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西安城,巡抚衙门里。
许梁读着佥都御史黄道周的来信,不禁惊奇地自语道:“想不到温阁老竟然如此果断!倒是可惜了温家大公子,多老实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想不开,自己上吊了!”
楼仙儿给许梁沏了杯茶,好奇地问道:“相公,温阁老又做什么事情了?”
许梁拍了拍手中的信件,笑道:“温阁老知道温俨在外面还欠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外债之后,气得吐血晕倒。醒来后便当众宣布与温俨断绝了父子关系,把温俨逐出了家门!”
“啊?”楼仙儿掩嘴惊讶地问道:“那……这样一来,温俨欠下的二十万两债务,岂不与温阁老没了关系?”
许梁遗憾地道:“是啊。现在温俨也上吊自杀了!钱庄只得自认倒霉。”说着,许梁咂吧着嘴,捏着下巴道:“咱们得了温俨的二十五万两银子,倒害得他丢了性命,想起来,我这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呢。”
楼仙儿俏巧地白了许梁一眼,嗔怪道:“那要不相公明儿就把银子送回京城去,好补偿补偿温阁老那颗鲜血淋漓的心?”
许梁顿时昂首挺胸,一脸坦然,摆手道:“那倒不用!咱们与温阁老谁跟谁啊!即使银子没落到我手里,温阁老心底肯定也会算到我头上的!”
两人说完,奸诈地相视一笑。
铁头急匆匆地自外面走了进来,朝许梁拱手道:“少爷,陕西学政丁大人求见。”
许梁哦了一声,忙道:“快请。”
楼仙儿知道许梁要与陕西的地方官员谈公事,便自觉地退到了内院。
陕西学政丁世友见了许梁,一脸激动地施礼道:“下官陕西学政丁世友。参见巡抚大人。”
许梁脸上堆满了笑容,客气地上前扶住丁学政,指着一旁的坐椅道:“一别近两年。学政大人别来无恙啊。快请坐。来呀,上好茶。”
丁学政很是受宠若惊。挨着半边屁股小心地坐了,待门外的侍卫捧上茶水,丁学政一脸感慨地朝许梁笑道:“去年下官听闻大人就任光禄寺卿之后,只当大人再回陕西的机会渺茫,下官还曾次叹息呢,不成想时隔一年多,许大人高歌猛进,再回到陕西之时。竟然已经是巡抚之尊。如此际遇,可喜可贺哪!”
丁世友感慨着,起身朝许梁郑重施礼,拍胸保证道:“下官位卑言轻,帮不上巡抚大人什么大忙,但日后巡抚大人只要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下官必定肝脑涂地。”
许梁缓缓点头,对于这位陕西学政的态度很是满意。微笑着摆手道:“丁大人客气了。本官能否在陕西打开局面,还得多仰仗丁大人帮衬哪。”
“巡抚大人客气了。”丁学政忙摆手道。
两人客套一阵,丁学政便拣着几件学政的公事向许梁汇报了。这些事情都是一省学政日常的工作。原本是不必向许梁这位陕西巡抚禀报的。然而丁学政汇报得这么认真,其实是向许梁表明一个态度。
许梁自然受用不已,待送别丁学政时。许梁感慨地道:“不听丁大人说起,本官还真不知道一省学政的责任如此繁重。唔,眼看着再过半个月又要过年了。回头本官与陕西布政使钱大人说一说,给学政司增加点经费。”
丁学政顿时感激万分,连声道谢,兴冲冲地走了。
似丁学政这样得知许梁就任陕西巡抚之后,主动来表态投靠的人虽然也有那么一两个,但绝对不多。许梁住进了陕西巡抚衙门已有有七八天了,陕西官场的高层。除了按察使邓水清,按察佥事何准及锦衣卫西安所副千户段志刚来过之后。陕西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都没有高官前来拜见。更不用说许梁进西安城当天。陕西官场居然没有一个人去城外迎接了。
