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明看着他们古怪的表情,笑道,“光说不做假把式,光做不说是傻把式,我既不做假把式,也不做傻把式,我要做又说又做的真把式。”
崇祯道,“刘卿到京以后,编练新军,破获大案,革新钱钞法,筹措赈灾粮,如此桩桩件件,你们可有一人做到过?”
众人忙点头称是,这些人很会来事,见崇祯当面夸奖他,忙送上一箩筐马屁。
刑部尚书张忻拱手道,“皇上有刘学士辅佐,实大明之福,陛下之福也。”
通政使沈惟炳也道,“刘学士之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等如何能及,也请学士不吝藏私,为大明中兴大业倾尽全力才是。”
刘慧明仔细打量了几眼沈惟炳,道,“沈老大人说的是,大明不仅是陛下的大明,也是你我的大明,中兴大业不能只靠陛下一人,也不能只靠我一人,要靠在座诸公,文武百官共同努力才行。每个人才略有大小,品德有高下,我希望咱们大明的同僚都像沈通政说的那样不吝藏私,为大明中兴大业倾尽全力。”
刘慧明今天说起大话套话简直是文思如泉涌,不仅众臣,连崇祯都刮目相看。
“这厮,又把我等套进去了!”沈惟炳看了他一眼,眼里露出了莫测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刘慧明这才想起此人和自己在湖广就结下了梁子,看来以后得小心一点儿才行了。
崇祯把眼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道,“德华还是说说辽事吧。”
刘慧明行了一礼,却转头对那个小太监道,“我兵部的签押房里有一张漠南蒙古的地图,麻烦公公跑一趟帮我取来一下,找不到的话你就问何欢。”
那小太监面有难色,崇祯喝道,“速去速来。”
趁小太监去取地图的空当,刘慧明简单地回顾了一下大明的辽东政策,“陛下,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很多地方都是犯忌讳的,您赦我无罪我才能说,不然今天的话题就到这里吧。”
众人面面相觑,崇祯却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说犯忌的话了,朕哪一次罪过你了?”
刘慧明行了一礼,“谢陛下隆恩!”
崇祯看了看其他人,接着道,“今日诸卿可以畅所欲言,朕绝不加罪。”
众人谢了恩,静听刘慧明的“高论”。
刘慧明道,“陛下,诸君,我认为咱们大明在辽东问题上的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政策摇摆不定,有决策无执行。”
见崇祯没有说话的意思,刘慧明继续说道,“大明第一个政策摇摆不定的错就犯在熊廷弼和王化贞身上,他们主要是关于战和守的分歧,熊廷弼主张先守后战,王化贞主张直接开战,这两个人谁对谁错,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不过,从事后诸葛亮的眼光来看,我认为王化贞错了,熊廷弼才是对的。我可以做一个大胆的预测,如果朝廷信任熊廷弼,不派王化贞过去搅局,按照他战略构想,先立足防守,再从山海关、登莱、天津三路进军,是可以收复辽东的。”
众人沉默了,就算是崇祯也早已明白,熊廷弼和王化贞之间的争论,熊廷弼是对的。然而熊廷弼在任时先是经历两个皇帝驾崩的大事,然后又是东林党和阉党争权,他这人又是个只会做事不会做官的人,大错就此铸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刘慧明接着道,“大明第二个政策摇摆不定的错误犯在王在晋和孙承宗身上,这一次是关于到底该退守山海关,还是要构筑宁锦防线的问题,也可以理解为辽西之地当不当放弃的问题。这两个策略可以说各有千秋,孙公的理由很充足,山海关乃是大明辽东的最后一道防线,倘若一旦失守,咱们就只有迁都了。王公的理由也很充分,构筑宁锦防线会成为朝廷一个巨大的负担,纵然能阻挡满清一时,最后大明也会被拖死。”
说到这个话题,众人就不再沉默,纷纷起来反驳。
凌义渠道,“孙公之策乃老成谋国之策,王公之策太过冒险,老夫以为孙公之策更优。”
吏部尚书林欲楫也道,“山海关一座关墙太过单薄,委实抵挡不住八旗铁骑。”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孙承宗,刘慧明笑了笑,道,“诸公不妨想想现在,宁锦防线安在呼?”
