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顿时感觉脑中轰鸣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
“大人?”黄道周问道。
许梁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要镇静。朝黄道周道:“别急,进屋再说。”
两人进了别院,到了许梁的书房,许梁令青衣卫把守好房门,不让任何人打扰。这才盯着黄道周,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黄道周此时也稍微冷静了下来,站到许梁面前,拱手道:“详细的情况,下官也不清楚。三天前锦衣卫突然向平凉知府衙门里下了驾贴,捉了陆大人离去。”
听到锦衣卫的名号,许梁也吃了一惊,问道:“陆一发可是正四品的平凉知府,即便是锦衣卫拿人,也需要给个充足的理由。”
黄道周道:“锦衣卫给的理由是贪墨。”
“贪墨?”许梁不相信地冷笑一声,道:“陆一发这人我也算还了解,克已奉公,怎么回突然就贪墨了?如今陆大人现在被关到何处了?”
“下官得知陆大人被捉之后,一路尾随着锦衣卫到了西安府,亲眼看着陆大人被押进了锦衣卫西安千户所。”
许梁暗松了口气,心道陆一发只是进了锦衣卫倒还好说一些。自己与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还是挺熟的。当即朝朝黄道周道:“我找段千户问问情况。”
两人便赶到锦衣卫千户所衙门,向守卫的锦衣卫力士通传了话,说要约见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然而一盏茶的功夫,锦衣卫回话了:“段大人两天前已赶往贡院负责准备秋闱考场事宜了,至今未归。”
由于许梁在锦衣卫系统里面,说得上话的人只有副千户段志刚。对于其他的锦衣卫大人并没有很好的交情,面对公事公办的锦衣卫力士,许梁也只能干瞪眼。
黄道周听了便直跺脚。朝许梁道:“坏了,秋闱将近。段千户若是进了贡院,非得等到秋闱结束之后才能出来。”
许梁想了会,宽慰道,“我再现正好负责秋闱的事情,咱们先到贡院去,没准还能将段千户叫出来。”
于是两人又匆忙赶往贡院。
来到贡院,只见两排兵丁守门,几名锦衣卫护在当中。而整个贡院大门紧闭,却是禁止出入了。
许梁来到院门前,守卫的兵丁和锦衣卫都认识许梁这位秋闱的筹备官,纷纷抱拳施礼。
许梁径直问道:“段千户可在里面?”
锦衣卫力士道:“回大人,千户大人正在里面监印考卷。”
许梁道:“你进去给段千户传句话,就说本官在外面找他有急事。”
锦衣卫力士一脸为难,道:“大人,按规矩,千户大人进了贡院,途中不得出来的。”
许梁怒道:“你只管去传话。出不出来是段千户的事情。”
这队锦衣卫也恰好是段千户的手下的人,知道许梁和段志刚的深厚关系,犹豫一阵。便朝许梁点头,道:“大人稍等。”说罢,这人便返回敲开贡院大门的一条缝,朝门后边守着的锦衣卫嘀咕了两声。
看到一向眼高于顶的锦衣卫居然也卖许梁的面子,黄道周心底便又涌现出不少希望。此刻太阳西斜,已近傍晚时分,许梁和黄道周二人便在贡院外焦急地等了好一会,才听得身后的贡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半。锦衣卫西安所副千户段志刚从里面闪身出来。
到了许梁面前,段千户拱手道:“大人。急找下官出来,有什么吩咐?”
许梁见贡院外边有众多兵丁把守。便道:“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便找了间酒楼,包了间雅间,令青衣卫在外面守着。许梁对段志刚道:“平凉知府陆一发三天前被锦衣卫锁拿进锦衣卫千户所了,这事你知情不?”
由于清剿闻香教的事情,段志刚对平凉府的官员也很熟悉,段志刚吃惊地道:“陆知府被锦衣卫锁拿了?他犯了什么事儿?”
