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刘慧明回到签押房,见荆国光正坐在炕上喝茶,土炕本来是北方人用的,但是这两年南方也特别冷,这玩意就一路杀到了南方,刘慧明这一方土炕还是荆国光专门派人过来修葺的,带着明显的山西老陈醋的味道。
一见到刘慧明,荆国光就放下茶杯起身行礼,刘慧明连忙制止了,“别搞那些虚的,有事说事,我忙着呢。”
荆国光尴尬地笑了笑,等刘慧明也喝了茶才小声地道,“夷陵大案的查封已经清点完了,下官这就要派人押送到京师,只是这次查封颇多,下官又没有得力的人手押送,还请天使帮下官一把啊。”
刘慧明正想往京师派人打听情报呢,荆国光这一举动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好说,好说,给你一千人行不行!”
荆国光大喜,心中再次感叹跟对了老大就是爽,嘴里对刘慧明更是阿谀奉承不断。
刘慧明决定拨一营半军士帮荆知州运送钱粮,又从侦察营里挑出两旗机灵的手下跟随船队北上京师,以后就留在京师打探情报。
荆国光走后,刘慧明把独立团第四营营正白松龄和侦察营第二旗旗正刘佩琦叫来面授机宜,白松龄是马万年的老班底,为了让刘慧明的独立团才被马万年派过来,刘慧明虽然感念他的好,但还是一有机会就把他踢了出去。
而刘佩琦就不一样了,他和向荣、曾孟楠三人最早投靠自己,这一次把他放在北方可是寄予了厚望的,两人虽然都是被派到北方,原因却各不相同,别说马万年那夯货神经大条,就是久经官场考验的老油条都不一定能看懂这一层关系。
把事情详细地交待了一番,刘慧明吃菜严肃地道,“首先,你二人要紧密合作,不许窝里斗!”
二人忙指天发誓一定会精诚团结,绝不会窝里斗,让刘慧明放心好了。
刘慧明对白松龄说,“文正,你这次任务很重,不需要我交待什么吧?”
“属下明白!”白松龄躬身领命,“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刘慧明点点头,“你除了完成任务之外,要着重打探各处的消息,特别是鞑子的方面的军情,要尽快传书给我。”
白松龄点点头,刘慧明又交待了一些机密事宜,就让他退下了。
白松龄走后,刘慧明让人重新给刘佩琦上了酒,才拍着他的手臂说,“信之,你到京以后多到上层活动,魏藻德、陈演、张缙彦这几人必须至少拿下一个,内宫里就走王德化的门路,但是也不要得罪了王承恩。”
王德化是现任大太监,内宫第一人,刘慧明前世就知道个曹化淳和王承恩,根本没听说过这人,来到这个世界才开始关注他,经过多方打听,才多少对他有些了解。王德化贪财,这种人最好对付了,给他足够的钱财就可以了,而王承恩为人正直,权力欲也不是很强,加上他后来为崇祯陪葬的壮举,刘慧明觉得这人就不怎么好对付了。暂时只能不招惹他了,这种不爱财不贪权的人必定爱名,自己不招惹他,加上军功加成,相信他绝不会坏自己的事。
而大学士就很难搞了,原因自然不是这些大佬有多清正廉洁、大公无私,恰恰相反,崇祯朝的大学士就没几个清官,对付这帮硕鼠自然轻松愉快。但有一个问题让他很伤脑筋,就是这些阁老换得太勤了,终崇祯一朝,阁臣换了五十多个,首辅就有十九个,平均算下每人任期不足一年,这样的搞法让他这种想走上层路线的人很无语啊,等他打通各种关节终于接上线的时候,对方就出局了,你说亏不亏?
刘慧明搜肠刮肚,也只知道现任首辅周延儒会死,最后的首辅是魏藻德,至于陈演,因为他是四川人,作为老乡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而张缙彦就更悲催了,是他在东北旅游的时候知道的,这货投降清朝以后恶习难改被流放到了宁古塔,刘慧明就是在那里知道他的,也知道他就是那个打开城门迎接李自成入城的人。
既然只有这么点儿消息,他也就只能把宝押在他们身上了。
刘慧明把手中的情报一条一条地跟刘佩琦讲了一遍,让他牢牢记住,最后才叮嘱道,“记住了,不要怕浪费钱,钱是王八蛋,你就给我使劲儿花钱,不要担心钱不够。”
刘佩琦喜道,“谢先生,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他以前在巡检司做巡检,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识了不少,早已脸得八面玲珑了,刘慧明让他做这事更是让他如鱼得水。
刘慧明笑了笑,“送钱可是一门极其重要的学问,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刘佩琦若有所思,最后一拍桌子,“那就投其所好。”
刘慧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说的这四个字就行了,一定要牢牢记住!”
刘佩琦嘿嘿一笑,“属下知道了。”
刘慧明终于回到了后宅,王小妹眼巴巴地看着她,“老爷就要走了吗?”
“嗯,后天就走!”刘慧明扔掉狗皮帽,把手伸在炭盆上烤起来,“这鬼天气,真特么冷,冻死我了。”
王小妹让人打来一盆热水,一边帮刘慧明洗脚,一边问道,“老爷走了还回来吗?”
