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等人便陪着徐光启往稻草人目标走去。五六百步的距离转眼便到,许梁等人自主席台前出发的时候,那个着火的稻草人尚在燃烧,而待众人走到稻草人阵前面,那个稻草人已烧得只剩根竖起的木杆子。
呈现在徐光启等人面前的,是已被四发飞鹰炮弹打得七零八落的上百只稻草人方阵。稻草人排得很密集,两只之间也就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是以,每一发炮弹,都至少打倒或者打歪了十多个稻草人。
徐光启神色凝重。孙元化凑到一个被打歪的稻草人跟前,睁大眼睛看去,他看见那稻草人身上扎进去两颗铁珠子,便伸手去取下来。
许梁惊呼:“小心烫手!”
然而已经晚了,孙元化一只手将其中一颗手指大的铁珠子握在手心里,初时不觉得,待许梁的呼声响起,他便如被蛇咬了一般,啊的一声惊叫,将铁珠子扔到地上,连蹦带跳地甩手。
“啊啊,烫死我了!”
几位梁军将军见状,善意地笑着提醒道:“呵,孙大人,咱们这飞鹰炮的炮弹发射出来,每颗铁珠子都在火药的推动下烧得通红,打到人身上,扎进肉里,即便不打出内伤,也能烫熟一块皮下来。”
孙元化不停地在手心里吹着凉气。
徐光启见状,用官袍上的长袖裹着手掌,竟然也捡起了一颗落到地上的铁珠子,打量几眼,缓缓点头,朝许梁问道:“许大人,我大明寻常的炮弹,为增强杀伤力。采用的都是碗口大的铁弹子,似这般用细小的铁珠子做为弹炮,本官还是第一次见。”
许梁道:“禀徐大人。梁军的飞鹰炮炮身轻,炮口径小。太大的铁弹子可装不下。咱们这飞鹰炮的杀伤力,全靠炮弹里的几十上百颗铁珠子,一炮轰出来,炮管里的铁珠子便如天女散花一般,必能在目标阵中炸开花。”
徐光启略一沉思,便道:“这么说,你这飞鹰炮倒极适合面对面交峰敌人冲峰时,摆上几十门飞鹰炮。一轮炮轰出来,杀伤力便极为可观。”
徐光启的理解能力令许梁和戴风等梁军诸将大感惊讶。许梁道:“徐大人说得不错。飞鹰炮对阵和守城都极为犀利,但若用来攻城,攻击力便不足,远不如大将军炮轰得有效果。”
徐光启捋须沉吟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飞鹰炮和大将军炮各有长短。”
这时,孙元化已经将烫着的手吹凉了些,指着那上百个稻草人道:“可是,许大人。飞鹰炮的杀伤力,应当是敌人越集中,便越有效果。只是。敌人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似这些稻草人一般,让手下人挤成一堆,给飞鹰炮创造杀伤的机会?”
许梁道:“这个嘛,就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定了。”
徐光启将衣袖上裹着的铁珠子擦干净了,放入怀里,朝洪巡抚和许梁点点头,道:“咱们回去,再发几炮看看。”
对于徐光启的要求。许梁全力配合,于是众人便重新回到主席台上。又让火炮营发射了两轮炮弹。
轰轰的炮声响过之后,那片上百只的稻草人已基本倒下了。有几只已经烧成了灰烬,远处浓烟滚滚,效果十分震撼人。
徐光启看着连连点头,朝洪巡抚和许梁道:“飞鹰炮的远程打击能力果然非同小可。而且飞鹰炮的构造也别具一格,本官对飞鹰炮的制造技术十分好奇,洪大人,许大人,眼下时间尚早,能否带本官到飞鹰炮的制作工坊去看看。”
这是梁军的事情,洪巡抚虽然贵为陕西巡抚,却也不敢替许梁作这个主,便看着许梁。
许梁一脸为难地道:“徐大人,洪大人,飞鹰炮乃是我梁军最高机密,制造技术非同小可,徐大人已经看过飞鹰炮的火力了,制作工坊咱们便不必看了吧?”
徐光启听了,脸色不悦地看着许梁,道:“许大人担心飞鹰炮的制作技术泄漏出去?”
