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只闻着厚重而缓慢的脚步之声在雪中响起,一步一步的在向她靠拢,这声音之中带着沧桑,亦含着风雪。
这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哪怕时隔多年,却依然无法忘却。这熟悉的声音,也是那样的让她眼眶发热!
随着这脚步声的响起,她的心逐渐收紧,可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大悲大彻亦或大喜过望。她的脸上,写的都是波澜不惊的淡然。
不必言说,不必去看,便也知晓,那是她盼了七年的声音,也是这七年,他时时刻刻守护在心中的那一份念想。
是他归来了,是那个被自己深深刻印在心里的那个他,一定是他带着那昔年之约,在一点一点向她靠拢了。
这短短的三十几步的距离,却走出了他与她三十几年的人生。跨越了经年的时空与岁月,始终未改变的,是这一份至死不渝的深情。
茫茫岁月,不知归期,也许从列车初遇的那一刻开始,就早已为彼此定下毕生的牵挂了吧。
她手持婚书,立于红梅树下,那白衣倩影随风摇曳,亦如画中之仙一般教人顾盼生辉,宛如人世间的天籁。这模样,恰如十一年前,与他在列车初遇的那般恬淡静好。
十一年的沧海桑田,历遍了人世间的沧桑,可那守着梦的初心,却永远都未曾更改,亦永远都不会更改。
她没有回头,亦没有动。只是轻轻仰起头,仰望着绽放了一树的红梅,迎着拂面而来的微风,轻轻的上扬了嘴角,绽放了一抹淡然安逸的笑意。
她声音清远而悠长,不含一丝波澜:“乱世已平,红梅已绽,那诀别了几千个日夜的人儿,是否卸下一身荣华,归于故园,续烽火乱世之白头盟约?”
那身后之人的声音同样波澜不惊,一样声音淡淡:“他曾说,红梅初绽于冬月之际,便是他归于故园,许她白头之时。”
“如今,奋战了七年,守候了七年,终于盼得红梅已绽,海晏河清之日。结发之爱妻,与那昔年的誓言,他一直放在心底,从未抹去。”
他停滞了一下,又轻声启齿:“可是那远在故园的爱妻,为他苦苦守候七年,一人扶养幼子成才,一人独守空闺之念。”
“倘若是这世间人闲话,却不免问上一句,她可怪他七年前,擅自将她从身边送走,留她这七年的不知归期的守候,真的值吗?”
微风扬起了她的鬓发,她仰望着红梅,仍然波澜不惊的恬恬而言:“莫问值与不值,只要是为那初心不变的一心人守候,便绝无不值二字。”
“她所守候的,不仅仅是他一人,更甚是他的信仰,也是她的信仰。她所守候的,是一心人,是那个被她镌刻在内心深处的人,亦是将青春与热血奉献于家国使命的英雄。”
“倘若不值,亦或是没有守住这不知归期的等待,便不会有那年少时,初遇于列车上的倾盖如故了。既然相识,相知,并相爱,便永远无有不值二字。”
他的心一颤,似有万千波澜涌入:“这七年,她从未将他忘却,她是否将那陈年的欢好,埋于枕边,藏于梦中?”
她只道:“旧岁誓言,昔年欢好,她几千个日夜从未肯忘。她亦坚信,他即便身负使命,却也一直将她放在了心底七年,她也是。”
“她不知他的归期为何年何月何日,她只知,他归于故园之时,必然满城红梅绽于冬月。他将手执婚书,与她相逢与红梅之下,赴白头之誓。”
“她七年的等待,只为这一日重逢。倘若他七年不归,她便等他七年。倘若他一生不归,她便等他一生!”
她的话振然而决绝,凝结的,是七年刻入骨髓的思念,亦是永世不便的深情。
他眉心微动,上前了两步,伸出了手臂,却没有触碰到她,只是深深道:“旧岁誓言,他亦不会忘却。待得了浮云散尽的这一日,他必手执婚书,与她重逢与红梅之下,许一世白头之约。”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眉间掠出了一抹淡而悠远的笑意,声音中亦含了几分柔情:“梅已绽,人已归。红梅下相觅,情长共此生。”
“楚歌四面风雪沐,许卿岁月静好。不知我温某人可否有幸,有妻儿相伴,往后余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这繁华盛世之中,许下一世白头之约?”
她心中荡起了涟漪,面若春风,声音轻轻,“落墨溶白温酒寒,愿君不负初心。河清海晏,时和岁丰,这盛世自如你我所愿。”
“时年故土未老,红梅初绽于冬月,自是与君重逢于红梅之下,重续旧时盟约之日。”
她迎着微风,轻轻转过身,面若十里桃花,白衣轻扬,一如十一年前列车初遇那般楚楚动人。
她眸中的秋水荡漾着静静的波澜,浅浅的映着一个他,她含笑:“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和光同尘,与子长情。是远在天边也罢,近在咫尺也好,沐歌只此一生,只愿承一人之诺,与一人白头。”
他亦含笑,眼波微漾,向前迈了两步,却有如迈出了天涯之远,他向她伸出手,“可否执卿之手,与卿相携一世,此后无关迟暮,不问翻覆?”
她笑如春风和煦,眉眼化作天霞,轻轻抬起手,放在了他的手上,面含真挚:“惟愿和光同尘,与子长情。此后,不问世间事,只愿与君执手相依,直至白头。”
双手紧握,彼此眸光在这漫天的飞雪与这纷飞的落梅中触碰,于这花雪中,融为一体,凝结成了永世不变的星辰。
一身西装革履,一袭白衣似雪,风雪中,许下的,是余生永恒的诺言。眸光相遇间,便是世间最不期而遇的心有灵犀。
彼此相视一笑,几千个日日夜夜的魂牵梦萦皆化作了魂梦,此后,再无狼烟烽火,只有执手,共朝暮,直至白首。
醉一场浮沉故梦,温一盏人世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