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扑上来的同时,长吸一口气的叶易安动了,因为速度太快,几乎是刹那之间他就化身成了一片影子,身形如清风般在那十多人的缝隙中穿插。
人如风影,脚如重锤,双方甫一交接的刹那,第一个人凌空飞了起来,直到身子飞上半空之后,这人的惨叫声才刚刚出口。
而后,三角眼老者看到的就是一个又一个弟子不断飞起来,此起彼伏,中间竟是连半点停顿都没有,默契的就像是双方早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有的人飞起时还能惨叫一声,大多数却是叫都没叫,举凡没叫的倒地之后连挣扎都没了。
这……这……是什么状况?
仅仅数十弹指的功夫,三角眼老者蓦然瞪大的眼睛还没恢复过来,刚才的十几人就再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了,而那个快到如幻影一般的煞星正急速向他们冲来。
同样的过程再次上演,就连三角眼老者也没能挡住一丝半毫,当第三十二个人也飞起来时,影子还原成了叶易安,拍拍手,粗重的喘息了几声。
便在这时,前方的巷子里有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叶易安转身,平静的等着。
人未到,声先至,“叶哥,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话刚说完,前方左侧的巷道里冲出了小胖子,因为跑的太急,他的脸上涨的通红。
冲出巷道不几步,小胖子猛然停住了,喘气都给忘了,眼睛呆愣愣的瞪着唯一站着的叶易安。
紧随其后又有十几个捕快从横巷里冲出来,而后……这十几人也都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状况?
此前小胖子收到风声说有人要伏击叶易安,闻讯之后当即赶往州衙拉了这票人赶过来,一群人急赶慢赶,谁想到来了之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场面。
设下伏击的倒了一地,唯一还站着,且看起来还是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的居然是被伏击之人。你娘啊,这可是三十多人,三十多个清一色练过拳脚的健硕汉子,算算时间,就是他们自己一个一个往下倒该也没这么快吧!
“叶哥,这都是你揍趴下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胖子,不过叶易安却没理他,走到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老捕快面前拱手道:“禀雷副都头,在下适才巡街时,忽遭这些歹人伏击。此辈当街聚众行凶朝廷官差,目无法纪,实属胆大妄为,俯请雷副都头严捕严查”
副都头雷云长着一张冷脸,深深看了叶易安一眼后手一挥,跟他来的那些捕快们四下散开收拾局面。
眼见雷云也去查看那些倒地的青衣汉子了,小胖子凑上来低声耳语了一句,“城中可是不能用术法的,要是被广元观的丹元镜给标记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叶易安摇了摇头,小胖子双眼一亮,“没用术法?没用术法就把三阳帮精锐一股脑给干翻了!叶哥,这是什么手段,你可得教我”
“三阳帮?”
小胖子解释了几句,三阳帮从码头起家,如今已是本地最有实力的帮会,襄州漆器外运中几乎所有最有油水的都被他们给包揽了,靠的就是敢打能打,这个帮会可谓是人财合一,帮众又够凶残亡命,即便是州衙中的捕快也都不愿轻易招惹他们。
叶易安伸手指了指那个仆倒在地的三角眼老者,“这厮可是帮主?”
小棒子摇摇头,“三阳帮帮主李云复镇守老巢,素不轻出”
说到这里,小胖子蓦然一拍脑袋,“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马小七找到了”
“噢,人在哪儿?”
“人在江边找到的,尸首都泡烂了,我也是刚听老雷说起”
马小七之死再结合刚才的这次伏击,看来王世杰已起了警觉之心,不能再等了!一念至此,叶易安瞥了雷云一眼,“这个雷副都头靠的住?”
