
不过时九总是手段过激了一点,还总是把嫌疑人先揍得连亲妈都不认识。
让宋铮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遇到的这位总裁,其实是借着见义勇为的由头来为非作歹的。
不过时九不差钱,MRP公司有一大堆专业的律师站在她的身后。
被揍的嫌疑人最后连一分钱的赔偿款都得不到……
宋铮轻车熟路地和各位警察打了招呼,递上了名片,并且暗示了一下自己和各位警察局长还都是认识的,还递了一张时九的名片。
原本看着时九还觉得陌生的警察,顿时便明白了时九这种暴揍歹徒的豪横是从何而来的,这位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女人,原来就是目前国内的首富,神龙不见首尾的时九。
那事情就变得更加容易解决了许多。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宋铮笑着道,随后不由得悄悄地沧桑叹了口气,他这个老年人承受了他不该承受的心理压力。
这个女孩子是外省的,家里面报了失踪案报了两个星期了,是S市一个企业家的女儿,这次绑架犯的目的就是为了勒索女孩的父亲,这才谋划了这次的谋杀案。
绑架犯已经是个老手,好几起重大的绑架案件都和他有关系,还有个官方的外号叫做泥鳅,滑不溜秋,潜藏在泥淖之中,还有很多和他一起的同伙。
这一起跨省犯罪出动了很多警力,但也没把他抓住,没想到这次泥鳅竟然会露出这么大的马脚,还正好让时九遇到了。
时九的行车记录仪,已经自动把发生的事故视频发送到了她的手机上。
时九看了一眼,微微地皱起了眉,觉得觉得自己打人的姿势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帅气了。
时九把视频发给了宋铮,让宋铮去和警察做笔录了,她要回公司了。
宋铮他开过来的车的钥匙扔给了时九,时九稳稳地接住了。
女孩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瑟缩在女警察的怀抱中,脸上满是泪水,神色仓惶地看向了时九。
时九的衣服被她用来盖在了头发上,挡住了面容。
时九微微出神,随后默默摇了摇头,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时九的眼睛如同化不开的黑色墨水,下面是无尽深渊,光是看一眼就像是要沉沦下去了。
她只不过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女孩一眼,便洞悉了女孩心中的不安,还有对她的依依不舍……
换做从前的话,时九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陷入这样麻烦的境地之中的,不过现在时九有钱还很闲,对方是个脆弱还又漂亮的女孩子,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像是知道了将要发生什么,有点惴惴不安,想要采取一点不同于往常的措施,试图扭转可能发生的未来。
时九随手把擦完手的帕子扔到路边的垃圾箱之中,帕子上面沾了恶心的血,已经不干净了,不过好在她还有很多这样的真丝手帕。
时九垂眸思忖了片刻,反正现在就算是去公司,也是忙着开会或者是看报表之类的事情,倒不如去医院溜达一圈,她好像有许久不去医院了。
从前那些自虐的癖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消失了,似乎是在她忙着开公司赚钱养娃,莫名其妙地自虐的毛病就好了。
已经有很久没有闻到医院那种浓郁而刺鼻的消毒水气息了,时九竟然会觉得有一点怀念。
不过时九的暴力倾向,直到过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没有缓解。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明明唇角带着很温和的笑容,内心却忍不住想要摧毁一点什么,手痒。
时九跟上了警察,温和地道:“我和她一起去医院吧,算是有始有终了。”
女警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竟然会迁就受害人,主动提出和他们一起去医院,连忙点头道:“当然可以,您也可以顺带地检查一下您手上的伤。”
时九闻言垂眸一看,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淤青,皮肉外翻,她偏头看了过去,那辆被绑匪充当出租车的玻璃,此时已经破碎成玻璃渣了。
大概是她刚刚把那个绑架犯的头按着往车玻璃上撞击的时候,不小心割伤的,之前还不是很痛,但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觉得手指上有细密的疼痛感。
换做是从前的话,这么一点点大的伤痕,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了,果然是今非昔比,年龄大了。
时九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从裤子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块创可贴,贴在了伤口上。
一个豪横的霸道女总裁,随身带着白色的丝帕还算可以理解,只是,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创可贴啊……
女警看着时九的目光带着亮光,认真的女人看起来更加地有魅力,尤其是时九这种长得好看的,腿还长的。
时九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铺在了座位上,坐到了警车的后座,修长的双腿叠在一起。
亮光碎掉了,原来是个龟毛的有洁癖的女总裁。
在突然遭到变故,又突然遇到了救援,现在女孩心情很百味陈杂,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自己现在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总之,让她好好地静一静,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车的后座坐着三个人,除了时九和女孩之外,还坐着女警,众人一路上都很沉默。
