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想了想,沉声道:“那个马向阳堂堂朝庭命官,居然做了偷盗之事,这样的人岂能当太学博士?着令大理寺彻查!”
大理寺卿便出列应下这件事。
“至于乔爱卿和张爱卿,各自罚俸三月,以示薄惩。”崇祯皇帝又说道。
“臣等谢陛下隆恩。”乔尚书和张御史无奈,只得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乔尚书站了起来,朝崇祯皇帝道:“陛下,虽然那帐本的来路有失妥当,但那确实是光禄寺的帐本无疑,这点,光禄寺卿许大人也是认可的。”说着,看向许梁。
许梁点点头,道:“不错。那确实是我光禄寺的帐本。”
乔尚书精神一振,冷冷一笑,道:“既然许大人也承认那就是光禄寺的帐本,而户部周郎中已经查证帐本上有许多不妥之处。老臣肯请陛下,命许大人对于帐本做出解释。”
崇祯皇帝听了,沉吟一会,道:“乔爱卿说的也有道理,那么许爱卿……”
“陛下,臣有异议。”许梁沉声道。
“讲。”
许梁用不屑地眼光看一眼乔尚书,拱手道:“那帐本是我光禄寺的不假,但臣却极不赞同户部周郎中查证的结论。既然要查证,那便要派一个臣信得过的公允之人来查。”
“嗯?”崇祯皇帝听了,不禁问道:“许爱卿以为,朝堂之上谁来查证最为公允?”
许梁道:“陛下,论对帐目的了解,这满朝文武,谁能比得过户部尚书毕自严毕大人?毕尚书熟悉帐目,身为户部尚书,为人又正派公允。臣肯请陛下委派毕尚书亲自查证那帐目!”
崇祯皇帝一想,许梁说得也很有道理。毕自严当了多年的户部尚书且是三朝老臣,为人正派。德高望重,由他来查证光禄寺的帐目。再合适不过。于是点头允许。
原本作壁上观的户部尚书毕自严眼见着一桩得罪人的差事就如长了翅膀的鸭子,扑楞楞地就飞到了自己的肩头,散朝之后,看向许梁的眼光便很是不友好。
许梁把毕尚书拉进案件中,又命王启年将祭祀仪式的所有字据都移交给了户部尚书毕自严,自己便安心地回到光禄寺衙门。
门口的刑部兵丁依然未撤离,而一众光禄寺属官每日也基本被限制在衙门里,不得随意进出。
许梁挨个房间慰问了一番一众属下。又跑去和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叙了会话。待走出衙门的时候便见王启年一脸喜色的从外面跑进来,老远便朝许梁叫道:“大人,喜事儿!”
“什么喜事?”
王启年跑到许梁身边站住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半个时辰前,大理寺卿亲自带人到国子监将那太学博士马向阳索拿进大理寺监牢了。”
许梁听了,呵呵笑道:“这个大理寺卿动作倒是蛮快的。”
“解气,太解气了!”王启年兴奋地拍掌叫道。
“嗯哼!”忽听得一声重重的咳嗽声,许梁和王启年回头看去,便见刑部尚书乔允升,佥都御史张年运两人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
许梁便笑吟吟地朝两位大人道:“乔尚书和张御史这么早就来查案哪?那可真是太辛苦了。当心别累着了身子!”
乔尚书恼怒地道:“许梁,你休要张狂,待毕大人证实了你贪墨的罪证。那时你哭都来不及!”
许梁冷然道:“尚书大人尽管查,本官等着。”
四人不欢而散。
许梁和王启年出了光禄寺,坐上马车准备回东江别院。王启年想了想,便探询地问道:“大人,咱们此次的灾祸全因那马向阳而起,如今马向阳已经被关到了大理寺监牢里,要不要下官给大理寺卿递个话,给马向阳点颜色看看?”
