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千户徐长青便嘿嘿直笑。
许梁待他笑了一阵,端正身子,探上前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徐大哥可要说清楚。”
徐长青收住笑意,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又闭眼品味一番,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待许梁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写在脸上,徐长青才睁眼幽幽地说道:“下官一早得以锦衣卫的传讯,想到许大人听了这赏赐的旨意必然不满意,这才特意赶过来给许大人解解惑。”
“还请徐大哥快说清楚。”许梁催促道。
徐长青指一指头上,道:“皇上对许大人立下如此大功,赏赐却如此轻浅,连咱们骆指指也感到意外。骆大人疑惑之下特意让人查证了一番,弄清了缘由,这才传信给下官,要下官告知许大人。”
“其实原本圣上得到许大人收复平凉的奏报后是非常满意的,原本就打算任命许大人为平凉府的知府。然而……”徐长青又呷了口茶。
一听到然而这两字,许梁便知道后面准没什么好事,便竖起耳朵听。
“然而这事又让督察院的曹于汴和张年运两人搅了局。”徐长青道:“当日在朝庭之上,圣上要升许大人官的时候,曹大人和张大人立马就站出来反对。他们说许大人手上握有近万梁军,应当是早就有与流贼一战的实力,为何故意拖了两个多月才发起进攻,让无辜百姓长期处于流贼的压迫之中。”
许梁听得顿时大怒,骂道:“这两个老匹夫真是胡搅蛮缠,无事也生非!他不想想平凉城内光流贼守军就不下四万人。梁军才区区万余人,以一打四,他当我梁军将士个个都神勇无敌么?真是岂有此理!”
徐长青嘿嘿地笑,道:“许大人莫要生气,都察院这帮子搅屎棍向来都是这德行。好事都能让他们说成坏事。圣上对这些人也都习惯了。光凭这些说辞,圣上是不会多加理会的。”
“嗯?”许梁诧意地看着徐长青,问道:“听你的意思,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
徐长青点点头,轻叹口气,看着许梁。问道:“敢问许大人,平凉收复之后,四处城门紧闭了八天,不许人进也不许人出,其间梁军大肆搜捕流贼余孽。是不是不小心将几家良家的宅院也……侵占了?”
许梁听了,心头一震,迎上讪笑道:“当初平凉刚收复,城内鱼龙混杂,本官为保平凉城内的安稳,是曾让人搜捕流贼余党来着,搜捕过程中难免对百姓人家有所打扰,怎么。这也算罪证吗?”
徐长青道:“其实许大人当时做什么都不要紧,关键得看有没有引起有心的人注意。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年运在朝堂上告发许大人你收复平凉后,对部下约束不严。纵容部下抢掠行凶,残害人命……骆大人认为,多半是这一点让圣上改了主意。”
许梁听了,愣了一会,将牙齿咬得格吱作响,心里将铁头和罗百贯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两个混蛋。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做事这么毛糙。让人抓了把柄!
随即醒悟过来,许梁惊异地道:“佥都御史张年运远在京城。这老匹夫如何能知道平凉府的事情?”
徐长青敲着茶几道:“这下官就不是很清楚了。多半都察院本身也有消息来源吧。”
许梁恨恨地将曹于汴和张年运两人骂了遍,期期艾艾地问道:“那这事,就没有其他回旋的余地了吗?”
徐长青卟嗤一笑,“许大人,这圣旨都下到平凉府来了,还怎么回旋?”
见许梁脸色灰败,徐长青又安慰道:“许大人也不必太过灰心丧气,怎么说圣上对许大人还是满意的,这赐同进士出身,赏银千两,虽说赏赐是薄了些,总归比没有强。”
许梁听了哭笑不得,暗道你这还叫安慰话吗?
两人坐了阵,徐长青又问起骆指挥使关心的那几本羊皮金刚经的下落来,“许大人,骆指挥还让下官问问,许大人查证那金刚经的下落一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许梁本能地想说还在调查中没什么进展,忽心神一动,急忙更正过来,脸上浮现激动神色,朝徐长青道:“本官还正要找机会与徐千户联络呢,经本官多方打探,已有经些眉目了。”
“哦,许大人查到什么情况了,快说一说。”徐长青原本对许梁的打探不抱什么希望,乍听许梁说有了眉目,不由大喜过望,噔地起身急切地问道。
许梁看着徐长青急切的神情,脸上似笑非笑。
徐长青便讪笑两声,又坐回去,抿口茶水掩饰一番,朝许梁郑重说道:“许大人查得什么情况,骆指挥使早有吩咐,许大人可以直接告诉下官,由下官转告给骆大人。”
许梁呵呵轻笑,道:“徐大哥说得哪里话,我许梁还能信不过你么?即便骆大人没有这般吩咐,我告诉了徐大哥你,徐大哥还能独吞了许某的这份功劳不成?怎么看徐大哥也不像是这种人哪。”
徐长青尴尬地咳两声,连忙道:“许大人说得是,该是许大人的功劳,下官绝不贪墨了。”
许梁这才笑吟吟地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道:“据本官多方查探,其中有一本金刚经,应当落到了皮岛总兵毛文龙的手上。”
徐长青大惊失色,“不至于吧?毛总兵可是个老兵油子,与魏公公甚少有交情,经书怎么会落到他手上?”