“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
“呵呵,”徐光启轻笑着,忽然说道:“实不相瞒,本官此次来陕西,询问杨总督招安进展还是次要的,主要的任务便是考察梁军的飞鹰炮。这不单是本官个人的意思,同时也是当今皇上的意思。”
许梁听着倒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倒是陕西巡持洪承畴瞪大了眼睛,暗自道,难怪徐光启这么急着返回平凉,原来考察飞鹰炮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徐光启说着,居然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绢出来,徐徐展开,许梁便一眼看见黄绢上绣着的金龙。
竟然是圣旨!
“平凉知府许梁接旨!”徐光启展开了圣旨,朝许梁说道。
“臣平凉知府许梁,接旨!”徐光启居然还带着圣旨,许梁无奈,只得跪地接旨。旁边的梁军众将,陕西巡抚洪承畴等,尽皆跪下。
“诏曰:闻平凉知府许梁军中,火器飞鹰炮,炮身轻,射程远,杀伤力大,平凉一战,大展神威,杀敌十万!此等神兵利器,不可不为朝庭所用!钦命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前往平凉考察飞鹰炮,平凉知府许梁及相关官属,依旨行事,不得有误……”
这道圣旨一经念出来,梁军中戴风,罗汝才,司马求道等人脸色便阴沉下来,一脸愤愤地瞪着徐光启手中的圣旨。
洪巡抚此时也有些尴尬,他没料到崇祯皇帝居然会直接下旨向许梁索要飞鹰炮的制造技术。当然,皇帝的用词比较文雅,叫考察!
洪巡抚自然知道飞鹰炮在梁军中的份量,他不由得担心地看着许梁。
不但洪巡抚担心,其实徐光启心中也没有底,他宣读完圣旨,便紧盯着许梁。
倒是许梁表面上一脸平静,心中冷笑着,好在徐光启的来意。孙元化已经悄悄地提前告诉了许梁,对于这道圣旨,许梁初时惊讶之后。便也释然了。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梁当即面不改色地领了圣旨。
戴风等人一脸错愕地看着许梁,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徐光启暗松了口气,亲手扶起许梁,和颜悦色地道:“许大人对皇上,对朝庭忠心耿耿,本官甚感欣慰。放心吧,许大人。你将飞鹰炮的制造技术献给朝庭,圣上感念你的忠心,必不会亏待你的。”
许梁脸色如常,轻笑道:“既然连皇上都看得上我梁军的飞鹰炮,我许梁对朝庭忠心耿耿,自当献上飞鹰炮的制造技术。现在,我们便去飞鹰炮的制造工坊实地看看吧。”
徐光启很满意,手捋长须,连说了几个好字。
当即,一行人出了东大营。前往镇原城南郊的鸡头山大营,鸡头山后山,便是飞鹰炮的制作工坊。
铁匠陈瑜和王大壮得信。早早地在工坊里候着。许梁亲自领着徐光启等人赶到,将陈瑜和王大壮叫过来,打开工坊的大门,众官员便跟进去看个究竟。
飞鹰炮的制造工坊建在鸡头山后的一个地洞里,许梁带着徐光启,孙元化,洪承畴等人进去,陈瑜和王大壮将室内的烛火悉数点烯,室内便亮如白昼。
工坊是由一个组装大厅和九个配件室组成。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工匠在干活。徐光启便惊奇地问道:“许大人。怎么此时没有制造飞鹰炮吗?”
许梁脸上闪现一丝苦涩,摊开两手。叹气道:“徐大人,此间工坊原本有工匠二三十人,眼下却只有陈瑜和王大壮这两人还在,其他工匠,都已放假回家里去了。唉,个中缘由,出去之后,下官再与徐大人细说。”
“嗯!”徐光启点点头,当下也不细问,便在陈瑜和王大壮两人的指引下将工坊的每个房间都看了个遍。
徐光启起初还怀疑许梁在故意欺瞒他,弄了个假工坊来蒙混过关。然而,将这座小型工坊看了一遍之后,徐光启便确信,此地正是制造飞鹰炮的工坊。因为九个配件房的半成品铸件一眼看去便与徐光启见到的飞鹰炮上的配件一模一样,而且组装大厅中还尚有一门未完工的飞鹰炮,炮身和炮管都已装上去了,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组装完整。
徐光启边参观,连问了陈瑜和王大壮两位铁匠大师几个问题,陈瑜和王大壮都毫无保留地解答,遇到徐光启听不懂的地方,两人还比划着解释起来。
从工匠到备件,都是真实的。徐光启看向许梁的目光便更加柔和了。
制造工坊里又热又闷,徐光启又问了许多问题,感觉自己满意了,才决定出来。徐光启是钦差大臣,他若不出去,其他人哪敢出去!