许梁听了,摆摆手。意味深长地道:“不必了。马向阳这回进去,只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啊?”王启年惊呼一声。看着许梁微笑的脸庞,顿时似有所悟。
大理寺监牢里。马向阳如丧考妣,垂头坐在一张简易的稻草床上,呆呆地发愣。一旁站着户部周郎中。
周郎中不住地安慰道:“马兄不必如此。咱们上面有曹阁老保着,你在这里呆不长久的。短则三天,迟则五天,马兄必能从这牢里走出去。”
马向阳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沮丧:“周兄,当初我拿到那帐本的时候,我便说过,看过之后便要立马还回去,免得让许梁起疑心。是你非得催着我立即上奏折弹劾许梁!如今倒好了,我这太学博士也做不成了,还进了监牢!”
周郎中讪然一笑,道:“对不住,这也是咱们大意了,中了许梁的圈套!不过马兄尽管放心,许梁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只要许梁一倒,马兄不用多久便能官复原职的。相信我,许梁得罪了曹阁老,无论他怎么蹦跶,都只有死路一条。”
马向阳对周郎中的信心已没有那么充足了,闻言抬起头来,盯着周郎中,怀疑地问道:“你不是说朝庭已经掌握了许梁贪墨的确凿证据,拿下许梁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怎么我听说连乔尚书和张御史都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周郎中听了,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地骂道:“还不是那个许梁抓着帐本的来路不放,将事情禀报到了陛下那里!”
周郎中安慰马向阳一阵,又再次保证会尽快将马向阳捞出来,之后便在马向阳乞盼的眼神中出了大理寺的监牢。
马向阳心里想着外面有曹阁老保着,自己在大理寺牢里也就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关个三五天便可以出去了,是以他在牢里倒不怎么担心。大理寺卿提审过他一次,马向阳由于心中有所倚仗,对于盗窃光禄寺帐本的事情供认不讳。而且一再承诺,那完全是他个人的行为,没有人指使。
那个周郎中走后。连过了五六天,都没有再出现在监牢里。马向阳便感觉形势不对劲了。
直到大理寺卿第二次提审马向阳。出人意料地问起马向阳崇祯三年的四月份前往南京的一些事情,厉色问起他从南京光禄寺带回来的几部祭祀典籍的下落。此时马向阳终于心慌了。
那几部祭祀典籍,是他从南京光禄寺取出来,一路上亲自背在身上,寸步不离地送到北京光禄寺的,还是他亲自存到光禄寺的书阁里去的。
典籍不在书阁,还能去了哪里?
“一派胡言!”大理寺卿暴怒喝道:“前几天巡城御史在东市上抓到一个售卖古籍的人,他售卖的正是你马向阳从南京带回来的祭祀典籍!而那光禄寺书阁内。标签上写着祭祀典籍的书本,却全是假的!马向阳,对此,你做何解释?”
马向阳已经被问懵了!茫然说道:“典籍确实是由本官存放入光禄寺书阁的,如今典籍丢失了,与我有何干系?寺卿大人应当去追究光禄寺的责任才是。”
“哼,你居然还在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理寺卿冷笑道:“你可知道,那个在东市上售卖典籍的人是谁?”
“是谁?”
“他叫荣七!”大理寺卿沉声道:“马向阳,你该不会说你不认得那个叫荣七的人吧?”
马向阳感到很荒谬。瞪着大理寺卿叫道:“荣七是谁?我怎么会认识这人?”
“居然还在嘴硬!”大理寺卿已然气极而笑,挥手道:“带荣七!”
马向阳回头看向大堂外,便见两名大理寺的兵丁。押着一名青衣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马向阳先是一脸不屑地看着这人,看了会,便觉得有些眼熟。
待那人被押着走近了,马向阳终于认出来了,失声叫道:“阿七?怎么会是你?!”
马向阳恍然记起,这阿七打小便是跟着自家夫人的下人,上次前往南京,马向阳便是带着此人一同去的。回城那天在京城永定城门外,向光禄寺卿许梁小声抱怨马向阳吝啬的那小厮。也正是阿七。
只是马家的人一直叫此人阿七阿七的,时间久了。竟连马向阳本人也淡忘了,阿七也有本名的。他的本名,姓荣,名七,小名阿七!