许梁一脸不负责任的神情,咧嘴呵呵笑道:“虽然本官也不肯相信,但本官查探的结果却偏偏是这样。据说是天启三年的时候毛总兵进京述职,曾多次到魏公公府上拜访,多半也就是在这期间,魏公公将经书交给他的吧。当然,这只是本官探得的消息,具体是真是假,本官也不敢保证,还得有劳骆指挥派人去查证。”
徐长青一脸苦色,左手捏着茶杯转来转去,嘴里喃喃轻声念叨,“在毛文龙手上,这可不太好下手,该如何是好……”
许梁也不催促,由着徐千户自个念糊涂经,心底却暗笑不已,心想若不是老子现在要借助骆养性的支持,即便是这一条消息,也没打算要告诉你。
徐长青念叨一阵,忽抬头问许梁道:“这是其中一本,其也的几本呢?许大人可有消息?”
许梁两手一摊,万分遗憾地道:“没有了,暂时就探听到这一本的下落。若是日后有了新的消息,本官必会第一时间通知徐大哥你的。”
徐长青点点头,连声道:“那就辛苦许大人了。”
许梁道:“哪里哪里,能为骆指挥效劳,许某荣幸之至。呃,眼下平凉城刚收复,治下许多职位空缺,本官有些任职的人选报到了朝庭,到时还得请骆指挥多加照料。”
徐长青顿时明白许梁这是在谈报酬了,想到许梁怎么着也算提供了重要线索,帮了锦衣卫的大忙,便点头道:“许大人也算半个锦衣卫,对自己人的事情,锦衣卫上下必然会十分上心的,许大人尽管放心好了。”
徐长青该交待的事情交待完了,该问的事情也问清楚了,便起身告辞。走到二堂门口又折了回来,朝许梁说道:“还有一事忘了告诉许大人了,许大人要当心固原知州张凤奇。”
许梁一愣,不明所以地道:“固原知州张凤奇?他怎么了?我担心他做什么?”
徐长青嘿嘿轻笑,眨眨眼睛道:“有件事情许大人未必知情,张凤奇中进士那年,左都御史曹于汴是那一年的主考官。下官在京城听到些风声,曹老头似乎很看重这位得意门生,有把他扶上平凉知府位置上的想法。”
许梁登时明白徐长青想说什么,急忙朝徐长青手里塞了好几张银票子,这徐千户的消息对许梁来说太重要了。
因为一直以来,许梁都自认为是平凉知府的不二人选,即便是在收复平凉后意外地救出了原平凉同知陆一发之后,许梁还是抱着这种想法,因为思来想去,没有比许梁自己更合适担任平凉知府的人了。
然而徐千户特意透露出那个讨人嫌的固原知州张凤奇居然与都察院的当家老大曹于汴有师生关系,曹老匹夫还有意让张奇上位平凉知府,这就不能不引起许梁的警惕。
朝庭给许梁的感觉,但凡有曹老匹夫掺合的事情,都会存在很大人的变数,这糟老头子,惹人嫌,能量却不小,实在让许梁头疼。
许梁登时觉得自己不能坐等其成了,得早做打算。当天便给京城的通天下车马行掌柜燕七传讯,让他打点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邢部尚书乔允升,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和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等与许梁攀得上关系的官员,又在余后的几日,许梁以平凉府的名义下发公文,正式派平凉游击副将龙峰驻守崇信城,平凉游击将军戴风驻守平凉城,梁军副将邢中山驻守泾州城,梁军火炮营和骑兵营驻守镇原城,明确镇原,泾州和固原三座城池划定的地点为梁军的军屯基地,明确毛玉洁为平凉课税局主事,全权负责平凉府境内战时税的征收事宜。
将平凉各地的军事防备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上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许梁拎着包精心准备的礼品便进了陕西参政洪承畴的家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