小胖子闻言眨巴眨巴眼睛,“那得看干什么事了。论资历、本事与口碑,此前都该是他继任都头,事到临头,孟煌那厮把妹子送给王世杰做了便宜大舅子,硬生生横插一杠子把都头抢走了,别的事不敢说,但要对付孟煌的话,老雷绝对靠得住”
两人正说到这里,雷云走了过来,“伏击叶兄弟的总共三十二人,弟兄们都认出来了,全是三阳帮里最知名的打手”
言至此处,雷云既震惊而又玩味的看着叶易安,“三十二人虽然一个没死,但断胳膊断腿的却有二十七个,这些人就算没彻底废了也差不远,叶兄弟真是好本事啊”
叶易安笑笑,“在下尚有一事相请,还望雷都头玉成”
“什么事你说,只要能做到的,某决不推辞”
以雷云的性格而言,话能说到这一步在他已经算得上是豪气干云了。但当叶易安将要办的事情说了之后,别说是他,就连小胖子的嘴都紧紧抿到了一起,“叶哥,这事儿……太急了吧,也未免太险了”
“险什么,又不是去抓人,不过是找件东西罢了”叶易安双眼只是紧盯住雷云。
脸色变幻了几遭后,雷云咬牙声道:“此事我亲自去办,你说的那东西只要有,某就一定就给找出来,只是……”
“后面的事情在下自然会给都头一个交代”叶易安将“都头”两字咬的极重。
雷云盯住叶易安,随后目光又着落到小胖子身上。小胖子一脸的凝重,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至此,雷云再也不说什么了,点了两个捕快便匆匆而去。临走之前交代一众捕快唯叶易安之命是从。
若是之前即便有雷云这样的交代,那些捕快也不会真正听话。但此刻,有那一地的青衣汉子衬着,旁边又站着小胖子,当叶易安说起事时,众捕快们还真没有一个找别扭的。
留了三四个人看住场面通报州衙后,叶易安带着其他十名捕快急速离去。
穿过横巷进入主街,叶易安一路向前,到禹王生药铺时整支队伍一拐,径直冲了进去。
热闹的生药铺内突然冲进一群凶神恶煞的捕快,顿时就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情景,叶易安对此视若无睹,一马当先直往后冲,早得了吩咐的众捕快紧随其后,整支队伍要的就是一个快字。
一路没有顾盼与耽搁,叶易安直接冲到了禹王生药铺后的第四进院落前,没有叩门,没有通报,抬脚一踹,本就虚掩着的大门轰然中开。
进了院子之后,众捕快迅即分散开来,窜入院中的每一处房间。
见场面完全控制住后,叶易安方才真正安下心来。
院子里一片嘈杂声中,分散开的众捕快陆续来报。禹王生药铺掌柜并不在院中,各间屋子里也并未发现异常。
听众捕快这么一说,小胖子有些稳不住了,“怎么会……”
他这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叶易安给瞪了回去,“刘班头,劳你大驾,把那些女眷都给我押出来”
面相老成的刘班头本想说点什么,但对上叶易安那张苍白的脸后,原本要说的话又都吞了回去,只是遵照吩咐将女眷们都从各屋赶了出来。
看着这些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人,叶易安瞅了瞅刘班头。
刘班头心底叹了一口气,脸上却黑沉下来,做捕快多年,他这一寒下脸来着实让人心里发憷,尤其是对这些女眷们而言。
“韩继宗的事情发了,他犯下如此重罪,九族同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此言一出,院子里顿时就是哭声一片,刘班头办老了案子的,脸上没有丝毫松劲儿,字字句句将女人们推到了绝望的深渊之后,方才话风一转,露出了一线生机。
检举,揭发。无奈女眷们虽然颇想抓住这一线生机,却实在检举不出什么罪行来,甚至卖假药的事情都说不出一件。
刘班头也有些绷不住了,转头看了叶易安一眼,意思是从这群女人身上只怕是诈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叶易安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上前一步沉声道:“揭发不出什么罪行,难倒日常连可疑的行径也不曾见着?”
女眷们茫然对望,就在叶易安将要失望之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哆哆嗦嗦站起来,言说她几次值夜的时候都曾从窗缝中窥见老爷去了静室,却没有点灯,好久才见出来。
三更半夜不睡觉却去什么静室,滞留许久还不点灯,这下子别说叶易安,刘班头等人也察觉出了异常,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比邻着水井的静室位置很偏,面积也很小,里面只有一张香案,一只蒲团而已,空阔的一览无余。
不过这个却瞒不住经验丰富的刘班头,随着他一招手,捕快们顿时各找器物在屋里一面面墙,一块块地面的敲击起来。
待敲到西墙角跟儿时,有空空的声响传出。再一细查,覆盖着这块地面的青石板居然是活动的。
撬开青石板,下面顿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将点燃的柴草扔下去,刘班头只看了一眼便判断出下面并无别的出口。
熏了近一柱香的时间也没见着里面有什么动静,刘班头这才命人取水泼熄了柴草,此后就是等了。
等到勉强能下人的时候,叶易安手持火把第一个蹿了下去,小胖子与刘班头紧随其后。
举着火把在烟雾的余烬中走到尽头,就见到一处大小与上面静室差相仿佛的平场。
平场上纵横交错的挖出了许多地沟,地沟的左右及下方俱都被一种黑的发亮的石头覆满,沟内满灌的都是暗红的血浆。不知那韩继宗用了什么法门,地沟内满满的血浆竟然没有凝固,艳艳生鲜的好似在流动一般。
便在这些地沟交汇的中央处立着一只大小如石几的三足鼎,隐约之间似乎还有淡淡的异香传出。
幽暗的地下,灌满了不凝的血浆,纵横错乱如鬼画符般的地沟,还有那只古怪的三足鼎,如此阴森的场面让刘班头与小胖子毛骨悚然。
