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一早出去,傍晚时分便匆匆赶了回来。找到许梁,铁头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
许梁见他这副模样,便猜到调查的事情必有收获,也不着急,静静地等铁头开口。
“少爷,不出所料。那些罩黑布的马车果然有问题。”铁头道,“经过详细询问,还有一个重大发现。那些马车并不是同一个时期出的城,而是在不同的时段,被城楼上的卫所官兵看见的。据详细比对,至少有五批这样的马车在两天时间内出了城,不知去向。”
许梁震惊地问道:“一批出城的马车有几辆?”
“至少有七八辆。”
“也就是说,至少有四五十辆装戴不明物品的马车出了城?”许梁问道。
“是的。”铁头肯定地道,“而且,据分布的平凉的侦缉处探子打探的消息,城里的叶家车马行在事发头两天,有人在车马行里预定了十二辆马车,至昨天城门重要打开时方返回城里。我已经派人去车马行调查了。”
许梁点点头,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那几十辆马车里装的是什么,但至少不是寻常物件。许梁越发肯定里面有阴谋。而且依目前的情况看,安东中卫肯定涉事其中。许梁嘱咐青衣卫暗中加强对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和指挥同知黄子仁的监控。又从鸡头山大营中抽调一营人马入驻平凉,加强进出平凉的盘查力度。
安排了这些事情后,许梁刚回到书房,便有青衣卫侍卫来报:“大人,牢里的胡小勇请求见您。”
许梁闻言一愣。算了算时间,自上次许梁给出两天期限后,到现在刚好是两天时间,胡小勇这个时候要见自己,多半是要坦白了。只是到最后关头才想着坦白,可见他还是抱有侥幸心理。
“他可是想坦白了?”许梁轻笑道。
侍卫一脸不屑,道:“大人给了两天期限,属下看时间到了,便按命打算把他了结了,没成想这小子一听属下要送他上路。立马就痛哭流涕地吵着要见大人。”
许梁哑然失笑,没想到胡小勇不是抱有侥幸心理,而是怕死。
许梁进了地牢里,在那间小房间里第二次见着胡小勇。
胡百户这回神态就丰富了许多,怨恨和恐惧情绪纠结在脸上。见着许梁,扑到许梁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许大人,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什么都愿招,只求大人放小的一条生路。”
许梁一脸嫌弃之色,沉声道:“本官到这牢里来,可不是为了听你痛哭流泪的。”
胡百户手腿并用,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沉痛悔恨地低头说道:“小的坦白,叶指挥抢夺西城门的守城权,是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他要偷偷运一批武器出城!”胡百户道。
果然有猫腻。许梁身子微微前倾,问道:“武器哪来的,要运到哪里去?”
胡百户摇头,道:“这小的真不清楚。许大人你也知道,小的仅仅是个小小的百户官,上面大人们的许多事情。小的并没有权利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叶指挥要运的是武器?”许梁看起来根本就不相信他,蔑笑着问道。
“嘿嘿。原本这些小的也是不清楚的。”胡百户讪讪地道:“只是小的奉命守卫西城门,指挥同知黄子仁大人给小的指令便是接应一批罩了黑蓬布的马车出城。小的虽然没有打开马车上的蓬布。但几次仔细留意,还是叫小的看清了马车上的东西,正是崭新的成批成批的朴刀弓箭。小的记得十分清楚,那些马车分作五批,每批八辆到十几辆不等,隔三四个时辰便安排出一次城门。”
“那些马车最后去了哪里?”许梁此时已经信了七八分。
“许大人,小的以我人格担保,小的真不知情。小的只知道那些马车出了城之后便朝西边走。”胡百户叫道。
许梁冷冷地看着他,呸了一口,“就你这样,也有人格?”
胡百户尴尬地道:“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许梁哼哼一声,挥手让侍卫把胡百户重新押回牢里去。胡百户挣扎着叫道:“许大人,小的知道的全说了,你怎么还不相信我?求求您了,把我放了吧?”
