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隔着薄纱上下打量了几眼刘慧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心道也不怎么样嘛,黑黢黢一点儿文人的气质都没有,倒像是个武夫,特别是那一头短发,看得人心里直膈应。
刘慧明也趁机打量着她,见她最多不超过一米五,虽然生了好几个孩子身材有些发福了,但还算不上肥胖,最多只能算是珠圆玉润,至于其他的嘛,就看不清了。
崇祯见二人都不说话,又道,“皇后快来看,这是德华献上来的缝纫机,以后缝制衣裳就方便得多了。”
周皇后行了一礼,来到缝纫机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物什能缝衣裳?”
刘慧明点了点头,崇祯指着地上那布袋,道,“皇后看看这个布袋,就是德华方才缝制出来的,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缝好了。”
周皇后将信将疑,刘慧明只好又演示了一遍,周皇后身边带了不少绣娘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希望能从里面挑点毛病出来。
刘慧明又打了一个口袋,周皇后问旁边一个老宫女,“简嬷嬷,你看这物什如何?”
那个老宫女皱眉道,“针太粗,不能用来缝制宫里的衣裳。针头上还有油渗出来,缝的衣裳更是不能穿。”
简嬷嬷是万历皇帝的绣娘,虽然没有混成妃子,但毕竟是在宫中待了一辈子的老人,不仅周皇后,连崇祯对她都要客客气气的,她话一出口,基本上就是定论了。
周皇后仍然不喜不惊,脸上看不出好恶来。
刘慧明也没指望用这个东西去讨好她,只是想给他的缝纫机厂打个广告而已,她不在乎皇后的态度,只要她收下,他就可以广而告之,就可以说皇后都认可了。
哪知周皇后阴差阳错地没上当,崇祯却上道了,“嬷嬷此言差矣,宫中用度都是世间最好的,自然用不上此物。这世间百姓可穿不起丝绸,能穿上棉布就已难得,此物缝制棉麻粗布正合适。皇后劝劝课织补,正可用此物。”
周皇后这才面露微笑地收下了,道,“此物果有大用处,妾就收下了。”
崇祯点点头,周皇后又对刘慧明道,“就这一个可起不到表率的作用,刘卿当多进献一些来,我也好赏给勋戚、重臣女眷,让他们尽快练习。”
刘慧明点头应诺,“臣遵旨,只是……”
崇祯眉头一皱,问道,“只是什么?”
刘慧明道,“只是这一台缝纫机造价不菲,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每一个都做成这样臣没那么多钱财。”
小样,想慷我之慨,没门儿!
周皇后愣住了,她没想到刘辉竟然敢当面拒绝她,不禁恼羞成怒,脸色迅速垮了下来。
因为带了面纱,刘慧明看不见她阴郁的脸色,只当她默认了。
崇祯道,“德华下月就要出征了,也没有时间来操持这些细枝末节,不如由爱卿献一些工匠上来,让兵仗局去做。”
刘慧明躬身行礼,“臣遵旨。俗语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兵仗局能做出来,自是莫大幸事。”
献成品是个亏本生意,刘慧明可不想做,但献几个工匠上去还是可以的,他还可以顺带夹带一些私货。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刘慧明又请崇祯为缝纫机题字,崇祯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亲自赐名“天工”。
刘慧明喜滋滋地收起来,笑道,“臣这就让人裱起来,有了皇上的赐名,天工缝纫机定能扬名天下,让更多的百姓穿得起衣裳。”
崇祯笑着补充道,“你也能挣不少银子。”
刘慧明嘿嘿一笑,道,“天底下这么多人要穿衣服,臣一家可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陛下有意呼?”
崇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妙极,妙极!朕又多一皇店矣。”
周皇后见君臣二人笑得奸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不满地道,“陛下,若无他事,妾身告退了。”
崇祯忙收起奸商的嘴脸,干咳了两声,道,“啊,好,好!”
周皇后意味深长地盯了刘慧明一眼,便带着缝纫机走了。
周皇后一走,刘慧明顿觉自在起来,连空气都变得香甜了。
崇祯打趣道,“先生刚才好生紧张,莫非是害怕朕的皇后?”
