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州再次忙碌起来,刘慧明却难得清闲,此时此刻的他正坐在方慧儿的对面和她聊着天。
方慧儿住在墨池巷一所毫不起眼的宅院里,虽然外表平淡无奇,但院里的布置却富丽堂皇,这所宅子原本是王家的产业,后来王家倒了,宅子就归刘慧明了,现在里面住着湖广第一美人,总算配得上这所宅子了。
方慧儿住进墨池巷以后,刘慧明只在第二天让他五舅父汪管事过来当管家,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门,好像已经忘了她一样。直到天收到她的请柬,约他今天上门有事相商,刘慧明才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登门拜访。
引自己进来的汪管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丫鬟惠香上完茶也没影了,房间里就剩他和方慧儿两人了,场面顿时就暧昧起来了。
方慧儿侧坐在刘慧明的对面,身穿草黄色狐狸皮褙子,内衬藕色襦裙,虽浅施粉黛,却芬芳扑鼻,就像一副唯美的仕女图,让人不敢多看。
但刘慧明却大饱眼福,直到盯得方慧儿脸红如潮才觉得自己已经脱了像。
“你再这么盯着奴……我看,我……”方慧儿羞不可遏,“我就把面纱戴上了!”
二人刚见面时,方慧儿是戴着面纱的,最终在刘慧明的强烈建议才摘掉,可惜一摘掉就上了他的当,瞧他这一副猪哥样,方慧儿都气笑了。
“这人……太好笑了!”经过这几天周围人的反复洗脑和自己的冥思苦想,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眼前这个人虽然有些粗俗,但却是自己唯一的终生依靠,他想看就看吧。
“太美了,怎么看都看不够!”刘慧明由衷地赞道,“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啊!”
方慧儿虽然知道自己很美,但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美,她自幼养在深闺,从未出门一步,第一次听到有男人这么赞美他,顿时面若桃花,娇羞不已。
“大人,我——,我,我不跟你说了。”
刘慧明收住心神,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大人,感觉好生分,我有个表字叫德华,你就叫我德华吧。”
方慧儿愣了愣,“德华?”
刘慧明赶紧答道,“唉,苏小姐你好!”
“哎呀,讨厌!”方慧儿被逗笑了,终于露出女儿态来,“我,我没有叫你啊。”
刘慧明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问,“那你在叫谁?这里还有谁叫德华吗?”
方慧儿扬了扬手帕,辩解道,“哎呀,不是啦,我就是在念德华这两个字。”
刘慧明故技重施,“哎,苏小姐有什么事吗?”
方慧儿噗嗤一声,捂脸嗔道,“公子就喜欢戏谑我。”
二人笑了一阵,刘慧明才收起痞态,道,“笑一笑,十年少嘛,何必要一直紧绷着,多累啊。”
方慧儿道,“公子好像并不知道忧愁,难道你真的一点儿忧愁都没有吗?”
刘慧明道,“怎么可能没有?我忧愁的事多了去了,只是懒得去管,船到桥头自然沉嘛。”
方慧儿又笑了,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简直不要迷死人,“哪有船到桥头自然沉的,公子就爱说笑。”
刘慧明嘿嘿两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苏小姐叫在下来,不知有何差遣?”
方慧儿忙道,“哪敢差遣。奴听说张知州在夷陵抓了不少人,公子没事吧?”
刘慧明笑道,“我和老张关系比较好,他不会抓我的。”
方慧儿的神情顿时放松了不少,“听五舅父说这些人在背后煽动百姓闹事,逼官府赶你们白杆兵走,你们会走吗?”
刘慧明轻哼一声,道,“他们那是不自量力,你放心好了,皇帝都不可能让白杆兵撤出夷陵,一群宵小之徒想跟我们斗简直是螳臂当车!”
方慧儿见他说得这么肯定,不由得蹙眉道,“真的?当今陛下都不能让你们走?”
刘慧明点点头,“你以为当今陛下很厉害吗?说句实在话,在夷陵,他还没大户说话管用呢。”
方慧儿瞪大眼睛道,“真的吗?”随即又道,“算了,这些事情不是我们女儿家操心的,不问了。”
刘慧明道,“对,我们说点儿别的。”
方慧儿的脸又红了,“说点儿什么呢?”
刘慧明盯着她,小声问道,“你愿意和我说话吗?”
方慧儿把头埋进狐皮衣领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刘慧明心里高兴极了,道,“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方慧儿诧异道,“你会唱歌?”
刘慧明笑道,“随便唱,自娱自乐,你就当听着玩吧。”
说罢,缓缓地唱道,“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刘慧明的声音极具魅力,是业余选手里的实力派,歌曲也特别柔美抒情,方慧儿听得入了神,直到刘慧明唱完喝了口水,她才回过神来,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太好听了!”
刘慧明笑道,“你不觉得这曲子完全不符合韵律吗?”