马向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过一日,大理寺卿在朝堂上呈报前太学博士马向阳的偷盗案情之后,居然暴料出马向阳在担任光禄寺丞之时,居然盗取光禄寺书阁的贵重典籍,变卖牟利的重大罪行!崇祯皇帝大怒之下,下旨将马向阳押往菜市口斩首示众,以警效犹!
随后户部尚书毕自严上奏对光禄寺帐本的审查结果:经查证,虽然光禄寺帐目上难免有些小疏漏,但关于许梁贪墨的罪名,从帐本上看,查无实据。
乔尚书两眼睁得老大,急忙站出来,指责道:“毕大人可查清楚了?那帐本上记载的每一项都看清楚了?”
毕自严听了,面色一沉,冷冷地看着乔尚书:“乔大人是说本官的结论不可信了?”
乔尚书见状,不禁一愣,清醒过来,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气燥了。便拱手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光禄寺自太庙祭祀之后,大兴布置采买,其中的钱的来路必然蹊跷。”
毕尚书冷冷的说道:“本官只对帐本的查证结果作说明,至于光禄寺怎么样,本官不知情。”
“可是,户部周郎中的查证结果不是这么说的……”乔尚书喃喃说道。
“够了!”坐在上方的崇祯皇帝瞪了乔尚书一眼,不悦地沉声道:“毕尚书呈上来的查证卷宗,朕也仔细看过了,光禄寺的每一笔帐目,都有经办人签字认可。审讯签字人笔录,也与帐目基本吻合。在朕看来,马向阳此人品行如此卑劣,弹劾许梁贪墨,纯属诬告!此案,到此为止,不必再查下去了!”
乔尚书着急地道:“陛下,臣在审讯光禄寺属官的过程中,还有其他重大发现,臣以为此案另有内情……”
“乔允升!”崇祯皇帝凌厉的目光盯紧了刑部尚书乔允升,竟然直呼乔尚书的名字,将乔尚书吓得一哆嗦,跪拜在地。
“老臣在……”
崇祯皇帝几乎是一字一字,沉声说道:“如今西北和辽东的战事紧张,你身为六部尚书之一,还是多把精力放在朝中大事上来。这些中伤诬告,败坏朝纲的事情,就不要掺合了。”
乔尚书猛地抬头,迎上崇祯皇帝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内心哀叹一声,垂首应道:“老臣遵旨。”
乔尚书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金銮殿外走,许梁紧追上去,在他身边感叹不已:“那个马向阳在本官的光禄寺内任寺丞的时候,家境便十分不好,据说还在街上租了家店面做点小生意……唉,这些事情,本官也多少知道一点,只是念着马向阳也不容易,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多加干涉。唉,谁能想到,马向阳这人,深受朝庭栽培,陛下信任多年,竟然守不住清廉为官的底线,竟然做出盗卖祭祀典籍这等蠢事出来!可悲啊,实在可悲!”
乔尚书顿住脚步,缓缓回头,看向许梁,忽然,噗!一口腥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而乔尚书本人,两眼一翻白,砰的一声,瘫倒在金銮殿的门槛边上。
许梁跳起脚来,躲过了乔尚书的一口鲜血,见那老头已倒到了地上,不禁怪叫起来:“不得了了,快来人哪,乔尚书晕倒啦!”
走在乔尚书前头和后头的朝中官员见状,慌忙围拢上来,手忙脚乱地围在昏迷不醒的乔尚书周围,这个掐人中,那个抬胳臂,还有不断呼唤乔尚书名字的……
金銮殿门口,乱了套了。
一番忙碌,眼见乔尚书悠悠转醒,众官员均轻舒了口气。许梁在人群外面见状,探头到殿门外,扯着嗓子叫道:“太医,快叫太医!太医再不来,乔尚书就要断气了!”
乔尚书听到这话,又气又急,喉咙中一甜,噗的一声,再次喷出口血箭,晕倒!
“尚书大人!”众大臣又惊叫道。
许梁见状,轻声喃喃道:“好嘛,这回真的非叫太医不可了!这老头怎么这么脆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