许梁明白这些人的心态,也知道这些人都在看三边总督杨鹤的表态。至于陕西布政使钱永泰,那更是个眼里只有三边总督杨鹤的人。杨总督不表态之前,钱永泰只当不知道许梁已经到了西安城。
许梁听着梁军总管罗百贯禀报着军营建设和招募兵员的事情。许梁回到陕西之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除了接见一些陕西的心腹官员之外,便只安排了梁军总管罗百贯在西安城外建了一座临时军营,并在西安城内外大肆招兵。许梁自通州总兵戴风手下带出来的一千老兵便成了此次招兵的主要力量。
罗百贯回报:西安城内招的兵数量较少,绝大多数都是在西安附近的其他州县招来的。受民乱的影响,即便是首府西安,过不下去的青壮年也不在少数,听闻新任的陕西巡抚要招兵,投军的积极性便很高,不管怎么说,先混进去吃个饱饭再说。
十天不到,招兵数量已经快到两万余人。许梁一纸命令,把凤翔府游击将军万文山调到了军营里,负责新兵训练事宜。
“粮饷的事情,布政使司有回应吗?”许梁待罗百贯汇报完,便问道。许梁要招兵,自然不打算用自己的私房钱,虽然他从京城带来了二十五万两巨款。
罗百贯呸了一口,愤愤不平地道:“属下已经将大人的手令亲自送到了布片使司,然后直到现在,布政使司也没有回应。”
许梁嘴角泛起一股冷笑,“钱永泰这是想要一直装傻下去啊。既然他装傻,那本官只好亲自揭穿他了。”说着,许梁冷哼一声,道:“传令下去,明日午时,本官在巡抚衙门召见陕西三司各主要官员!”
罗百贯应一声,然后想了想,小声地问道:“大人,如果……如果三司的官员不来怎么办?”
许梁瞪着罗百贯,幽幽地道:“你只管去通报,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有些人想作死,本官怎么好意思拦着!”
罗百贯大声地应一声。摩拳擦掌地跑出去了。随后,几批持了巡抚大人手令的信使陆续出了巡抚衙门大门,飞奔往陕西三司和各个主要衙门。
次日。陕西巡抚衙门仪仗全开,威风凛凛地巡抚衙门侍卫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由正门一直延伸到了巡抚大堂。
午时未到,许梁便穿戴好簇新的巡抚官袍,端坐在大堂之上。一旁的罗百贯双手抱着尚方宝剑,站在许梁身后,目不斜视。青衣卫统领铁头带着一队青衣卫守卫在大堂外面的走廊之下。
随着午时的接近,陆续有官员到来。先是陕西学政丁世友,随后是按察使邓水清。按察佥事何准及一干按察使司的官员,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游击将军罗汝才外,西安知府衙门,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陕西巡盐道等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到来。
看着空荡荡的一大半椅子,罗百贯脸上显现出气愤之色。而邓指挥使,何佥事等人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
倒是许梁一脸平静,好像这些人来不来与许梁毫无关系一样。
许梁发现堂下所有的到场官员都盯着自己。就等着许梁发话,或都发怒。然而许梁神色如常,端起面前的茶水慢慢吞吞地饮了一口。然后头往后偏,问罗百贯道:“罗总管,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罗百贯压下了心头的恼怒,恭敬地答道:“回巡抚大人的话,午时已经过了。”
许梁淡淡地点头,轻笑道:“你看看有哪些大人们既没请假,又没到场的,回头把名字记下来。”
到场的官员心神一震,讶异地看着许梁。罗百贯虽然心中不解。但也不好此时询问,便应了下来。
许梁扫视一圈表情各异的堂中众官员。淡然一笑,朝众官员拱拱手。道:“诸位大人请了!”