许梁撇嘴说道:“若是证实你所言非虚,自然会放你出去。”
许梁完全相信胡小勇的话,叶指挥不惜得罪自己也要夺取西城门的守卫权,目的正是要送一批武器出城。然而安东中卫这两年日渐没落,军士常年不发军饷,卫所本身就穷得叮当响,根本就没有能力再弄来这么几十车武器。
那么,叶指挥又是在帮谁?或者说,叶指挥又是谁的人?许梁站在地牢门口,迎着寒风,怔怔地想着,脑子里将陕西境内的大人物们都过了一遍,一时不敢确定叶指挥效忠的大人物到底是哪一个。
许梁在琢磨叶指挥的时候,叶指挥和指挥同知黄子仁正坐在平凉韩王府的会客厅里,韩王爷两年前就搬到了西安府的别院居住,平凉的韩王府只有韩王世子当家理事。此时韩王世子朱子健喝退了所有侍候和丫环下人,整个会客厅里除了叶,黄二人外,就剩下韩世子朱子健和韩王府客卿高子林。
四人分主客静静地坐着,脸色都有些阴沉。
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这次是带着黄子仁来向韩王世子讨主意的,自然不肯一直沉默下去,他焦虑不安地朝韩世子和高子林说道:“平凉同知许梁在暗自追查那些送货的马车,昨日,许府的人已经查到了叶氏车马行的头上,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查到所有的事情。到时候,我们会非常麻烦。”
韩世子轻轻地敲着茶几,嘴里哼着轻微的江南小调,没有接腔。
叶指挥见状,也发火了,怒道:“世子,这次我们都是在替你做事情。你的事情成了,却不管我们的死活?哼哼,你无情,休怪本将军无义,真到了紧要关头,说不得本将军只好把世子的那些事情全抖落出来。”
韩世子眉头渐渐地皱起,拧成个川字形,不悦地看叶指挥一眼,又将目光投在黄子仁身上,不满地喝问道:“你们安东中卫怎么回事?小王只是要你们帮着把东西送出城去,可没要你们去杀人!还想杀堂堂的平凉游击将军!现在好了,姓许的一把火烧起来了!”
黄子仁脸色比谁的都差,苦恼不已地分辨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刘戈向来本分,他会突然出手伤了戴风,连我都十分不解。”
韩世子骂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此不守规矩的人,怎么还能升到百户官?”
黄子仁道:“刘戈这人,极重情义,知恩图报,我对他有大恩,多半是当日他见我与那戴风争吵,心中不愤,这才愤而出手。”
叶指挥喝住道:“好了,刘戈人都死了,还议论他做什么!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安然渡过这个难关。”
韩世子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客卿高子林,问道:“子林,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叶指挥和黄同知心知此人是韩世子的心腹谋士,素有谋略,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高子林。
高子林一身白袍,头戴纶巾,肩插纸扇,一副酸腐学究打扮。只见高子林摸出纸扇,展开轻扇了几下,感觉扇到且上的全是凉风,便尴尬地停止了摇扇子,摇头晃脑地沉吟一阵,看一圈众人,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道:“为今之计,只要咬住叶大人是按照平凉知府张凤奇的手令命令,奉命行事。至于刘戈箭伤平凉游击将军戴风一事,纯属刘戈的个人行为,与安东中卫,与叶大人和黄大人都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什么马车货物的事情,更是子虚乌有!对了,叶大人回去之后,不妨起草封文件,说明刘戈在行凶之前就已经被清理出安东中卫了!”
“妙!太妙了!”叶指挥想了一下,不由扶掌大笑,朝高子林道:“高先生大才,叶某佩服!”
得到了高子林的妙计,叶指挥便拉着黄子仁敢紧回驻地去做准备工作。
韩世子待叶,黄两人走后,朝高子林叹道:“可惜了刘戈,终究不能为我所用。”
高子林起身朝韩世子深施一礼,恭维道:“区区一个射箭的莽夫,为了世子的大计,牺牲了便牺牲了罢,世子何必耿耿于怀。只要大事可成,到时世子便是开国的功臣,整个大明朝都要看世子的脸色行事,到时世子挥下想要多少个刘戈这样的人,都是招手即来!”
高子林说得鼓舞人心,韩世子听了却反应不大。他远眺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轻叹道:“但愿如此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