刘班头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狗日的这个韩朝宗居然是个邪法方士,活该被烧死!叶兄弟,碰上这样邪性的场面,按规矩咱们的活儿就干完了,后面的就该通报广元观接手,你看……”
叶易安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雷都头还指着这个案子引出别的案子来,若现在交由广元观接手,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再则,这是个大案,现在一旦交出去,只怕兄弟们这趟就是白忙活了”
禹王生药铺作为襄州城内有数的大药铺,里面的油水不言自明。在这点上刘班头根本就不用叶易安多说什么,“那……”
“先找个不惊动广元观的由头缉拿韩继宗,只要能拿住这厮,什么事儿都好办了”
刘班头点点头后转身就向外走去,“刚才问过了,韩继宗这厮是去了百花楼,没准儿现在已经跟婊子喝到榻上去了,我这就带人去拿他”
“此人恐有妖法,刘头儿与众兄弟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宁可让他跑了也别伤着众位兄弟”
“我省得”,刘班头去后,叶易安让人从上面扔下竹竿,远远的捅了捅那只三足鼎炉,等了一会儿不见异常,这才直接用竹竿捅开了鼎炉的盖子。
依然没什么异常,看来韩继宗这厮对这处秘密丹室还真是放心的很,居然没设什么禁制,又或者他不是不想,而是怕惊动了广元观的丹元镜以至于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盖子掀开,顿时有一股异香飘散而出,叶易安闻了几下,精神居然为之振奋了些。
到这时,叶易安已然可以断定此前自己的怀疑不差。
走到小胖子身边向他吩咐了一回,小胖子听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下更无二话,蹭蹭蹭就去办事了。
一时间洞内便只剩叶易安一人,他没再理会那只三足鼎,蹲身下来摸了摸血沟内铺着的黑石头。
早在刚才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此物乃是曜灵石,正是凤歌山灵眼石屋的建造材料。
这种石头最大的功用就是能吸附天地原生灵力而后再缓缓释出,可谓是天地原生灵力最佳的收贮器。用它做建造材料,正能将灵眼的作用发挥到最佳。
修行界中众所周知,天地原生灵力至清至洁,越是诸气混杂的人口聚集之地便越稀薄。襄州的繁华在山南东道可谓是首屈一指,韩继宗在这城中弄这些曜灵石干嘛?更别说还有这些血浆了。
怎么想都透着古怪啊!
一时琢磨不出,叶易安站起身来将整个血沟走了一遍,初时还看不出什么,但越到后来脑子里的念头便越发清晰。
看似杂乱无章的血沟分明就是一个个云文图案,这么多云文图案汇集到一起,难倒……这就是师父当日所说的符阵?
符阵可以看做是符图的集合,拥有比符图更为强大的力量。每一个符阵的设置都有其特殊的功用,若这些血沟真是符阵的话,那这个符阵的功用又是什么?
不知不觉之中就走到了三足鼎前,叶易安手持火把俯身细查鼎身时,蓦然眼睛一花,似是被什么晃了一下眼睛。
这下反光是来自极低之处,叶易安放低火把蹲身下来后,蓦然看到的物事让他愕然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
就在鼎之三足正中处的地面上赫然有一片黑如墨玉般的曜灵石,这些曜灵石呈环形排列,环形的正中央是一块碗般大小的空白。
就在这片空白处,有一股极轻极淡似水汽般的雾气不住升腾,但其腾起不足一尺高的距离时便似碰到了什么不可逾越的东西一样再难向上,最终只能缓缓下沉,落入四面汇聚而来的血沟之中。
这居然是一孔灵眼!
虽然跟凤歌山上如水桶般大小的灵眼比起来眼前这个实在太细小了些,但它的的确确是一孔灵眼。
这个事实完全颠覆了叶易安对灵眼的认知,但真真切切的事实就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相信。
最初的匪夷所思过后,叶易安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惊喜。灵眼对于修行者而言不啻于命脉,若是能掌握一孔只属于自己的灵眼……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响,有人从上面下来了。
叶易安收起纷乱的心思,举着火把向外迎去,待看清楚走在前面那人时讶然道:“别驾大人,你怎么下来了?”
一身绯色官衣的方竹山摆了摆手,双眼在火把的亮光下熠熠生辉,“贤侄,你可确定韩继宗在此间烧炼的是五石散?”
叶易安看看跟在叶竹山身后那人,笑道:“是不是五石散还得徐医士验过才算。徐医士,请”
跟在方竹山身后的正是州衙仵作班头徐光旭,兹事体大,他也没心思说话玩笑,顺着叶易安手指的方向到了三足鼎前,伸手在丹鼎中蘸了一指,而后先闻,再看,最后甚至将指上所蘸的粉末置于口中细细品咂。
方竹山紧盯着徐光旭的脸,兴奋、紧张、焦灼,诸般复杂的神情在脸上不断变幻。
徐光旭太清楚五石散究竟意味着什么了,惟其如此他更是倍加慎重,众人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后才见他结束沉默,向方竹山点点头道:“观其色,察其味,此鼎炉之中正是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与赤石脂,叶捕快判明无差,这的确是五石散”
听完,方竹山抿住嘴缓缓点了点头,脸色举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距他极近的叶易安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强自收摄下的激动。
“你先上去等我”
等徐光旭离开之后,方竹山看着叶易安点了点头,“贤侄,你做的很好,非常好!现在就只剩一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