女警的膝盖上已经放好了一盒的抽纸,不过女孩现在平静异常,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歇斯底里,反倒有些出乎意料。
警车带着女孩去医院做伤痕鉴定,时九在病房外面门口等着,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不一会儿,有一个医生拿着一份化验单走了出来,女孩和警察也跟着都走了出来。
时九正在发呆,目光有点悠远,随着病房的门打开,一双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映入了她的眼帘。
时九慢慢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睫毛又黑又长,看起来像是湖泊旁边的黑森林一般,深邃而蔚然,鼻梁挺拔,鼻骨看起来也恰到好处。
他的唇是绯红色的,看起来如同春日的樱花树一般,只是她在看见他的时候,心脏有种钝刀割开一样的疼,并不是一刀给个干脆,而是细细地,慢慢地碾磨着。
时九迟疑了一刻,随后瞳孔猛地收缩了起来,插在西装裤子里面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漆黑的眼睛如同魔障一般,困在了泥淖之中。
时九的喉咙里面涌出了一股腥甜的气息,她随即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快步地往前走。
而在下一刻,时九的手就被拉住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伸出的手。
时九微皱着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她的呼吸有点紧促,肺部像是被灌入了水一般,涨涨的,说不出话来,医院亮白的光线,还有消毒水的气息,也让时九感到愈发的不舒服。
她那向来准确的预感,似乎在今天失效了。
今天大概并不适合出门。
时九即便是不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一定很难看,她的脖子底下,一枚项链从衣领中掉了出来,铂金的戒指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旋转着。
时九伸出手,抓住了那一枚戒指,随后把它放回了衣领里面,抽回了自己的手。
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了一声轻快的响指声,时间的流速变得异常缓慢。
“对不起,我们……曾经认识过吗?”他问道,声音像是寂静的黑夜之中奏响的小提琴声。
时九没有回头,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孤寂地站在原地,侧头轻声道:“从未。”
“可为什么,我却记得你的名字,时九……”他轻轻地笑了笑,声音很温和,最后的两个字像是在唇角停留了许久,这才说出口。
时九站在了原地,目光呆呆的,有片刻的出神,随后嗤笑了一声,嘲讽她自己。
真没出息啊,明明花了那么久下定了决心,可在他说出她的名字的那一刻,却溃不成军。
都是天道的一个谎言罢了,不要相信……不要相信……笨蛋一样的时九……
自始至终,只有你自己,像是一个傻瓜一样,记得和景止这个人的点点滴滴,而他甚至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
现在呢,又要故技重施吗?
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像是个傻瓜一样,飞蛾扑火一般地冲向他,他是否会窃喜。
他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贴近了她的耳边,轻快地笑了笑,“看到我,你难道不觉得高兴吗?”
他的手心很温暖,他们离的很近,她甚至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有节奏的跳动着。
“天道,这场游戏,我已经不想和你继续玩下去了。”时九温和地道,手却失去了力气。
“我不喜欢你这么称呼我,时九,也许你该称呼我为景止,你的丈夫,你的爱人。”
时九漠然开口道:“我的丈夫是个吸血鬼,被我亲手杀了,你不是。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了,下一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她迈开腿往前走,深吸了一口气,心口的钝痛还没有停止。
景止打了个响指,女警察手里拿着验伤报告,还在仔细地看着,却发现陪同他们一起来的时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那位时总呢?”
“她有点事,已经先行一步离开了。”景止的面容冷静而淡漠,冷冷地道。
警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随后带着那位受害人离开了医院。
景止转身回了诊断室,一条白蛇从他的袖子里面钻了出来,被景止一个轻飘飘的手指弹到了一边,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颤着,琥珀色的眼睛有些幽深。
他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
景止看向了窗外,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薄暮冥冥。
他眯了眯眼睛,随后轻轻地笑了笑,会有办法的,让时九不得不遇到他的办法。
白蛇消散在了空气中,如同一道白色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