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刚刚过完小年的第二天,杨少峰就带着狗子和吴明一起来到了顺天府的朝鲜使团的住所,并且邀请了李祹跟着一起逛逛顺天府。
李祹也欣然应邀。
尽管李祹知道杨少峰没安什么好心,但是真让李祹拒绝杨少峰的所有提议,李祹却也没那个胆子——杨少峰背后站着的是大明帝国和一代雄主朱老四,而自己的身后只是朝鲜和自己的父亲李芳远,两者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天差地别,根本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面。
说白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看实力的,拳头大的说话才硬气。
而且李祹在回去之后也仔细琢磨了一番,发现杨少峰的提议也未必全是坑害朝鲜的。
比如无息贷款。
朝鲜就是赖着不还能怎么样?难道大明还能因此而出兵攻打朝鲜?
不存在的,朝鲜可是不征之国,而且自己也没打算彻底赖账,顶多就是哭哭穷,然后慢慢还,还上个百十年而已。
心中既以打定了主意,李祹倒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反而专心跟着杨少峰在顺天府里转了起来,慢慢的就被杨少峰给带到了工地上面。
跟刚才转过的城区不同。
刚才的城区里面,用摩肩接踵来形容最为合适不过,大量的百姓挤在街上,愣是在这个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挤出来一片片的白雾。
工地这边就冷清的多了,除了两万多边市城调过来的劳工,还有三千囚徒之外,其余被征发徭役的民夫早就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整个工地竟然显得有些萧条,让杨少峰大为不满。
只是这一片在杨少峰看来极为萧条的工地,在李祹看来却已经极为骇人,当下便指着三千囚徒说道:“如此精锐的士卒,大明竟然舍得拿来筑城?”
杨少峰打量了一眼三千囚徒,然后笑着说道:“他们算什么精锐?如果他们也能算得上是精锐,那你让我大明几百万的常备卫所士卒怎么想?让锦衣卫里面的精锐好手怎么想?”
李祹却摇了摇头,说道:“状元公莫要诓我,忠宁虽然算不上知兵,却也能看得出来,这些人行动之间颇有章法,互相配合也是极为精妙,已是一等一的强军,状元公却说他们算不得精锐?”
说完之后,李祹又伸手指着边市城调过来的两万多劳工说道:“他们那些人穿的衣服虽然一样,但是行动配合之间比之这些精锐却是差的太远。”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说道:“那两万多?那两万多是鞑靼和瓦剌派过来的劳工,原本就是些牧民,能有什么章法?”
“鞑靼?瓦剌?”
李祹疑道:“莫非是实力比朵颜三卫还要强横的那两家么?”
杨少峰笑道:“嗯,就是他们。这些劳工就是漠北一些不愿意臣服大明的部族,被鞑靼和瓦剌灭族之后,青壮被抓去做了奴隶,如今又被鞑靼和瓦剌派来做劳工赚钱。”
李祹心中一惊,疑道:“若如此说,那岂不是鞑靼和瓦剌已经彻底臣服大明?”
“没错啊,”杨少峰理所当然的道:“如果大君听说过边市城,而且时间充裕的话,大可以到边市城去看一看,鞑靼部和宁王阿鲁台,瓦剌部顺宁王马哈木,贤义王太平,安乐王秃孛罗便常住在边市城的王府里面。”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笑眯眯的道:“事实上,他们几个现在能住在边市城,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顺天府的王府修好了之后,他们几个肯定是要搬过来的。”
李祹疑道:“他们要搬到顺天府来?他们不管部族之事了么?”
杨少峰摊了摊手,说道:“管什么?那些不愿意臣服的部族已经消失不见,剩下鞑靼部和瓦剌部的牧民都住在边市城周围,除了放牧牛羊就是跑到边市城里面去上工,又不打仗,他们倒也乐得清闲。”
李祹心中又是一惊。
因为朝鲜地处辽东的原因,所以对于草原上的情况并不是特别清楚,除了知道朵颜三卫的骑兵极为强横,而鞑靼和瓦剌又比朵颜三卫还要强一些之外,剩下的事情也就不知道了。
如今从杨少峰这里听到比朵颜三卫更加强横的鞑靼和瓦剌都已经彻底臣服,甚至隐隐有内附之意,李祹又怎么可能不惊?