“贪墨。”平凉同知黄道周沉声道。
段志刚便不好意思地挠头,道:“这几天我都在忙着监督秋闱科考的事情,对陆知府的案子委实不知情。不过没关系,我这就回衙门里去打听清楚,大人您就等着我的消息。”
段志刚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许梁和黄道周由于心底牵挂着陆一发的案情,也没有心思坐在酒楼里,于是三人叫了两壶茶,结果连杯水都没来得及喝,便又匆忙离去。
许梁和黄道周回到别院里面,等着段千户打探消息。天黑之后事,许江自府学里回来。厨房里端上准备好的晚宴,许梁便招呼黄道周一道坐下来先用晚饭。
席间,楼仙儿见许梁和黄道周两人由于陆一发的事情,神情阴郁,便没话找话地问许江道:“哎,许大哥,往常你都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便回来了,怎么今日天黑了才到家?莫不是府学里的先生又留下你们讲课了?”
许江已发现了餐桌上气氛不对,知道楼仙儿的意图,便附合地道:“再过几日便要进考场了,这时候府学里的先生们都告诉我们要放松心情,减少压力。府学里早就不授课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学子们自行温习的。只是今日学政大人手下的两名属官没来,学政大人便留下我和几名学子一道帮着核对生员名册。是以才回来晚了。”
许梁听得暗自奇怪,如今距离开考仅有几日时间,一省学政正是最繁忙的时候,怎么还会有属官缺席的情况发生,便问道:“如今正是最紧张繁忙的时候,大哥你刚刚所说的那两名属官缺席多久了?”
许江想了会,道:“江文书前两天还曾见着,只是这两天没看他出现过。”
“江文书?”对于这位江文书,许梁也有些印象,江文书是帮着丁学政管理陕西一省生员档案的。许江的考生学籍落到平凉府的一应材料,基本上都是这位江文书一手操办的。速成之后,许梁还特意给了江文书一千两银子做谢礼。
然而江文书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胥吏。他的缺席,许梁也仅仅是听过就罢了。说到底这是丁学政的事情,许梁也没有插手的兴趣。
众人吃完,下人们撤了酒席,许江便自行回屋准备考试,许梁和黄道周,铁头三人便坐着,一边详细询问陆知府被锁拿的前后事情,一边耐心地等着段志刚的回音。
段志刚一阵风似地跑进了别院里。进了客厅,朝许梁见礼之后,自已找了椅子坐了,拿起面前的茶壶边连灌了小半壶茶水,这才朝齐刷刷看过来的许梁,黄道周,铁头等人道:“这事有些棘手。人是锦衣卫千户亲口下令抓的。可是方才我到衙门里一问,陆知府却没有关在锦衣卫的牢里,人没在锦衣卫衙门停留一个时辰,便立即转到陕西按察使司了。”
许梁惊道:“怎么又扯到按察使司了?”
段志刚道:“下官私底下询问过当日抓陆知府的兄弟。据说是千户大人得了陕西按察使大人的授意。许大人和黄大人也许不知道,咱们西安千户所的邓千户和按察使刘大人向来私交不错。”
黄道周看向许梁,问道:“大人。那该怎么办?”
许梁想了想,暗道陆一发的事情牵扯的衙门越多,事情就越严重,越麻烦。喃喃道:“按察使司,连我也没有相熟的人哪……呃,等等。”许梁忽然想到洪承畴介绍给自己认识的按察佥事何准。
许梁朝段千户道:“志刚,我记得朝庭有明令,大凡要案,锦衣卫都有听审的权利。陆知府的人虽然转移到了按察使司衙门。但想来如果安排我们与陆知府见上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段志刚想了想。道:“按察使司也有锦衣卫的内线,大人要见陆同知。下官可以安排。”许梁腾地站起身,一指黄道周道:“那好,志刚你今晚便安排道周去见陆一发一面,了解清楚陆大人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是。”黄道周应道,随后反应过来,看着许梁,问道:“那大人您呢?”
许梁淡然道:“我去拜访一下按察佥事何准何大人。”
西安城南区一条普通的小巷道里,大部分人家关严实了大门,熄灭了门前的灯笼,整个小巷里显得很安静,偶尔能够听到几声狗叫。许梁的马车停在一处普通的宅院前面,许梁自马车里下来,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何宅,挥挥手,便有青衣卫上前去叩门。
未几,何宅的大门开了半边,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探出头来,迷茫地看着屋外许梁等人,问道:“你们是?”
