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里一片忙碌,左良玉只是冷眼旁观,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好像和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一样。只是不时派人出城打听李自成的情况,有时候也探听一下马祥麟的动静。
“这个独眼马,还有两招啊”,左良玉听说马祥麟找了几十个说书人到处中伤李自成,又到处发放传单,说什么要戳穿李自成“迎闯王,不纳粮”的谎言,又是对李自成进行人身攻击,说什么圣天子都有百灵护体,李自成这独眼龙最多不过为人前驱罢了。
左良玉听书吏念完了手里的传单,哈哈大笑道,“这一招倒是新鲜得很,用得好的话还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左梦庚在一旁道,“父亲,您说那独眼马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这些事情应该是那些读书人才能想到的啊,他一个武夫哪能想到这些?还有拉拢富人、监视穷人、分片区负责这些都是很不错的守城妙招啊,以前从没见他用过,这一次一下用出这么多招来,孩儿怀疑马祥麟招揽到了能人。”
“哼,就算再有能人帮助又能怎样,凭两千人就能守住城池了?”左良玉仔细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最近有什么能人现身襄阳,只得冷哼一声道,“他以为他是诸葛武侯再世?”
左梦庚没有话可说了,虽然对父亲的说法不太赞同,但也不敢反驳。
左良玉又道,“不过这些守城之法你可以学学,以后说不准有用,读书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就是你的老师啊。”
左梦庚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上次的谈话他想了好几天,总算明白父亲的想法了,父亲的打算是要是朝廷把他逼急了,他就降清,到时候哪还需要守城啊。
父子俩说了一阵襄阳城内外的事,没多久就转到另一件事上去了,左良玉道,“明天去襄王府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吗?”
左梦庚道,“已经安排妥当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搞出二十万两银子来,每个士卒一两,孩儿连账都算好了。”
左良玉笑道,“不错,就用这个借口,不错,哈哈!”
“王孙,听说闯贼已经快打到襄阳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襄王府,第十二代襄王朱常澄和第十代唐王世子朱琳*(这个字打不出来,就叫他朱琳吧,各位读者见谅)正在厅里饮宴,对于外界疯传的闯贼攻城之说,逃难到襄阳已有两年的朱琳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朱常澄却颇不以为意地道,“王叔祖勿忧,襄阳城池高大,又有汉水做依托,你我二人可保无虞。”
朱常澄有点儿郁闷,自己是仁宗后裔,算起来血缘关系比太祖后裔的唐王要近一些,但是唐王一系多长寿,虽然他们二人处于同一个时代,年龄甚至比自己还小一些,但是对方却是自己的爷爷辈,如今这个王叔祖失了封地寄居在襄阳也是可怜得很,但辈分在那里,自己也不得不这么叫他。
“王孙,你是不知道闯贼有多残暴啊!”朱琳想起去年那一场惨祸,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不由得劝道,“虽然襄阳的城池远非南阳可比,但闯贼那些人打起仗不惜命,你还是早些准备吧!”
朱常澄点头称是,对于朱琳的话他也不得不信,毕竟他可是正正经经感受过闯贼的恐怖的,见他一直叨叨个不停,只得安排府里人手去问一问城里的情况。
朱琳见他终于有所行动,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朱常澄却又在一边呼道,“都已安排妥当,王叔祖且宽心,咱们继续欣赏歌舞。”
说罢,便举起酒杯示意。
朱琳感到很无语,这个王孙真的太吊儿郎当了,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要是一直这样恐怕会重蹈父王的覆辙啊。
但朱常澄可不这么想,自从去年父亲被张献忠杀害以后,他就成了下一任襄王,转眼才一年多,他还没享受够呢,流贼又打过来了,他经常听说流贼的事,但是听多了也不以为然了。自从去年张献忠事件之后,他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凡是传言的厉害的最后都没事,像去年张献忠那样不声不响地才是最要命的。
所以,这一段时间他表面上紧张兮兮的,其实内心放松得很,照样日夜饮宴作乐,自己才当了一年多藩王,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呢,怎么可能亏待自己?
