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虽然名气很大,王公公带到平凉来的人毕竟不多,东厂番子虽然手段毒辣,但那是对于犯事的官员来讲,有些事情他们也不擅长,比如围城,比如征战。没了梁军的支持,王公公根本就无力去堵任何一座城门。
王公公很气愤,很恼火,也很无奈。城门轰塌后,城楼上的流贼抵抗并不十分强烈,城门顺利攻破,流贼四散而溃,沿着其余的三座城门逃走。
梁军骑兵追杀出城。
许梁进了城,王公公紧跟着也进了城。
静宁州衙保留得依旧完好,正堂内明镜高悬的牌匾依旧明亮。几名东厂番子仔细清洁着案台,王公公负手而立,打量着案台后的青天日月屏风,冷笑道:“许大人是不是很得意?静宁城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如同贼人双手奉上一般?”
许梁悠然道:“本官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今日的结果便是梁军收复静宁城,至于怎么收复的,想必当今圣上不会太过关心。”
“许大人莫要忘了,圣上要的是李心贝的项上人头。而李心贝只怕昨夜就逃离静宁城了。”
许梁沉默半晌,道:“本官已命万文山率骑兵追击溃军了。况且,李心贝又是谁?本官不认识。”
不理会身后王公公老羞成怒,许梁踱出了州衙。城内大规模战斗已经消失,小股未来得及扩撤出城的流贼正与城内搜索的梁军交锋,厮杀声呼远呼近地响起,几处着火的房子正在滋滋地燃烧,青烟扶摇着升空。
刚收复的静宁城难免有些混乱。
混乱持续到晚间时分。俘获的流贼都已集中看押,燃烧的房屋火势已经熄灭,城中原住户紧闭了房门,在门后用惶恐不安的眼睛打探着城内的动静。
静宁城四门紧闭,城楼上重新换上大明的旗帜。梁军登上各处城楼,宣告正式成为这座小城的主人。
夜深了。
一队青衣卫侍卫拱卫着一辆黑色的马车悄悄地出了静宁城北门,马车过后,城门砰的一声合上,将城内与城外隔成两个世界。
马车在城外几里处的河边停了下来。许梁下了马车,在戴莺莺和众侍卫的簇拥下朝河滩上篝火旁的几人走了过去。
仿佛感受到许梁等人的到来。河边几匹战马不安地嘶鸣几声。
火堆旁的女子看着慢慢靠近的许梁众人,情神复杂,身边的护卫手按武器,紧张地护在她身后。
“我以为你们早已逃到了大山深处,想不到你还敢回来。”许梁离着那女子十来步远站定。双手环抱于胸前,道。
“许大人,好久不见。”那女子是四小姐李庭,神色复杂地拱手道。
许梁朝火堆旁打量眼,不无遗憾地道:“上回我邀四小姐出城一叙的时候,备好了美酒佳肴,而你失约没来。今夜许某依约前来,四小姐却是连张就座的凳子都没准备。待客诚意之差,令人唏嘘。”
四小姐抚平额前被河风吹乱的发髻,轻笑道:“听闻许大人亲率大军前来。我李家军将静宁城拱手相让,这份礼遇比之许大人的夜宵点心,岂不厚重得多?”
