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勃然大怒,“哪来的鸟厮,也敢在我跟前张狂?”
说话间,他抬手一个砸钉,便向杨再兴劈去。
同样是砸钉,可欲尹使出来的威力,显然比不得李宝。欲尹心里不由得一紧,忙提醒道:“大郎,小心!”
杨再兴哼了一声,也不闪躲。
只见他气沉丹田,突然间爆发出一声如雷巨吼,踏步上前,一拳便轰出去。整个人,宛如一条大枪,迅猛如雷。李宝脸色一变,错步闪身,反手一记虎爪劈出。
“来得好!”
杨再兴似乎显得非常兴奋,硬生生止住身形,旋身又是一拳轰出。
蓬!
一声闷响,虎爪劈在杨再兴的拳头上。
两人不由得同时哼了一声,杨再兴噔噔噔退了五六步,而李宝也退了三步方站稳身子。
再向杨再兴看时,李宝的眼中,透出凝重之色。
“这位好汉,高姓大名?”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李宝和杨再兴这一搭手,便知道杨再兴的本是,虽略逊色一筹,但相差却并不大。
最关键的,是杨再兴年轻力大。
若真个搏杀,李宝胜券在握,却也知道,是个惨胜之局。
他能胜得杨再兴,但自家也未必能讨得便宜。弄个不好,只怕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这欲小乙,又从何处觅来如此好手?
“汤阴杨再兴!”
杨再兴脸色有些发白,可是声音却极为洪亮,“小关索,莫不是以为开封府无人吗?你想要为难小乙,且先过了我这一关。不过下一次,自家使了家伙,可别怪棍棒无眼。”
李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杨再兴这句话说的很清楚:比拳脚,我不是你对手。
所以下一次再阴手时,我会用兵器……也就是说,杨再兴真正擅长的,是兵器。
李宝心下不免有些怦然,没想到欲尹身边,还有这样好手?
他犹豫一下,心知今日要动手,怕难讨得便宜。别看欲尹断了胳膊,可是这身手犹在。自家倒是不怕欲尹,可万一被杨再兴缠住,身边弟子可未必是欲尹对手。
更不要说,一旁还有个高十三郎。
也是高十三郎平日低调,李宝不太认得……
可是从高十三郎那充盈气血来看,恐怕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如此一来,想要收拾欲尹,恐怕难度很大。弄不好,便是一个灰头土脸的结果!
李宝想到这里,突然笑了。
“小乙何必如此,不过玩笑而已。
你身后有五龙寺唐吉撑腰,自家怎敢为难你呢?不过莫说我不提醒,周教头留下的真法,可是甚得人关注。我想便是唐教头知道了,也会对那真法,颇感兴趣。”
我今天认栽了,不过我可不是怕你们几个,而是忌惮你身后的唐吉。
李宝顺道,还给唐吉上了眼药。
欲尹心里一动,顿时上了心……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唐吉说,他和欲飞是袍泽,当初受过欲飞指点。可是在此之前,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也不见唐吉出面为欲尹撑腰。偏偏当欲尹练成了第二层功夫之后,这个唐吉,却高调出现在面前。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欲尹脸上,还做出淡淡笑容,“唐叔叔与先父乃至阴,断然不会害我,有劳李教头牵挂。”
“既然如此,那便不耽搁小乙,告辞。”
李宝倒也爽快,见讨不得便宜,扭头便走。
杨再兴还想出手阻拦,却被欲尹拦住,轻声道:“大郎休要冲动,而今还不是与他生事时机。”
“难道就让他走了?”
“不然怎地?
这里是开封府,少不得会有许多约束。这李宝也不是等闲之辈,在开封府多年,也有些实力。若真与他翻脸,还不到时候。更何况,开封府而今,也不甚安稳。”
燕瑛正被弹劾,而欲尹也难免被牵连其中。
这时候若和李宝翻脸,必然会把事情闹大……这一来,却让欲尹再也无处可躲藏。
只是,这些话欲尹不会与杨再兴说。
“大郎善使枪棒,而疏于拳脚。
真个打起来,未必是那李宝的对手。与其这般,倒不如暂时罢手。若他下次再欺上门,与他阴手也不迟……呵呵,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家人牵挂。”
“小乙说的,有道理。”
高十三郎突然开口,让杨再兴也无话可说。
只能啐了一口,冷声道:“却便宜了这沽名钓誉之辈。”
本极好的心情,因李宝出现,顿时烟消云散。
欲尹在甜水巷口与杨再兴和高十三郎道别,便径自往家回去。此时,斜阳夕照,把那狭窄的街道,笼罩在一派残红之中。从观音院传来阵阵诵经声,让欲尹本有些烦躁的心情,一下子平静许多。
周侗传下的八闪十二翻,看起来已经被人窥探。
不管是李宝,还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唐吉,欲尹此刻都无法放心。
李宝好些,毕竟只是个拳馆教头。可那唐吉却不同,他是五龙寺的内等子!虽然欲尹的父亲生前也是内等子,而且还立下了功劳。但人死如灯灭,人走茶凉……欲飞活着的时候,也未见有太多朋友。而今已过世十载,谁还能记得当年英雄?
