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运,爹不疼娘不爱,吸血鬼一族没一个喜欢他的,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直到在他遇到景初,从那之后,就连死亡这样的灾难,也开始变得可以逃脱……
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会变得幸运。
盛柯和景初在手术室外面坐着,先前在游乐场出事故的男孩已经被送进去抢救了,可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在坠落地面的过程中摔出血了,无力回天,神仙乏术,即便是盛柯给了那男孩护住了心脉,但也阻止不了他死亡的结局。
盛柯的身上还有手上都是暗红的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凶杀案现场出来的。
他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双目茫然地看着走廊上方亮白色的白炽灯,有点晃眼,还有点晕乎乎的,他微皱着眉,对景初道:“阿初,我去洗手,你在这里等我。”
手上都是黏答答的血液,这样的触感可不舒服。
景初愣了愣,随后点了点头,双手并拢着,乖巧地坐在座位上。
看着盛柯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景初这才把口袋里面的那块水晶拿了出来,里面放着的,是景初从异世界里救出来的,思明的灵魂。
从在那片墓地相遇开始,思明和景初就是彼此的第一个朋友,朋友是这样重要的存在,即便是为了他逆天行事,将生死倒转,景初也会愿意做。
思明是那么好的男孩子,那么温柔的男孩子,像是秋天微凉的风一般,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来,幸福地活下来,只有那样才可以……
她很自私,也很孩子气,不接受任何一个让思明悲惨死去的结局。
尽管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可她还是想再任性一次,如果错过这次的机会的话,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这是景初的执念,而现在在她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让思明死而复生的机会。
即便是让她付出比从前把思明从异世界带出来更加巨大的代价,景初觉得也很愿意……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死的,无论她怎么闯了多大的祸,做了多么任性的事情,在她的身后,还有妈妈,还有老师,还有哥哥……
可思明没有,思明什么也没有,他只有一个她可以依靠。
既然约定好了,要做朋友,那便是一辈子的朋友。
景初坐在长椅上,目光看向了手术室的门,樱花花瓣一般的唇角绽开了一抹笑容,琥珀色的眼睛里露出了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沉思。
景初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拨了拨,水晶里的灵魂随后向着手术室里面飘荡了过去,进入了躺在手术台上男孩的身体,原本的灵魂还在身体之中挣扎,随后像是缥缈的烟雾一般,被挤出了身体,随后消失在了空气中,步入了轮回。
男孩原本归零的心跳现在又开始慢慢地回升了起来,医生们的面孔上闪过喜悦的神情,继续着心脏复苏。
每一次都怀着想要产生奇迹的心情去面对着一场急救,然而更多的情况,奇迹都没有发生,可当那极为稀有的概率就这样发生在面前的时候,便是奇迹降临。
景初一直所有人都隐瞒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现在不仅仅能够创造出冰块,还有许多其他的事物,创世的力量,不止存在于冰块之中,还有一些更为禁忌的力量。
盛柯在卫生间用消毒液把自己手上的鲜血都洗干净,他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根电子烟,对着镜子吞云吐雾,原本银白色的长发在外面的时候,都被他用障眼法阻挡了起来,可挡不住他自己的眼睛。
现在那些头发上也被鲜血浸染了些许,看起来有点狼狈。
盛柯伸手从外套口袋里面拿出了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给自己擦了擦头发上的血迹。
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但他还是出手了。
试图救下这个男孩的命,明知道最后于事无补,无济于事。
这样想来还真是可悲,即便是成为神明又能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要受到命运的掌控,被天地间的规则束缚着。
这些年的相处,即便是时九从来都没有和他提起过时迟和景初到底是谁的孩子,不过他也大概猜出来了,又那样强大力量的小孩子,寿命约等于是无限的孩子,可以创造时空之间大门的孩子。
就算是他想要猜不到也很困难啊……
早就知道时九的脑袋有点问题,只不过没想到,她竟然会喜欢上天道这样的家伙,最大的可能,大概是美色误人。
时九那个家伙,是个颜控。
如果天道变成一个大活人出现在面前的话,那大概一定是个倾国又倾城的美人。
大概只有那样,才能会让时九喜欢他。
那得多好看才能够迷住时九的眼,他这种级别的颜值放在时九面前都不够抗的。
盛柯把头发擦干净之后,便把沾了血的帕子扔到了一旁的纸篓里面。
他皱了皱眉,每天都讨厌天道多一点点。
天道这种狗屁又混蛋的存在,为什么要这样捉弄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孩子,难怪就算是时九这种变态女人也无法忍受他,哼,离婚快乐。
如果时九此时听到盛柯的话,那一定会说,不是离婚,是丧偶。
盛柯离开了卫生间,在门口靠着墙壁,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薄荷糖,一个黑褐色的头发,穿着一身衣服的白大褂的男人匆匆走过,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让人移不开眼睛。
盛柯手里的薄荷糖盒子抖了抖,只是瞥了一眼,便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稳,长得好看的人,似乎都有些超乎性别的美,譬如眼前这个男人,长得跟个妖精一样。
但盛柯还是表面上维持了自己世外高人,看淡红尘的模样,只是看了一眼,便快速地收回了目光。
“……”盛柯晃了晃神,随后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情,这个男人,长得怎么那么像是一个他熟悉的人,他的脑海转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到底长得像是谁。
对了,像景初。
两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画出来的,眉毛,眼睛,鼻子,还有许多其他的器官。
