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明有些无语了,直接无视他的意见,接着说道,“臣的意见是言官应该向大理寺奏事。”
“向大理寺奏事?”崇祯愣了半晌,才问道,“此何意?”
刘慧明解释道,“严格地来说,臣说的不叫奏事,叫诉讼,言官获取官员的犯罪线索之后便要收集证据,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逮捕罪人,然后作为原告向大理寺提起诉讼,再由大理寺根据《大明律》决定是否有罪,该当何罪,然后把审理的结果报给陛下,陛下只需画钩打叉就行了。”
崇祯想了很久,最后才问道,“督察院和大理寺做了这些事,那刑部干什么?”
刘慧明道,“刑部的职责有三,一是负责执行大理寺的判决,二是直接处理一些不需要诉讼的案件以及民间的案件,比如偷盗、抢劫、杀人等;第三项工作是作为原告对重大刑事案件比如杀人案、纵火案进行侦查、逮捕犯人然后向大理寺提起诉讼。”
崇祯果然来了兴趣,“爱卿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刘慧明整理了一下思路,重兜里摸出一支铅笔,道,“陛下有纸吗?臣画出来。”
由于没有内侍,崇祯只好亲自到御案上拿了几张上等的纸张给他。
刘慧明道了声谢,便在纸上画了一个筐,写上言官两字,随即画了一个箭头,解释道,“陛下,大凡一个案件可以分为以下个步骤,分别是获取线索、侦查、逮捕、判决和执行,如果把这几个流程都交给一个部门去做就会尾大不掉。因为缺少制衡,就会产生产生很多冤假错案,也容易滋生腐败。因此,臣的设想是让督察院负责侦查、逮捕并向大理寺提起诉讼,大理寺依律判决,至于是杀头还是抄家流放全由大理寺按照大明律判决,再由刑部去执行,如此督察院、大理寺和刑部可以相互制衡,陛下可以从中取舍,充当和事佬。”
刘慧明话一说完,一张手工版流程图就画好了,崇祯拿过来端详良久,才道,“或许可行,容朕思之。”
刘慧明说了这么多,他就听懂了两个字——制衡。
要知道,历朝历代把制衡玩得最漂亮的就是明朝了,重八同志在构建官僚系统时最注重制衡了,比如权力极大的言官御史官阶却只有七品,而三公、三孤仅是荣誉称号。在大明、皇帝、文官和宦官是牌桌上永恒的三股势力,这也是明朝的皇帝个人素质普遍不如后面的清朝,国祚却和清朝差不多长的原因所在。
刘慧明笑了笑,道,“如此一来,陛下就可以从纷扰的纠纷中解脱出来,让三法司去当坏人做恶事,陛下可以在一边旁观,适当的时候再插手,与陛下圣明、仁慈的形象也极有利!”
崇祯嘿嘿一笑,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刘慧明笑了笑,终于忍不住祈求道,“陛下可否赐一杯茶润润喉咙,嗓子都冒烟了。”
崇祯一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冲门外喊了一声,王德化边端了一壶茶上来。
刘慧明忙接过来猛灌几口,完了一抹嘴,赞道,“啊,爽啊,真是好茶啊。”
崇祯哈哈一笑,道,“朕的上等好茶让你这样驴饮,真是浪费啊,你这人果然不懂中原礼仪。”
刘慧明笑着辩解道,“茶本来就是用来解渴的嘛,臣这样饮茶才是对它的尊重呢。”
崇祯佯怒道,“胡说!”
随即君臣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喝饱了茶,崇祯也想明白了,刘慧明最后这一句话也说到他心里了,他也觉得自己每天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花在处理官员的纠纷上面实在太不值了,想想皇兄和皇祖父当年哪有自己这么累啊。
崇祯赞道,“爱卿此策大有深意,解决了困扰大明三百年的难题,爱卿果然是大才之人啊。”
刘慧明大言不惭地道,“臣还有一策,可为大明再解一难题。”
崇祯道,“你说说是什么难题?”
刘慧明左右看了一眼,见王承恩已经退了出去,便小声道,“厂卫。”
崇祯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有些想笑,刘慧明笑道,“这可是砸王公公饭碗的事,所以我要小心再小心了。”
崇祯呵呵一笑,并没放在心上,“爱卿但说无妨。”
刘慧明心道你这么说我哪里还敢放心。
但话已出口,容不得她不说了,他可不想学熊开元。
崇祯见他迟疑不定,便首先打开了话匣,若有所思地道,“厂卫确实是大明的难题,裁撤了也不行,留着也不行,爱卿的意思是裁撤还是留着?”