许梁上前两步,朝那老人家拱手道:“本官陕西参政许梁,特来拜访何佥事大人。”
老人家打量着许梁,眼里闪过一丝异色,点头道:“稍候。”
许梁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便听得宅院里脚步声响,未几宅门大开,一身儒长衫的按察佥事何准一脸惊喜地出现在许梁面前,欣喜地看着许梁,拱手道:“不知许大人来了,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许梁拱手道:“哪里,许某冒昧来访,打搅了何兄的清梦,倒是许某的不是了。”
何准便爽朗地笑道:“自己人不说见外的话。许大人快请进。”
许梁随着何准进了何宅里面,到了客厅,分主客坐下。何准便拱手道:“许大人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急切的事情?”
许梁点点头,轻叹一声,问道:“平凉知府陆一发突然被抓到按察使司一案,何兄可曾了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我怎么不知道……”何准惊呼道。
许梁道:“陆知府被抓是三天前的事情,移关到按察使司衙门,也才是今日上午的事情。”
何准轻拍额头道:“难怪,上午我忙别的事情去了。”又问许梁,“陆大人犯的是什么罪名?”
“贪墨。”
何准瞪大眼睛,再次确认道:“仅仅是贪墨?”
许梁缓缓点头。
何准皱紧了眉头,摇头道:“不应该啊。”
“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许梁听出何佥事的惊异,不由问道。
何准朝许梁拱拱手,道:“大人,陆一发可是堂堂正四品的知府,没有吏部行文,圣上旨意,谁敢如此大胆,锁拿堂堂四品知府!”
许梁道:“陆知府是先被锦衣卫锁拿了,再转交到按察使司了。”
何准听了,点点头道:“原因如此,这就说得通了。”随即又猛摇头,连声道:“不对,还是不对。”
许梁见何佥事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弄不明白何佥事倒底想说什么,便问道:“又哪里不对了?”
何佥事看向许梁,道:“大人,既然是锦衣卫拿的人,那便是锦衣卫接下的案子。锦衣卫何许人也,若要彻查紧要案情,只需下驾贴拿人审讯即可,连恭请圣旨这道手续都省了。既然锦衣卫插手的案子,哪里还会移交到按察使司的道理?除非……”
经过何佥事这么一解释,许梁也渐渐明白过来,脸色一变,看着何准接口道:“除非是按察使司的刘大人委托你们邓千户出手拿人。我听说邓千户和刘大人的私交很是不错。”
何准缓缓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倘若陆知府身上仅仅是贪墨的案子,按察使司完全可以具折上奏,请道圣旨下来,再明正言顺地奉旨查案,又何必大费周章,再经一道锦衣卫的手?难道说陆知府手上还有别的隐情?”
许梁哂笑道:“陆一发是许某迁升为陕西参政之后,他才当上平凉知府的,前后不足三个月,他家世清白,克已奉公,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能有什么隐情?”
“那……”何准也搞糊涂了。陆一发既然清清白白,那便极少可能存在贪墨的行为。如果连贪墨的罪名都不成立,那按察使司费这么大的功夫对付陆一发做什么?
既然陆一发本身挖不出什么罪名出来,那整他的意义何在?
何佥事到底是搞刑名的,很快便专业角度发散思维。他开始冥思苦想,一对好看的双眉拧成了川字。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陆一发,那多半便是为了对付与陆一发有关的人。陆一发是接替许梁空缺出来的平凉知府职位的,明眼人都知道,陆一发是许梁提拔起来的官员。
那么,会不会是针对许梁来的?何佥事转而看了一眼也陷入沉思中的许梁,脑中忽然记起一件事情来:一个月前他受命前往江西南昌府抓捕一名在逃的凶手,最后虽然凶手被证明是认错人了,但何佥事还是从江西带回来一份东西。那便是江西吉安府的科考生员资料,在交资料交给按察使刘大人之时,何准还悄悄地看了一眼,他发现刘大人目光落在一名吉安府的生员资料上,那生员的名字,叫许江。
在洪承畴府上,何准便下意识地问过,许梁是江西哪个府的人氏,当时,许梁的回答是吉安府。许梁也姓许!何准猛地抬头,看向许梁的脸色便有些担忧,“大人,我想我知道他们要对付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