众人顿时怔住了,松锦大战之后,大明苦心经营二十年的宁锦防线已经名存实亡,只有吴三桂一军独守孤城宁远,随时都会被八旗铁骑吞噬。
这也从侧面说明孙承宗的策略其实是错的。
刘慧明接着道,“为了保护这条防线,我们耗费了无数钱粮、折损了上百万兵马,我们加了辽饷,结果引发了饥民暴动,为了剿灭流寇,我们又加了剿饷,两次加征之后,流寇不仅没有剿灭却愈发猖獗,我们又加了练饷,然后就陷入了内忧外患,两线作战的困境之中了。”
刘慧明顿了顿,接着道,“可以说,大明现在的局面的根源就是因为辽东,更精确地说就是因为这条宁锦防线。兵法有云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两得。倘若当时采纳王公的建议,主动放弃辽西,收缩防线,养精蓄锐,情况可能没这么糟糕。”
魏藻德问道,“倘若鞑子扣关,单凭一条防线如何抵敌?”
刘慧明要了一张纸,简单地画出辽东地形图,介绍道,“你们看,这是燕山,这是大兴安岭,这是辽西、辽东,这是山海关。”
刘慧明在地图上一一标注,如数家珍,看得众人震惊不已。
刘慧明接着在地图上标注,“除了山海关以外,辽东通往中原还有三条路线,分别是大凌河—青龙河—冷口、刘家口;老哈河—瀑河—喜峰口;老哈河—古北口。”
刘慧明把四条线路画完,其他人早已震惊不已了,这些地方他们虽然有所涉猎,但绝无可能像他了解得这么清楚详细,魏藻德赞道,“德公当真是胸中有山河呀。”
刘慧明呵呵一笑,心道哥们儿是地理学专业的,当然胸中有山河了。
“陛下,诸公,你们也知道,这四条道路归两个衙门管辖,蓟辽总督管辖三条山路,辽东督师管辖辽西走廊和山海关,蓟辽总督镇蓟援辽,辽东督师镇辽援蓟,双方互援互助,互相制衡,设计得很完美,其实问题很大。纵观清兵几次入关,无一不是从蓟辽总督的辖区突破的。这说明了两点,一是辽西走廊和山海关完全没问题而蓟镇有很大的问题;二是蓟辽之间虽然表面上互援互助,互相制衡,实际上却互相推诿,门户之见极深。因此,我的建议是把蓟辽合为一体,总览整个蓟辽军政事务,特别是现在辽西之地已尽失,辽东督师已没有单独设置的必要了。至于制衡的问题嘛,我的意见是实行任期制,简单来说就是几年一轮换。”
按照大明现在频繁的人事变动,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岗位上待上几年的。
崇祯听得连连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刘慧明道,“要说宁锦防线没用肯定是不对的,宁锦防线很有用,只是造价太高了而已。刚才魏公问我若没有宁锦防线,单凭一座关城被清军突破了怎么办?我意见是采纳王公的建议,在关外的八里铺再筑一道关墙,有两道城墙,可保无虞。”
沈惟炳反驳道,“八里铺离关城只有八里路,若新城兵溃,涌向旧城,是当开城以收拢溃兵还是闭城以资敌?况且多一座城又要增加一处兵力,朝廷钱财本不富余,如何样的起这许多兵?”
刘慧明真的想撞墙自杀,心道你个搞内刊的家伙好好办报不行吗,为什么要插手军国大事?
他看了一眼沈惟炳,笑道,“你前一个问题是孙阁老二十年前就提出来的,你竟然用来考验二十年以后的我,你是把我当白痴吗?后一个问题只有白痴才会问,都筑了两外城了,内城还需要那么多兵吗?”
刘慧明毫不留情地打击沈惟炳,看得其他人不住地摇头,腹诽沈惟炳问问题不提前做功课,活该自取其辱。
沈惟炳被臊了个大红脸,只得闭口不言了。
刘慧明接着道,“大明第三个政策摇摆不定的错犯在杨嗣昌和卢象升之间,这是关于战与和的争论,你们都知道杨嗣昌是主张攘外必先安内的,所以他主张先与清朝议和,全力剿灭流寇,至于流寇被剿灭之后,与清朝是战是和,他没说,我估计可能还是要战的。而卢象升是主张坚决战斗到底的,所以两边就闹起了矛盾。”
关于卢象升之死,满朝文武无不感到痛惜,但崇祯偏听偏信,到现在都不肯追封他,更是让其他忠义之士寒心不已。
刘慧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继续道,“战和守的问题一直延续到现在都没有解决,战则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大明迟早会被拖垮。然而,讲和的最佳时机也已经错过了,咱们面对清军屡战屡败,精锐边军丧失殆尽,内部又有流寇作乱,手里的牌已经不多了,如果这时候讲和签的就是城下之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