只不过,这个男人过于冷漠,气质也过于清冷,以至于即便是冶艳的外表,也让人不敢心生绮念。
而景初,只是一个欢脱又跳跃的小姑娘。
两人的气质过于截然不同,以至于盛柯在第一时间竟然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两个人长得是那样的相似。
然而只不过是刹那之间,当盛柯回过神来,向着两旁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走廊上此时已经空无一人,再也没有刚刚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的踪迹。
这反倒更加坐实了盛柯的猜测。
罢了,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
盛柯靠在墙壁旁,从糖盒里面倒出了几块糖,细细地咀嚼着。
从入了人间开始,他就沾染上了吃薄荷糖的臭毛病,倒也不是因为上瘾,只不过是个闲来无事,随便给自己培养了一个兴趣爱好。
起初只是景初给了她一盒糖,后来吃完了,便自己时常买一些。
听说吃糖多的话,有害身体健康,正好他嫌自己活得太久。
依照目前的形式来看,活得越久的话,被时九奴役的时间便更久。
时九一直把公司里的各种事务都委托给他了,现在等到周末的时候,还要跟时迟一起在各个时空之间穿梭,实在累人。
难得今天可以休假一天,带着景初出来玩,结果还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大概是命运对他格外地刻薄,以至于他大概是注定不能当一个自由又快活的富贵闲人了。
盛柯把薄荷糖吃了好多,哈了一口气,自己闻了闻,确定自己现在身上没有一点烟味,这才安心地走向了景初。
有的人看起来是个正经人,背地里还要自己闻一闻有没有口气。
盛柯走到了长椅旁边迟,重新坐了下来,景初在他的旁边很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手术室里的医生们还在试图拯救那个胖男孩的心跳,即便是隔着厚重的墙壁,盛柯还是听到了医生们电击搏动的声音。
医生们彼此的面容闪过惊喜的神情,因为男孩的心跳声正在慢慢地恢复过来,从心脏开始,如同蜘蛛结网一般,慢慢地蔓延开来,向着五脏六腑扩散开来。
盛柯用了神力,听了听在手术室里面发生的事情,结果却听到了心电仪上平稳的心跳波动。
“不对劲啊,这个孩子的灵魂怎么还没有前往往生,那具身体已经破碎不堪,没有办法挽救了。”盛柯脸色沉了下来,喃喃自语道。
他微微皱起眉,随即看向了一旁的景初,这才注意到景初的脸色现在很不好。
她的脸色苍白,很缓慢,也很费力地呼吸着,她露出了一抹笑容,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柔和的笑意,含笑道:“老师,我好像又闯祸了。”
声音有些虚弱,听起来很可怜。
盛柯却被景初气到了,他脸色铁青,拉住了景初的手。
景初从来都没看见过盛柯生这样大的气,有些害怕地看着盛柯。
景初的手里面握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现在水晶的光芒正在渐渐地暗淡了下去,而曾经寄居在其中的灵魂,已经找到了他新的居所,一个破碎的,但很温暖的身体,那个身体有手有脚,还有跳动的心脏。
盛柯的情绪波动很大,障眼法也跟着消失了,他银白色的长发垂落到了面颊旁,声音如同寒冰一般:“阿初,你疯了吗?我跟你说过,你不能干涉生死,你怎么能,把一个灵魂放到一个将要死去的身体里面……”
景初笑了笑,瓮声瓮气地答道:“老师,它不是快要死去的身体,我给了它生气,我把身体破损的地方修补了起来,他能活下去的。”
在时九和时迟在各个世界做任务的时候,为了避免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把思明救出来,她可是学了许多东西。
只是他们一直都以为,她还是个需要被保护的笨丫头而已。
如果是想要做到的事情,那无论如何都要达成,这是时九告诉给她的道理,现在她只不过是把这个想法付出实践而已,而且很显然,她已经成功了。
海浪在盛柯的脑海里拍打着,他一直以为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景初,乖巧,懂事,可爱,而现在看来,这天生反骨,却是和从前他教导的那位帝王一模一样,同样地一意孤行……
同样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对他缄口不提,他们都是一个模样……
盛柯的手一紧,无奈地握住了景初的脉搏,现在她的脉搏跳动地越来越慢了,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一样,景初这是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却给思明逆天改命。
“疼不疼?”
景初的脸色白了几分,脸上青筋暴出,痛苦地皱起了眉,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抓住了盛柯的手,却嘴硬地低声道:“老师,我没事……”
“我没事,我不疼……”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身体却慢慢地瘫软在了地面上,嗫嚅道,她的腹部绞痛着,痛苦不堪地蹲在了地上。
盛柯半跪在地上,对景初道:“我背着你,我们回家。”
上一次用存储灵魂在器物中,已经对景初的身体负担足够大了,这一次更加过分了。
必须要把景初送到高阶文明的世界,只有那里才能有办法救她。
景初把一个灵魂安置在原本不属于他的身体中,把已经死亡的身体,从生死的交界处带回,这已经严重触犯了规则,就算再怎么命长,也不够这样折腾的。
就在这时候,从旁边的手术室推出了另一个人,在这个时空一同存在的,小时候的时九,她还没有从麻醉中醒过来,脸色蜡黄的,嘴唇发白,躺在担架上,护士们推着她从盛柯旁边经过。
盛柯愣愣地背着景初站在原地,随后看到手术室的门口,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过来,正是在卫生间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对盛柯道:“把初初给我吧,她只是胃穿孔了而已。”
“她不是……”
“我是她的父亲,我不会害她。”
他的声音又冷又淡,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冬日的湖泊。
盛柯沉默了片刻,随后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景初放在了长椅上,虽然有百般疑惑,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很快就有护士推着担架过来了,那个男人把景初抱到了担架上,送到了紧急手术室里。
他说,我是她的父亲……
这一句话,让盛柯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波涛汹涌,动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