刘慧明道,“既不裁撤也不留着,还是改组。”
“如何改组?”崇祯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颓废感,反而听得津津有味,“爱卿快说与朕听听。”
刘慧明道,“臣还是先说说锦衣卫的问题吧,陛下可知为何周延儒能瞒天过海,欺瞒陛下?”
提起周延儒,崇祯兴奋的脸上一下暗淡了,这脸打得实在太疼了,现在还是火辣辣的,恼怒道,“因为朕是天底下最蠢笨之人。”
刘慧明摇头道,“非也,臣刚才就说过了,陛下的天资虽算不上卓绝,却也是中上之资,加之又勤学苦读,断不是蠢笨之人。”
崇祯笑道,“爱卿连颂扬人都不会,臣子里说朕是中上之资的仅卿一人。”
刘慧明笑道,“臣确实不太会说话,所以才要陛下首先赦免臣无罪嘛。”
崇祯摆手道,“那你说说周延儒为何能欺瞒朕?”
刘慧明道,“原因很简单,因为陛下圈禁了厂卫,没有人为您打探消息,陛下又常年居于深宫,从未深入体察民情,又没有了耳目,当然会被蒙骗了。”
刘慧明真想说你就是个睁眼瞎,你大凡出去看看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无助。
崇祯笑了笑,道,“你接着说。”
刘慧明道,“其实周延儒并不是个例,不知还有多少臣子表面上一片赤胆忠心背地里却做尽了坏事,只是陛下不知道而已。还有,鞑子屡次入关,朝廷事先却毫无察觉,谍报工作可以说非常不称职;还有,大明明明有海禁政策,结果就禁了陛下一人,沿海的百姓几乎人人都在走私;还有……”
刘慧明真想把一条一条都列出来,狠狠地打醒他。
不等他说完,崇祯就叹了口气,道,“厂卫是天子的耳目,朕又岂能不知,只是大行皇兄深受厂卫之祸,朕不得已才圈禁了厂卫。”
刘慧明苦笑一声,心道你又错了,天启皇帝明明是享了厂卫的福,他那一朝文官才是受了厂卫的祸才对。
崇祯接着道,“说起厂卫也真是一言难尽,太祖开了锦衣卫,后来由于缺少制衡不得不关掉。成祖虽然重新启用但很快又尝到恶果,为了防止锦衣卫一家独大又开了东厂,结果东厂又坐大了。宪宗开了西厂,武宗又开了内厂,厂卫一个接一个,就是没有找到防止一家独大的法子。”
说起这一段历史,崇祯也叹了口气。
刘慧明接着说道,“臣有一策,既可规避厂卫祸国,又能为陛下增添耳目,真正成为陛下的爪牙。”
崇祯往椅子上一靠,心情十分放松,“说来听听!”
刘慧明道,“把锦衣卫改成和督察院一样的机构,专门负责督办皇差。锦衣卫负责侦查、逮捕和向大理寺起诉,因为锦衣卫督办的是皇差,因此锦衣卫提起的诉讼可以叫御讼,如此锦衣卫、督察院、大理寺、刑部互相制衡,陛下在一边冷眼旁观,适时取舍,岂不轻松?”
“妙!真妙!”崇祯喜道,“就算大理寺的判决不公,那就说明督察院和锦衣卫在办理冤案,督察院和锦衣卫岂能往自己脸上抹黑?”
刘慧明笑道,“到时候,大明律将深入人心,讼师就会成为香饽饽。”
崇祯摇头道,“讼棍本是贱业,岂能登大雅之堂?”
刘慧明道,“那就只好取消讼师贱业的身份了,不仅要取消,还要抬高讼师的地位才行,干脆改个名,叫律师吧,懂大明律的大师,简称律师。”
“不好,不好!”崇祯连连摇头,“讼师扰乱公堂,煽动刁民闹事,岂能随意提高地位。”
刘慧明被当头敲了一棒,他想起前世那些人五人六的律师,而他们的前辈竟然混得这么惨,不由得心里一阵酸爽。
他还是想再争取一次,辩解道,“理不辨不明嘛,讼师违法了一样要治罪。”
崇祯还是连连摇头,见刘慧明还要继续争辩,便把脸一沉,道,“此事以后再议。爱卿新到大明不熟悉大明的情况,朕不怪你。”
刘慧明只得住口,看着崇祯一张阴晴不定的脸才注意到自己刚才太过急切了,只得把话题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