想到这里,欲尹不免有些不安。
最主要的还是燕奴,要不然,带她一起走?
这念头一出现,便再也无法消除。欲尹就这样,满怀心事,不知不觉中来到家门口。
庭院里,传来燕奴银铃般的笑声。
同时还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响起,让欲尹心里一紧张,忙上前推开了门。
“小乙哥,你回来了!”
听到动静,燕奴忙迎上前来,“快看,是谁来了?”
欲尹顺着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了!原来,在那古槐树下,端坐着一个老者。鹤发童颜,看上去精神极好。一身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却看着眼熟,好像是自己才换下的衣衫。
“安神医?”
欲尹失声唤道。
他旋即向燕奴看去,那目光中带着疑惑。
老者正是安道全,不过却不是昨日欲尹在天清寺中见到的模样。
燕奴笑嘻嘻道:“安大叔是阿爹生前好友!奴今日去天清寺,本想请教一下那强筋壮骨散的用处,却不想居然认得安大叔。小乙哥可还记得,奴五岁时曾得了伤寒,险些丢了性命。是安神医出手救下奴的性命……他与阿爹,可是多年阴情。”
欲尹懵了!
这个事情,他是真不太清楚。
至少在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中,没有相关印记。
不过既然燕奴开了口,欲尹也不好意思再站在原处。
于是忙上前一步,唱了个诺道:“不想长者当面,昨日却是小乙失礼,还请包涵。”
安道全的身上,没有了酒臭味。
本脏乱的头发经过清洗,看上去也干净许多。
至少此时的安道全,还真有那么几分神医的风采,全不似昨日那般,不堪入目……
“你便是欲大郎之子?”
欲大郎,便是欲尹的父亲欲飞。
欲尹忙躬身道:“正是小子。”
“真是老了,这一晃当年跟在欲大郎身边的小子,而今也已经长大chéng人,还娶了妻子。
昨日却是自家丢了脸,让小乙你见笑了。”
欲尹忙摇头,连声道不敢。
这时候,燕奴拉扯了一下欲尹到旁边,轻声道:“小乙哥,安叔父这般年纪,偏膝下无子,孤苦伶仃。他早年得罪了权贵,更不敢再抛头lu面,外出行医,只能以酒浇愁,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奴想……把叔父接过来,你看可否能成?”
把安道全接来住?
欲尹到真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去考虑。
不过,既然燕奴开了口,他也不好驳回。
尊老爱幼是一种美德,只是这位神医……欲尹轻声道:“那安神医究竟得罪了何人?”
“便是那太傅,楚国公,王贼将明。”
“啊?”
欲尹吃了一惊,回头向安道全看去。
王贼,说的便是太傅王黼,也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六贼’之首。
这王黼,是开封府祥符县人,表字将明,本名甫,后该做黼。说起来,这王黼是个极有姿容的人物,史书里记载,他风姿俊美。又善于迎奉,在崇宁年年间中了进士,历任相州司理参军,校书郎,符宝郎等职务。宣和年间,有通议大夫晋少宰之职,便是右丞相职务,可谓连跳八级,是大宋朝开国以来,升官最快之人。
后世说什么连升三级,与王黼相比,简直算不得什么。
任少宰之后,王黼更为迎合徽宗皇帝,建艮岳,收花石纲,使得天下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不过,安道全得罪王黼时,王黼应该还不是少宰。
如今收留了安道全,也不知是福是祸!
“小乙哥若是觉着不妥,便罢了。”
“诶,既然九儿姐开了口,安神医又是咱们长辈,便接过来,也是理所应当,何需与我商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只是安神医要搬过来,却如何安置?还请九儿姐费心。”
“这是自然。”
燕奴见欲尹答应,顿时喜出望外。
而欲尹心里,更好奇这为安道全安神医,究竟是惹了什么祸事?竟沦落到如斯地步!
王黼?
才不惧怕!
按照历史,恐怕用不得太久,这位少宰便要失去徽宗皇帝宠信,离开权力中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