方慧儿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好听,没想韵律的事。”
刘慧明道,“不管韵律如何,好听就行!你这句话一定会成为音乐史上最有影响力的一句话。”
方慧儿知道刘慧明在哄她开心,道,“其实我不懂韵律,就是随口一说的,哪有公子说得这么好。”
刘慧明道,“我认为音乐的本质就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唱歌是为了动听的,不是为了去符合韵律的,现在这些人貌似搞反了。”
方慧儿道,“无论什么,在公子嘴里都能说出一套理论来。”
刘慧明笑道,“这话听得好别扭,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方慧儿脸一红,“没,没有,没有损公子。”
刘慧明呵呵笑道,“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方慧儿嫣然一笑,道,“公子夸了我那么多,我也回个礼。”
她知道刘慧明不喜欢“奴家”这个词,就特意换成了“我”。
刘慧明笑了笑,温柔地道,“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方慧儿心里一暖,点点头,“住得很习惯,再也没人吵闹了,我喜欢这种安静的生活。”
刘慧明又道,“觉得闷得慌吗?”
方慧儿摇摇头,“不闷。”
刘慧明道,“你要是闷的话就出去走走吧,你想出去自己就可以出去,去哪儿随你,没人会拦着你的,自然有人会保护你。”
方慧儿摇头道,“我不出去,就在这里呆着。”
“自愿被关在笼子里?”
方慧儿默然,随后又以低得近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公子若有暇不妨来看看奴家,奴家就高兴了。”
这是在给机会吗?
刘慧明心里怦怦直跳,却故意摇头道,“恐怕不行,再有几天我就要走了。”
方慧儿一脸失望地道,“公子要走了?要去哪里?”
刘慧明点头道,“先去襄阳,然后去京师勤王,打鞑子,打完鞑子回来打献贼。”
方慧儿坐着一动不动,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公子要去打鞑子?”
“嗯!”刘慧明沉声道,“鞑子屠戮我中原百姓,我大明男儿都应该站出来保家卫国。”
方慧儿用手帕拭干泪,泣道,“奴家听说鞑子凶残无比,大明不知有多少官军都折在了鞑子手里。奴家已经没有家人了,只有公子可以依靠了,公子能不能不要去?奴家害怕。”
刘慧明心里暖暖的,被人依赖也是一种幸福啊。但这种幸福太短暂了,美人乡是英雄冢啊,自己可不能沦陷了。
刘慧明握着她的手,摇摇头,故作轻松道,“你放心吧,我会平安归来的,我命大着呢,我不仅要把鞑子赶回关外去,还要灭了流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方慧儿被刘慧明抓住纤手,顿时脸红心跳,不知身处何方,她想抽出来,奈何刘慧明用了力,她挣不脱,只得任由他握着。
刘慧明把那天对云裳说的话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听得方慧儿浑身战栗,整个人都不好了。
刘慧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方慧儿咕噜着眼睛盯着刘慧明,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抽抽搭搭地哭得更凶了,良久才幽幽地念道,“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刘慧明的脸火辣辣的,胸中气血翻滚,起身一把将方慧儿搂在怀里,伸手抚摸着她的背,柔声道,“你放心好了,我会没事的,等我回来我就娶你过门,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把你带上,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方慧儿第一次和男人如此亲密地接触,慌得不知所措,“公子不嫌弃奴家不洁吗?”
方慧儿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刘慧明却毫不在意,呵呵笑道,“怎么可能?你看我是在乎那些的人吗?我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你?”
说完,又用了用力把她搂得更紧了,口里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每天都会想到你。后来听说夷陵出事了,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怕你受欺凌所以才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还好没酿成大乱。看你当时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怎么可能嫌弃你呢?”
刘慧明喃喃细语,说的都是这个月的事,其实套路很老套,但方慧儿却听得入了迷,渐渐地放松了心情,把头靠在刘慧明的肩上,感激地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不在乎的人,奴家死而无怨矣。”
刘慧明捋着方慧儿的秀发,轻柔地道,“我才不让你死呢,你得给我好好活着,我们一起白头到老。”
“嗯,一起白头到老!”方慧儿也重复了一遍。
刘慧明缓缓地唱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我还依然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
刘慧明心想这首歌最能点缀当前的环境了,方慧儿果然被再次击中心窝,刘慧明感觉她居然主动伸出手来抱着自己,而且力气还很大。
方慧儿把头埋在刘慧明的颈窝,呵气如兰,“公子,奴家心里好感动,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慧明道,“那你就说我喜欢你,因为我也喜欢你。”
方慧儿脸一红,随即把心一横,道,“嗯,奴家也喜欢公子!”
“不许你以后再叫奴家”,刘慧明纠正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再叫我就打屁股。”
方慧儿心里暖暖的,但听到刘慧明要打她屁股,又惊又羞道,“奴家愿意叫奴家,奴家只对公子一个人叫。”
“好,好!”刘慧明哈哈笑道,“我要走了,你歇着吧,别再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方慧儿依依不舍地从刘慧明的怀抱里钻出来,“公子,在走之前你能再来看奴家吗?”
刘慧明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傻瓜,我巴不得天天来呢,只是怕打扰了你。”
方慧儿心里暖暖的,“奴家,奴家不说了。”
刘慧明双手捧着方慧儿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小傻瓜,我明天就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