刘慧明尴尬地笑了笑,道,“确实有些害怕,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尊贵无比,臣又冒失得很,最害怕失仪了。”
崇祯哈哈一笑,叹道,“世人都说你张狂无礼,依朕看来,你是最重礼仪之人。”
刘慧明也陪着笑了几声,便对他说起了上午交待给张缙彦的事,把张缙彦即将呈上来的奏疏提前说了一遍,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崇祯沉吟良久,一时难以决断。
刘慧明也不着急,建议他不如拿到早朝上讨论,听听大臣们的意见。
崇祯嗯了一声,“先生此策大有深意,朕要好好思量。”
从乾清宫离开以后,刘慧明再次来到迎禧宫给永王朱慈炤讲课,由于学生都已经进入青春期,知识接收能力很强,才经过十几次授课刘慧明就已经基本讲完了小学数学,两位学员今天就要学几何了。
上完课,朱慈炤听说有礼物送进宫了飞也似地跑了,只留下坤兴公主一人收拾书本,真的把她当成了书童。
小公主一边收拾一边责备,“这个老四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浮躁。”
刘慧明呵呵笑着道,“殿下也有礼物,何不像他那样跑去领?”
公主蹙着眉,一脸嫌恶地道,“本殿下才不会像他那样呢。再说了我走了,谁来收拾?”
刘慧明在黑板上布置课后作业,闻言笑道,“这么多太监宫女,何必要殿下亲自动手?”
公主责备道,“我背着父皇和母后悄悄来接见外臣已经是犯了大忌了,要是被父皇和母后知道了,还不打骂我啊!”
刘慧明这才想起这个时代男女大防重于泰山的事来,忙住了口,安心地写起字来。
公主默默地收拾着笔墨纸砚,突然小声问道,“先生进的月饼很好吃吗,我好想现在就吃上一块。”
刘慧明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在她身上,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公主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小吃货,这翻脸也太快了吧。
见宫主这么憧憬自己的礼物,刘慧明便从袖子里像变戏法一样摸出一个油纸包,笑呵呵地给她,“这个虽然没有月饼好吃,公主将就吃吧。”
公主小脸通红地接过油纸包,轻轻地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包香酥蚕豆,原本是刘慧明买给春儿的,结果遇到了这个小吃货就只好给她了。
公主转过身背对着刘慧明,悄悄地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只觉得麻辣鲜香,脆松松的十分可口。
刘慧明见她小腮帮有规律地动辄,忍不住问道,“殿下觉得怎么样?”
公主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把嘴里的豆子全部吞进肚子里才转过来,对刘慧明笑了笑,道,“嗯,好吃,本殿,我从来没吃过这样味儿。”
刘慧明呵呵笑着说道,“市井小吃难登大雅之堂,公主见笑了。”
公主抿了抿嘴,她真想说一句,说什么呢,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就难登大雅之堂了?本殿下命令你以后每天给本公主进献一包来!
但她平素习惯了温文尔雅,只是浅浅了笑了笑,柔声道,“先生何须自谦,宫中之物虽然十分考究,却唯独缺了味道。”
刘慧明钻空子道,“听你这话,莫非你经常吃外面的东西?”
香酥蚕豆散发出浓烈的香味,坤兴公主的矜持装不下去了,投降似的又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正要别过脸去,却听刘慧明道,“不妨事,你吃你的。”
坤兴公主果然不装了,边吃边说道,“很少吃的,只是趁老四偶尔去见外祖的时候顺带买点儿回来尝一尝。”
连着吃了两颗,她又恢复那日在南书房见面时的样子,变得肆意洒脱,只是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就像一只大号土拨鼠。
刘慧明赞道,“你们关系不错嘛。”
坤兴公主撇了撇嘴,道,“我也不知怎么了,明明大哥二哥和我才是一母同胞,但我就喜欢和老四一起玩,唉,这个老四,诗词文章一概不会,偏就讨人喜欢。”
刘慧明想起了贾宝玉,这家伙和他基本上是一类人,用曹雪芹的原话就是:“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用钱钟书的话说就是“你不讨厌,但你这个人全无用处”。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公主收拾完了桌子,刘慧明便起身告辞,公主却叫住了他,怯生生地道,“先生,以后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你能不能给我带点儿进来,宫中的用度实在无聊得紧。”
刘慧明还没说话,公主就已经羞红了脸,她觉得自己今天非常失态,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自从听说刘慧明给她送了月饼之后她的心就一直怦怦跳个不停,现在竟然说出这么羞耻的话来,以后他得怎么看自己啊。
哪知刘慧明却浑然不觉地道,“好啊,只要殿下不嫌弃,我把整条街搬来都行。”
公主噗嗤笑一声,又想了想道,“算了,就带吃的吧,带别的容易被母后发觉。”
刘慧明看着娇脸羞得通红的公主不由得心中想笑,心说公主啊公主,你想要我给你带吃的只说就是了嘛,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口里却道,“好,以后我来之前就放在门外的花坛里,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就是。”
公主满口答应,她觉得这样偷偷摸摸地实在是太刺激了,想再回头看一眼时刘慧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