经过这一年多体验,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当王爷当皇帝了,真的是太幸福了,想想自己这一年多来,美酒、美女、美食应有尽有,以前还要防着父亲,怕被责难,现在自己成了藩王,能管住自己的只有皇帝了,可是皇帝现在焦头烂额,哪还有时间来管他啊。
自己现在就是土皇帝,襄阳第一人,只要自己不造反,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就算流贼来了,自己也不怕,那些文官武将自会保着自己逃命,至于王府里这些金银珠宝,那些东西又能算的了什么呢?只要自己不死,自己的藩王身份不丢,金银珠宝,美酒美女都会回来的。
朱常澄歪坐在软塌上,看着眼前如穿花蝴蝶一样的舞女,就想下去共舞一番,“酒池肉林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仰着脖子喝光杯中酒,一步三摇地来到场地中央,随着乐声扭动起来。不时有一个舞女从他面前翩翩而过,他就伸手在她们身上摸一把,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舞女们也不以为意,她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年轻的藩王了,有时候还会故意去撩拨一下他,好让他可以记住自己。
朱琳摇头叹息不已,他的封号还没下来,可不敢像襄王这样胡闹,加上他又失了封地,客居在襄阳气势上就短了一截,见到襄王这样瞎胡闹,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朱常澄正在兴高采烈地戏蝶,就听到王府太监管宁来报,“王爷,平贼将军左良玉求见。”
朱常澄慢慢回到座位上,沉声问道,“他来干什么,不知道外臣不能结交藩王吗?”
管宁在心里苦笑一声,道,“左良玉只说有急事要和王爷相商,其他的顾不得了。”
朱常澄不以为然地道,“什么急事,闯贼要攻城了?想让我拨银助饷?王府去年遭了献贼,哪里还拿的出银钱来?”
管宁颤声道,“王爷还是见见吧,毕竟能保襄阳不失的也只有左良玉了。”
朱常澄哼道,“我看未必,要是把希望寄托在左良玉身上,本王死无葬身之地也。”
左良玉长腿将军的名号他可是听说过的,他平时虽然喜欢享受,但并不是傻子,管宁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他不可不敢得罪左良玉,只得柿子拣软的捏,小声道,“那还见不见了?”
朱常澄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不见了,就说按照朝廷祖制,藩王不得结交外臣,本王不能知法犯法。”
左良玉在客厅喝了两杯茶,见襄王还没现身,也不气恼,只是一直坐着闭目养神,他现在特别喜欢闭目养神,可能自己真的老了吧。
管宁从照壁里面转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左良玉面前,躬身道,“回左帅话,我家王爷说大明有祖制,藩王不得结交外臣,襄王说他不敢有违祖制,请左帅回吧。”
左良玉也不气恼,平心静气道,“哦,襄王真是藩王的楷模啊!你去告诉襄王,二十万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还有方家那个丫头,本帅知道那是你们襄王的人,本帅要了。有此两样,左某必可保襄王万无一失。”
说罢,也不理管宁那张了一个桃子一样的嘴巴,慢打逍遥地喝起茶来。
管宁脸色铁青,当下也不好得罪,只得小声道,“小的知道,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什么,他要二十万两银子,还要方慧儿?”朱常澄大怒,“这个**子,欺负到本王头上来了,本王偏就不遂他愿,看他能奈我何?”
朱琳也在一边愤愤不平起来,这个左良玉实在太过分了,要了银子还好说,但跟襄王抢女人可就是打藩王的脸了。不过闯贼有多狠,他可是知道的,见左良玉的条件已明朗,忙劝道,“王孙息怒,如今这个局面,还得依靠他,万不可得罪得过了。”
管宁也小声道,“王爷,现在贼势浩大,不可意气之争啊。”
朱常澄怒道,“本王乃是仁宗子孙,身上流的是龙血,岂能受宵小欺侮,你去告诉他,要是闯贼真打进襄阳城来了,本王定不给太祖丢脸。”
说罢,便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随即把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道,“他要银子,多少可以给点儿,但是方小姐,休想!”
左良玉闻言,也不气恼,只是缓缓地站起身,似笑非笑地道,“如此,左某告辞了。襄王什么时候想好了,左某恭候大驾。”
左良玉走后,朱常澄又和朱琳大口喝了几杯酒才平复了心情。
“去请王永祚来见本王”,朱常澄道,“本王想问问他的想法,本王的命不能交到武将手里。”
管宁答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恭恭敬敬地退出大殿。
待管宁安排完毕,朱常澄又把他叫进来问道,“听说城里那个什么骠骑将军马祥麟正在组织守城,现在搞得怎么样了?”
这事可算是问对人了,作为襄王府的大管家,管宁对城里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见襄王这么问,忙把城里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当然,处于对左良玉的怨恨,顺带着夸几句马祥麟也是正常。
朱常澄听他讲完,又看了他递过来的宣传单,顿觉大为信息,叹道,“要是这独眼马有左良玉那么多兵马,襄阳还真有可能守住,可惜了,不过这人还有点儿忠义爱国之心。”
管宁适时插话道,“王爷,可否让他保着王爷一起南下,有他的白杆兵保护,王爷必定安全得很。”
朱常澄道,“倒是不错,你去安排下,就说本王愿出五万两银子劳军,到时候请马帅照料王府一二。”
管宁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