是以,待一个时辰之后,众官员从工坊里面出来时,个个背上汗水淋漓的。
守在外面的士兵早备好了凉茶,许梁便在工坊外的一栋小楼里招待徐光启和洪承畴两人。徐光启兴致很高,随口喝了一杯凉茶,便问起许梁,工坊停工的原因来。
许梁唉声叹气,看着徐光启道:“徐大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工坊停工的原因,下官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下官和诸位梁军的将军们做梦都想多造些飞鹰炮出来,一举扫荡那些作乱的民军乱匪。可是,我平凉府只是西北地面上一个极寻常的下等府,百姓普遍困苦,衙门里一年四季见不着银子!没银子,我就是想让工坊开工,也办不到啊。”
徐光启听着,看着许梁,犹自不信地问道:“区区几门大炮,用不了多少银子。天字第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初造的时候,也才花了不到三千两银子。本官相信,平凉府再穷,也不至于差这点钱的。”
许梁瞪着徐光启,不由又气又怒,涨红了脸色恼火地朝徐光启道:“徐大人此言差矣。下官这飞鹰炮,不同于一般的寻常火炮,所用材料都极为讲究,若也用那些建常生铁,造出来的飞鹰炮,性能太差,动不动就炸膛,别说杀敌了,没伤到自己人都算是幸运的!直说吧,飞鹰炮的造价很贵很贵,平凉府保证已经造出来的三十六门飞鹰炮的正常备用,都已十分勉强,哪还有能力再造飞鹰炮?”
“咝!”徐光启和孙元化,洪巡抚都不由得倒吸口凉气。
徐光启忐忑不安的问道:“很贵是有多贵?”
许梁再次苦笑,朝徐光启和洪巡抚拱手,道:“咱们回平凉,下官将制造一门飞鹰炮所需的物品消耗,制造费用已经列出来了,到时徐大人和洪大人便会明白,要制造一门飞鹰炮,得要砸多少银子了!”
一众人马再次赶回平凉府,此时已经天黑了。徐光启工作热情持续高涨,不顾许梁先用晚宴的提议,非要先看飞鹰炮的制造费用。
许梁无奈,便命人去将飞鹰炮的制造费用清单拿给徐光启看。
一纸制造费用捧在手中,徐光启眼珠子猛地瞪大了,失声叫道:“什么?五万两?!”
孙元化和洪承畴也跟着吃了一惊:这飞鹰炮难不成是金子做的?怎的费用这般吓人?!
司马求道比他们更吃惊,司马求道身为火炮营营主,对飞鹰炮的制造技术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充其量也就一万两多一点点,怎么会一下子升到了五万两?正欲出声询问,忽的眼光对上许梁投过来的一个威胁的眼神,司马求道便不敢做声了。
孙元化不懂行情将那纸费用清单翻来覆去的看,徐光启胡须哆嗦,瞪着许梁叫道:“许大人,怎么会有这么贵?”
许梁的睛神很无奈,喃喃说道:“五万两一门炮,还只是炮身的价钱,并没有算上炮弹的用心。”
徐光启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泛白,盯着许梁,迟疑着问道:“难道炮弹也很贵?”
许梁幽幽然说道:“飞鹰炮的炮弹都是特别制定的,每一枚飞鹰炮弹,至少要花费五千两银子!”
徐光启几乎是跳了起来,怪叫道:“五千两?!”
“是啊,”许梁沉声叹气,看向徐光启和孙元化,“白天在东大营,连发射了三轮一十二枚炮弹,便相当于往水里扔了六万两银子进去,还不带冒水泡的……”
徐光启听了,脸色纠结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