许梁嘿嘿一笑,静宁城一战的顺利出乎许梁的想象,城门告破之后,梁军入城就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虽说头天晚上流贼大部分撤走,但若没有主力军李家军的主动撤离。静宁城确实不可能这么轻松就拿下来。
许梁知道四小姐说的是实话,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沉吟一会。不由问道:“四小姐特意通知我今夜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想与许大人做笔交易。”四小姐道。
许梁一愣,四小姐说到交易,许梁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上回马岭之战,四小姐原本答应释放冯素琴外带告知许梁羊皮金刚经的下落,结果最终四小姐是露一半藏一半,金刚经的下落说是说了,却说得不全,这让许梁很不爽。
许梁飞起一脚,将河滩上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踢飞,落进浅浅的河水中,满眼警惕地道:“许某很乐意与诚信的人做交易。”言外之意,四小姐你不够诚信。
四小姐猜到许梁话有所指,讪讪地道:“我不明白许大人在说什么。虽然以前咱们与许大人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本小姐敢保证,这回的交易,许大人稳赚不赔。”
“说说看。”许梁看着哗哗的河水说道。
“我听说此次官军大举出动,朝庭还派了人来,那个人叫王体乾?”四小姐紧盯着许梁,沉声问道。
王体乾是前朝老人,传闻是魏公公当年的左膀右臂,四小姐能知道王体乾的名号,许梁毫不意外,遂点头道:“王公公乃是东厂三档头,位高权重,甚得皇上信任。”
“我要他死!”四小姐嘶声叫道,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恨意。
“他得罪你了?”许梁问道,随即又自语道:“唔,王公公受命剿匪,你们确实有杀他的理由。不过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四小姐想他死,便派人去杀了他好了。”
四小姐沉默一阵,无奈地叹气道:“王体乾靠着卖主求荣,得到崇祯的信任,现在又是东厂的档头,出入侍卫成群,防范甚严,尽管我与外公想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然而却奈何他不得。”
“如果许大人能帮我们一把,事成之后,我们李家军必有重谢。”
许梁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你开什么玩笑,王公公可是东厂档头,我堂堂一个朝庭命官,嫌命长了去谋害王公公,与整个东缉事厂作对?”
“哼!”四小姐冷笑一声,讥笑道:“说得比唱得好听,我怎么听说许大人与这位王公公好像相处得不太愉快?”
“咳咳,那只是许某与王公公处世理念不同,略有分歧而已。”许梁讪笑道。
“事成之后,我李家军上下撤出平凉境内,从此只要许大人在平凉一天,我李家军决不踏进平凉半步。”四小姐沉声说道。
“呵呵。”许梁轻笑,眼神专注地投在河面上。
呵呵的意思,自然是四小姐提的条件根本没打动许梁。
四小姐低头沉思一阵,抬头一字一顿地道:“如果加上最后一本金刚经的下落呢?”
许梁自河面上收回目光,迎上四小姐的目光,展颜笑道:“听起来不错。只是上回好像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你还是对我隐瞒了一些。”他叹息着道:“你上次摆了我一道,算我经验不足,花钱买教训,这次你又摆出这些诱惑来,叫我如何信你?”
“你待怎样?”四小姐道。
许梁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道:“想必四小姐你也知道,我梁军虽然名义是官军,但实际上却得不到朝庭的支援,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就拿此次出征来说吧,粮草军饷,人吃马嚼,花费了不少银两,每每想到这些,我都心如刀绞,夜不成寐。”许梁徐徐说着,忽的话峰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四小姐,道:“我听说你们攻占平凉府内这些城池的时候,挣了不少钱?”
四小姐皱眉看着他,看了好久,好像重新认识他一样,轻叹一声,道:“似你这样的人,怎么混上朝庭命官的?你是官员,现在却想敲诈我们义军!说吧,要多少?”
“两万两现银!”许梁道。
“你怎么不去抢?!”四小姐惊叫道:“两万两银子,够咱们李家军上下半年的吃用了!王体乾贱命一条,如何值这么多钱!”
“其实我也觉着王公公值不了这么多钱。”许梁道,“然而没有我的配合,你们杀不了王体乾的。”他万分遗憾地摊开两只手掌,叹息道:“既然四小姐觉得不划算,那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罢,许梁转身便走,在他身后的青衣卫侍卫绕到他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小姐等人。
“慢着。”四小姐叫道,她咬着嘴唇想了一阵,点头道:“我答应你。事成之后,两万两银子,一文都不会少你的。”
许梁轻笑着摇头,“我要先收着银子。”
“你不要太过份了!”四小姐气恼地道:“我们刚从静宁城撤出来,一时半会,上哪去弄银子。”
“那是你们的事情。”许梁道,“收不到银子,我总担心四小姐你又在忽悠我。”
身后一阵沉默,隐约听得四小姐呼吸声渐重,终于她恨恨地道:“明日这个时候,你派人来此地取。”
许梁点点头,抬脚就走,忽又停住脚步,转身好奇地问道:“我十分好奇,你们这么急迫地想王公公死,到底为什么?”
“对于叛徒,自然要他死得越快越好!”四小姐如是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