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的看了许久,叶易安终于伸出手去。
手指刚一抚上裂天斩鬼刀冰冷沉厚的巨大刀身,如同在渊之潜龙突然飞腾而起一变为飞龙在天,恍惚之间,叶易安心底似是突然响起了一声势如奔潮的无声啸鸣。
这种恍然若存的无声啸鸣气势太盛,刹那间,叶易安堪称坚韧的心神亦为之所夺。
心脑之间短暂的一片空白后,叶易安就觉手指处猛然一阵刺痛,低头看去时,似是魔怔了一般,不知何时他的指尖居然抚上了裂天斩鬼刀的刀刃,此时指尖处更多了一道深深的破口。
殷红的鲜血流出,却无一滴洒落地上,而是异常诡异的化为一条红线游动于裂天斩鬼刀的刀刃边缘,最终将整个其薄如纸的刀刃尽数包住后,复又缓缓沁入了刀身之中。
随后裂天斩鬼刀便又复归于长久的寂静,朴拙的式样,沉黑的刀身,除了那令人咋舌的宽度与长度外,此刀再无一丝一毫引人注目处,恰与周遭之黑暗融合的天衣无缝。
一柄黑暗的巨刀!
一个游走于黑暗中的人!
珠联璧合!
当叶易安收回已经停止出血的手指时,对于裂天斩鬼刀,他的眼中更多了几分痴迷,心中也益增了几分惊喜。
刚才刀刃吸纳人血的异状已明白无误的证明此刀在最初打造时乃是经过人血祭炼的,恰如传说中的名剑干将莫邪需以铸剑师的鲜血为祭后方能成器一样,若非绝世名兵断不至于如此。
由是,即便抛开刀身上密布的繁复云文不算,这柄裂天斩鬼刀依然堪称名器。
由于此处洞窟中有无法使用丹力的禁制,叶易安不得不先带着裂天斩鬼刀回到来时禁制范围外的密道,而后再将霸刀收进袖里乾坤。
这一过程说来容易,但做起来着实太不简单,不能发出声响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裂天斩鬼刀实在太重,远比它那庞大形制显现出份量的更重,若非叶易安身为修行者体内有丹力流转,面对如此重达数百斤的巨刀恐怕只能束手无策,望而兴叹。
重新退回到密道,叶易安方一驱动丹力欲将裂天斩鬼刀收入袖里乾坤时,丹力却突然脱离导引搬运的线路流入了刀身之中,而后便见刀身上篆刻的繁复云文被逐次点亮。
有了刚才血祭的经历,叶易安面对这一异常时并不惊慌,不仅未对流向裂天斩鬼刀的丹力加以限制,反而有意导引缓缓送入。
当整个刀身篆刻的繁复云文尽数被点亮时,裂天斩鬼刀原是暗黑的刀身突然一变为深碧,莹莹碧光柔和而晶莹,恍然之间,这柄朴实无华的巨刀突然呈现出耀人眼目的丽色,恰似以世间最为名贵的翡翠雕成,华贵万方,逼人眼眉。
通体深碧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刀身在不断导引进入的丹力下再次变为玄黑,这玄黑之色与其原本枯涩的暗黑截然不同,光润浏亮,宛若凤歌山灵眼中心处饱经天地原生灵力浸染的曜灵石光。
先为深碧、复为玄黑,恰是叶易安《蛹蝶秘法》凝丹的本原之色。
当玄黑流光褪去时,刀身的繁复云文也归于黯淡,随着丹力尽数被导引回归体内凝丹,裂天斩鬼刀重又恢复为毫不起眼的枯涩朴拙,唯一的不同只是那庞然巨大的刀身却随着叶易安的心意缩小了数倍。
此时再看这柄霸刀已与人间世中一般的刀器没什么分别,甚至更为不起眼。
刚刚损失了圆月弯刀,转眼便得了这么一件能大能小的霸刀,叶易安心情大畅的同时,也遗憾着此地实在不便,使其无法一试裂天斩鬼刀的威能。
将刀郑而重之的收进袖里乾坤后,全身利索下来的叶易安重又循着密道潜回到了雕像所在的洞窟。
隐身在雕像后的暗影内,叶易安仔细打量整座洞窟,目之所见是让人震惊的巨大,以及出乎意料的简陋。
凹凸不平的地面,石痕错杂的穹顶,这一切都昭示着这个深埋于黑水大泽底部的神秘所在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后来虽然经人收拾过,但这种收拾也简陋的基本跟没收拾看不出太多区别。
洞窟之内空空荡荡,因为它的巨大,遂使这种空荡更显空旷。其间唯一所有的便是两座同样无比巨大,但雕工却是惨不忍睹的雕像。
除此之外,这座洞窟中唯一多的东西便是四处可见的燃烧痕迹,以及布满了整个石壁下层的岩画。
那些燃烧痕迹显然是有很多人曾在此生火后烟熏火燎的结果,至于那些岩画,粗糙简陋,不仅颜色单一,绘画技法更是半点都谈不上。叶易安粗略看去,感觉就像是一群三岁小儿随意拣起一块石头在墙上的涂刻。
将这空旷到一览无余的洞窟打量完毕后,叶易安摇摇头,没想到历经波折后最终揭秘出的居然是这么一处毫不起眼的简陋所在,无论怎么看,这里也不像藏有天地重宝的样子。
此时,洞窟人为所加的简陋石门已然洞开,光线正是由此贯入。虚相以符阵引来的十四个道人也俱都进入了洞窟之中,正在另一座巨大雕像前结为七星阵式,趺坐诵经。