“要回来的!”刘慧明一边享受着她的按摩,一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好好在家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王小妹轻轻地嗯了一声,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骄横跋扈。
刘慧明前世的人生信条就是多开荒,让别人无荒可开,可是到了这个世界之后,连着开了几十块荒地,越到后面越觉得没意思,特别是云逸那件事以后,让他对原装货都有点儿心生厌恶了。
因此最近一段时间他便收摄心神,专宠小妹了,他也试着去吃回头草,但总觉得不对劲,这些姑娘看到刘慧明虽然很高兴,但却太古板了,躺在床上就像一块木板,搞得刘慧明差点儿半途而废。只有王小妹,虽然才十六岁,但身材已经发育得很完善了,不仅气场强大,可以和刘慧明对飙,而且花样繁多,比香菱还放得开。
在内宅温存了一会儿,马万年和谢凤武联袂而至,一见到刘慧明就嚷嚷道,“大哥说得没错,汝宁果然完蛋了。”
刘慧明早已得知李自成已经于润十一月十四日攻破了汝宁府,总兵虎大威中弹而死,前总督侍郎杨文岳、兵备佥事王世琮、知府付汝为等都已被杀。
中原局势已经彻底失控了,朝廷索性破罐子破摔,连新的官员都不设置了,任凭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知州。而当地百姓或或降义军,或受朝命,或结寨自保,又互相吞并,早已打成一锅粥了。
听刘慧明讲完河南的情况,马万年喟然叹道,“难道李闯真的已经无敌于天下了吗?”
刘慧明道,“或许是吧,闯贼这一段时间以来,真的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啊。”
李自成就是这片大地上最靓的仔,走起路大摇大摆,自己要跟他死磕,说实话还真有点儿发怵。
谢凤武道,“如果朝廷调关宁军来,如何?”
刘慧明摇头道,“我看很难,关宁军也就四五万人,就算再能打,闯贼用人海战术也能灭了他们。”
历史上,李自成又不是没和吴三桂打过,一片石大战,李自成仅凭六万老卒就打得吴三桂招架不住,要不是清军突然冲出来,李自成赢定了。
这些事,刘慧明当然不可能对他们说,只不过心中有这么大一个秘密,憋在心里实在难受,他有时候真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见二人脸上颇不以为然,刘慧明只得找了个理由,“大明正在逐渐失去人心,而李自成现在是民心所向,他走到哪里都是主场,这仗没法打啊。”
想起这段时间李自成的部队真的是赢粮景从,老百姓箪食壶浆,马万年心中就有一种无力感陡然而起,“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刘慧明想了想,道,“办法还是有的,你没看过《易经》里面有一卦,上九,亢龙有悔吗?”
马万年问道,“怎么讲?”
又道,“你别给我拽文,我听不懂。”
谢凤武也在一边附和道,“我们都是粗人!”
刘慧明尴尬不已,笑了笑,道,“象辞上说‘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李自成现在得了民心,如日中天,如果硬要和他打,肯定会很难的,不如再给他加把火,让他自我膨胀,就好对付了。”
谢凤武道,“怎么加把火啊?怎么让他自我膨胀?”
说话间,下人就已经摆上了宴席,三人迅疾落座,边吃边聊。
刘慧明打发走下人,又四处看了看,小声道,“假如李自成打下京师了呢,你猜猜会怎么样?”
马万年一愣,仔细思考起来,他们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流寇虽然闹了十多年了,但一直都在地方上打转,就算张献忠掘了皇陵,朝廷虽然失了面子,也并没有觉得是多大的事情。直到张献忠再次点了天灯攻下了襄阳,李自成在河南横冲直闯,朝廷才真正感觉到了危机,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想过李自成有一朝一日会打下北京。
见刘慧明这么问,马万年迟疑了半晌,才断断续续地道,“他,他应该会当皇帝吧。”
谢凤武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我懂了。我听我家老爷子说过,当年黄巢的军队也是一路势如破竹,后来打下长安了就迅速腐败了,之后很快就被灭了,闯贼要是打下京师以后,肯定也会很快腐败的。”
刘慧明点头道,“当了皇帝,和以前那些兄弟就不是兄弟了,就是君臣了。北京那个花花世界,到处都是金银财宝,俊男美女,闯贼这群泥腿子,乡下佬看了能把持得住?兄弟之间在这些诱惑面前还能不生嫌隙?要知道本朝太祖可是杀了不知道多少功臣才稳住了江山,李自成有那个魄力?”
马万年颔首不已,“这倒真有可能,想当年太祖因为这个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连徐帅这种人物都难逃一死,只有汤和一人保留了下来。”
刘慧明心中不禁好笑,打明牌的感觉就是爽啊,“这话说起来容易,真要发生了,你们想想得多么石破天惊?你们想想,要是京师都被攻破了,文武百官会怎么想,老百姓会怎么想?皇上会怎么想?”
马万年担心地道,“大明祖制‘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上遭此大难,真有可能会遵从祖制,皇上要是殉国了,就麻烦了。”
刘慧明小声道,“你知道我来石砫的目的吧,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万一北京真的保不住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皇上救出来,护送到江南去。”
“卧槽……”谢凤武一听,大惊失色道,“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啊,这可是泼天大功啊,算我一份儿!”
马万年笑道,“只要你不舍弃兄弟们,自然有你一份儿!”
刘慧明也道,“明天又要出征了,万里长征第一步,兄弟们努力!”
三人哈哈大笑,一口干了碗里的酒。
谢凤武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问道,“万里长征是什么意思?”
“这个……”刘慧明突然语结了,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了,但他嘴里还是经常蹦出一些新词来,见马谢二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只得扯谎道,“我从东北流窜到广东,又从广东流窜到南直,后来又到了四川,还没有一万里吗?”
“有,有,绝对有!”谢凤武哈哈一笑,“原来是你的长征啊。”
刘慧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浅浅地喝了一口酒。
马万年笑道,“原来你才是流寇啊。”
刘慧明淡然一笑,自己可不就是个流寇吗?竟然还从四百年后流窜到了古代,这样的事说出来,谁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