李祹倒是丝毫没有怀疑杨少峰话里的真实性——就算眼前这两万劳工是大明人假冒的牧民,那鞑靼和瓦剌是否已经彻底臣服,却是极为容易打听,杨少峰也犯不着在这上面说话。
眼见着李祹一惊又一惊的模样,杨少峰又忍不住笑道:“说起来,大君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如果大君不急着回朝鲜,大可以等到开春之后再来工地上面瞧瞧,二三十万劳工一起劳作的场面,比之现在还要壮观无数倍。”
李祹再惊——二三十万劳工?
檀君在上,眼前这两万余人一起在工地上劳作,就已经是极为宏大的场面了,若二三十人一起劳作,却又该是什么样的景象?
李祹不小心嘀咕出来的檀君两个字,却是被杨少峰听到了耳朵里,脸色一阴之后,又恍若没事儿一般的笑着道:“大君可是不信?”
李祹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道:“朝鲜国小民寡,忠宁也没什么见识,实在是难以想象二三十万人一起劳作的场面。
只是,忠宁也曾读过一些书,知晓一些历史——若非隋炀动用两百万民夫开凿运河,大隋国运又何至于衰败的如此之快?
当然,三征高句丽致使国力大损,民心尽失,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毕竟高句丽也非小邦弱国,即使唐太宗之雄才伟略,也不过是止步于安市城外。”
如果李祹不提起李二止步于安市城,那么光从表面上来看,一脸正气的李祹是在说隋炀帝征召两百万民夫修运河是给隋朝埋下了祸根,大明也应该吸取教训,爱惜民力才是。
可是李祹偏偏又提到了唐太宗三征高句丽却止步于安市城的旧事——如此一来,李祹的意思顿时就变成了暗指杨少峰征召二三十万民夫筑城,乃是取祸之道,甚至还在暗示如今朝鲜国力强横,你杨少峰也未必能吓得住我李祹!
可惜,在杨少峰看来,高句丽再牛逼也不是你朝鲜,你朝鲜再牛逼难道还敢学安南?杨二挂掉的真正原因跟那两百万民夫有个锤子关系?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说道:“高句丽不臣,炀帝三征,炀帝不成,唐太宗又三征,太宗三征不成,高宗继之,乃灭高句丽!
又如交趾,自秦时便为中国土地,名曰交趾郡。至丁部领、黎桓,我中国一时不察,倒也任由交趾自立。
又至胡季犁弄权,以至惹怒我皇陛下,天兵一发,胡氏灰飞烟灭,交趾又复为我中国土地,大君以为如何?”
麻卖批,你个小棒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再逼逼几句试试?还真当老子这个六首状元是白来的!
而李祹被杨少峰这么不阴不阳的怼了几句之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幻一番,也终于熄了想要试探的心思,更不敢再提什么高句丽和炀帝三征及运河之事。
原以为这个杨状元是个读书人,就算是阴损了一些,自己在言语上试探挤兑他几句,也总不至于学武人一般喊打喊杀,谁成想这杨状元居然是这么个性子!
杨少峰见李祹消停了下来,当下倒也不为已甚,反而笑眯眯的指了指那三千囚徒,笑着说道:“方才大君说这三千人是精锐,那咱们倒不如去军营之中走一走,瞧瞧真正的精锐是什么样子?”
李祹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太好吧?忠宁始终是外臣,没有大明皇帝陛下的许可,又怎敢出入军营重地?”
杨少峰呵呵笑着道:“倒也算不得是军营重地。金吾卫之责,大君想必也是知道的,无非就是陛下出行时先驱后殿,日夜巡察,止宿时司警戒,又掌宫中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之责。说起来,在我大明也不过是二级军队,较之一级军队,始终还是差了许多。
恰好,金吾前卫如今被陛下派到杨某麾下听差,杨某带大君一起去金吾前卫,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回头只要报备一番便好。”
李祹闻言,顿时心动不已,当下便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说道:“那忠宁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少峰笑了笑,又伸手向前虚引一下,说道:“请!”
跟着杨少峰一起驱马行了几步,李祹又问道:“方才状元公说起一级军队和二级军队,却不知又如何划分?若是方便,忠宁倒是很想听一听?”
杨少峰心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是老子胡诌一番罢了。
笑了笑,杨少峰开口说道:“所谓二级军队,便是像金吾卫这般负责警戒之事的军队,平时战备松了许多,还在负责屯垦,战力也算不上多好。
至于一级部队,便是全年无一天不战备,无一天不操练,只待我皇一声令下,便可大军开拔出征。
当然,这种一级部队,杨某是没办法带大君去见识见识了,不过像金吾卫这种二级军队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