堂中的诸官员见状,忙陪着笑拱手道:“见过巡抚大人。”
许梁呵呵一笑,摆摆手,温和地道:“诸位大人也知道,本官自陕西起家,陕西就是本官的家。如今承蒙皇上抬爱,委任本官巡抚一职,这往后,陕西可就归本官当家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本官才是陕西巡抚,我希望诸位对于本官的话,本官交代的事情,要多多用心才是。”
许梁起身,看着诸官员,目光在每一位到场的官员脸上一一划过,语气淡然,说道:“熟悉本官的人都知道,本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同时也是个比较记仇的人。愿意跟着本官的,对本官好的人,本官会加倍回报给他。至于那些得罪本官的人嘛……呵呵,往后你们就会知道了。”
许梁目光定格在按察使邓水清脸上,真诚地拱手道:“邓按察使。”
邓按察使忙起身道:“下官在。”
许梁道:“西北动乱不堪,城内城外少不了作奸犯科,渺视王法之人,想必各地呈报的案件也很多,往后严肃律法之事,就要劳烦按察使司多多费心了。”
邓按察使心道:西北都乱成这个样子,几十万民军穿城过镇,与官军杀来杀去,人命如草芥,每一场战斗下来,死伤的百姓,民军,官军不知道有多少,至于什么作奸犯科,渺视王法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了。陕西按察使司虽然建制还在,但已形同虚设。他这个按察使在钱永泰眼里,连个知府都不如!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许梁表面上如此看重按察使司,邓按察使还是非常激动的,郑重表态道:“抚台大人放心,下官决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许梁满意地点头,又看向按察佥事何准,点点头,道:“何大人身为按察佥事,往后要好好配合邓大人。”
“是,下官谨遵巡抚大人指令。”何佥事道。
许梁对着几位到场的主要官员,挨个亲切地吩咐一阵,几位大人听了心里五味杂陈。许梁最后才看着游击将军万文山道:“宣布一件事情,游击将军万文山所部,驻防西安府!原全面接管长安城防。原陕西指挥使司辖下官兵,移防巩昌府!”
万文山昂首出列,拱手大声应道:“末将领命!”
底下的邓水清,何准,丁世友等人不禁面面相觑。邓按察使小心地说道:“巡抚大人,军队移防之事,兹事体大。此前三边总督杨大人曾下达过命令,凡杨总督辖区内的军队调动,需得杨总督手令才行。”
许梁嘿嘿直笑,大手一挥道:“以前总督大人还兼着陕西巡抚的差事,他下达这样的指令倒也没有错。不过从现在起,陕西巡抚换了本官了,陕西省内一应事项,以本官的命令为准!”
邓按察使噎了噎,担忧地道:“下官担心,马指挥使那边,会有不同的意见。”
许梁淡淡地瞟了邓按察使一眼,不置可否。
许梁上任陕西巡抚之后的第一次会议,便在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都基本缺席的情况下结束了。许梁所下达的军队移防指令,在都指挥使司缺席的情况下顺利通过。
散会之后,万文山便开始率军入城,准备全面接管长安城防。矛盾如许梁预料中的那样如期发生了。
万文山的两万梁军要入城,守城的都指挥使司官兵却紧闭了城门。
许梁带人赶到东城门的时候,都指挥使马景逸也带着一众属下气急败坏地赶到了。马指挥见了淡然站在门口的许梁,气急败坏地叫道:“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城外是哪里的军队?”
许梁淡淡地看着他,轻笑道:“马指挥来得正好,本官正要通知你呢!从今日起,马指挥和你属下的一万多军队移防巩昌府。长安的城防由游击将军万文山接管。”
马指挥吼道:“许梁,你这是乱命!本官才是陕西都指挥使,军队移防,没有本官的手令,没有三边总督杨大人的批准,谁也不得调动!”
“是吗?”许梁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份手令出来,拍到马指挥手上,道:“这是陕西巡抚衙门开出的命令,上面有本官这个陕西巡抚的签字!马大人,请依令行事吧!”
马指挥暴跳如雷,一甩手将那纸手令扔到地上,大叫道:“这是乱命!本官要请示杨总督!”说着,马指挥瞪着城门下惊慌失措的城防军士,喝道:“你们听着,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得开城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