他们的诵经持续了很久,除此之外竟是别无动作,又因这个洞窟实在太大,且无法使用丹力,叶易安纵然想探探他们诵念的是什么也不能够。
这些能驱动大纛长幡那等大威能符阵的神通道人们耗费巨大心血后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到此诵经的。正因为心怀此念叶易安才没有撤走,敛身深藏等待道人们揭露谜底。
等的久了委实有些无聊,叶易安索性借助有些黯淡的光线细看洞窟石壁上的岩画。
这些毫无技法可言,只是简单粗陋线条勾勒的岩画绘制的内容非常单一,基本都是在简单的重复,有效的画面里叶易安看了许久,才认出第一幅绘的是一个人捂着自己的肚子蜷成一团,极度痛苦的样子。
随后紧接着的几幅与此大同小异,捂着的部位虽然不同,却都是一样的痛苦。
然后,壁画的内容为之一变,画的是有人采集了不同的草茎果木加以食用,但吃完之后也如前面几幅一样满是痛苦,乃至直接躺在地上,看画中的意思分明已经死了。
叶易安花费了偌大心力连看带猜,才将这些实在太粗陋画面的意思搞清楚。此后一连十几幅画面又是与此大同小异,都是说不同的人采集了不同的东西,结果吃了就中毒,或者异常痛苦,或者直接身死。
这一系列画面结束后,内容再次一变。这回出现的是一个人,从画面上有些扭曲的线条来看,这似乎应该是个年轻女人。此女子出游,偶然见到山间有一处天然生成形似神龙头部的巨石,她才此巨石下站了许久,下一幅岩画中说她一回去肚子就莫名其妙的大了起来。
再下一幅画的就是她生出了一个儿子,至此,简陋岩画中终于有了第一个刻画较多,形象相对清晰的人物——年轻女子莫名其妙生出的这个儿子居然是个长着龙头人身的怪胎。
看到这里,叶易安心头蓦然一动。以前跟随师父在雾隐山小谷读书时曾看到过的一本典籍内容顿时浮上心头。
神农!
这些岩画绘制的居然是太古三皇之一神农氏的故事!
叶易安此前所看之书乃东汉末年玄晏先生皇甫谧所着之《帝王世纪》,这是一部专述帝王世系、年代及事迹的着作,所叙上起三皇,下迄汉魏。内容多采自经传图纬及诸子杂书,其中载录了许多《史记》与《汉书》阙而不备的史事,富有盛名。
据《帝王世纪》所载,神农本姓姜,其母安登出身于有蟜氏部族,后嫁于相邻之少典部族之君为妃,某日,安登游华山之阳时偶见一石龙,因有所感,回来后便即怀孕,生子龙首人身。
这个天生怪异的儿子长大后有盛德,教民种五谷,发展农业,尝百草,首创医学药学,深受远古先民崇敬爱戴,尊称其为农业之神,号为神农氏。而在记载中,其尝百草之地正是襄州附近莽莽苍苍的神农岭,其最终因体内积毒过深亦是死在神农岭中。
可以说,神农岭之名称由来正是源于神农氏。
一念至此,这个神秘洞窟的来历已是不言自明——此间乃是太古先民们祭祀神农氏的圣殿,这些密密匝匝的岩画绘制的便是神农氏出身的来历以及他的盛德贡献。
叶易安悄无声息的长吐出一口气,再看眼前这简单到粗陋的洞窟时,顿时有一股别样滋味涌上心头。
从太古三皇之一的神农时代至今已有多少岁月?
数千上万年后,他却机缘巧合的来到了这处太古先民的奉祭之所,遥想那个神人辈出的大洪荒时代,怎能不让人心潮涌动,浮想联翩!
至于刚才居然暗嘲此地之简陋,真是太浅薄了。
良久之后,叶易安的心神方才完全平复下来,趁着道人们只是专心诵经的当口,他自藏身的暗影处冒险向外探望,见洞窟中所立的两尊巨大塑像中其中一个正是人身龙首。
重新回到暗影中时,叶易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两尊塑像一是人身龙首的神农,另一尊塑的则是一个人首蛇身的女子。
神农的雕像虽然是直立的,但其上半身呈现出的却是躬身朝向那人首蛇身之女子,那女子手执着一卷厚厚的竹简,似是正要授予神农。
叶易安印象中符合人首蛇身形象的就只有被称为娲皇的始祖女神女娲了,关于女娲造人及其补天的故事典籍中记载极多,可谓人尽皆知。
然则,女娲在太古时代向三皇之一的神农授予书卷之事却是从无记载,就连与之相关的传说也没有。
既然如此,为何这个从太古时期遗存下来的神农圣殿中会出现如此形态的雕塑?若真有此事,为何有关与神农的其他许多事情都记载流传了下来,而这件在当时注定是轰动天地的大事盛事却在历史长河中湮灭的如此彻底?
若没有此事,《道德经》记载中朴拙而无机巧的太古先民们又怎会耗费无尽人力立起这样两尊雕塑?
此外,恰如雕塑所呈现出来的,始祖女神娲皇要授予神农氏的那卷书简中究竟记载的是什么东西?
正当叶易安沉溺于数千上万年前洪荒时代遗留的浓厚迷雾中时,洞窟中在巨大娲皇雕塑前诵经不绝的法服道人们有了新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