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才不明所以地把油纸伞撑开,连自己刚才干了啥都没弄明白。
不是说要拿伞,然后看黑色圆圈吗?
他都不确定自己看的东西对不对,就换下一个动作了。
还有就是,他为何还要换动作?
画一张像,不是需要定住等很久才够画师观察的么?
难道是他拿伞的姿势不够雅观?所以放弃了?
可那个男人分明说了“很好”?
心里头一个又一个问号层出不穷,但因为周围太过安静,张成才都不敢说话,眼神空空,照着周怀棠的说法去做。
待把伞面撑开,彭鞍突然双脚离地,往房间上空飘去。
张成才倒不觉得惊讶,这屋里除了那位姓顾的女掌柜,其余“人”都没有影子,化妆时,景薇薇的指尖还是冰的,反正肯定不是活人。
不过,彭鞍直接飘到油纸伞的上面,也就是张成才的正上方,这还是有些诡异的。
周怀棠一直在看镜头画面,确认彭鞍没有入镜,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然后,彭鞍拿出一瓶矿泉水,全部倾倒在油纸伞上。
此时的张成才正好在仰头看向彭鞍,突然被这么泼了一瓶水,整个人都是懵的。
然后,又是“咔擦咔擦”几下闪光灯,周怀棠语带笑意:“不错不错,张大爷的表情非常妙!”
妙个鬼哦!
张成才现在断定,这一屋子的妖鬼都是马屁精,专门哄着他玩儿呢!
“张大爷,您出来一下。”周怀棠示意张成才离开幕布。
张成才有些忐忑地走出来,就听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看去,见彭鞍拽着根绳子,一点点把那雨巷的幕布收了回去。
更换布景的期间,周怀棠把相机相册打开,给张成才看之前的成果。
张成才没想到,这双手可握的异形黑匣子竟然能显示画像,而且正是刚才的自己!
再看具体内容,每一组动作被抓拍了四五张图,周怀棠的手很稳,根本没有拍糊的。
第一组,一名青灰袍男子气质如墨,在旁人都在仓皇躲雨之际,他仍然气定神闲地立在街巷之中,仿佛独立于凡尘浊世。
他虽挑了一把伞,目光却是游离在画面之外,似是在寻觅着什么……
张成才呼吸一滞,画面中的自己,竟可以有这般气质?
“周兄,厉害!厉害呀!感觉都不像我自己了!”面对这样的画中人,张成才莫名自惭形秽起来。
他觉得是店里用了什么妖法,帮他美化太多。
周怀棠却不这么认为,“张大爷……”
周怀棠轻笑,“张大爷,您别不相信自己。我的镜头是不会撒谎的,您应该是个手艺人,需要长时间沉浸在一件事中,加上眼中有阅历,所以,您的气质本偏向沉静,跟这套主题非常搭配。”
张成才还有些不敢置信,不过对方看人可真准呀,他的确是个裁缝,关起门来裁制衣裳,需要特别耐得住寂寞,心够定,手才稳。
“周老大,第二幕好了。”彭鞍喊了一句。
张成才循声看去,这回没有幕布,而是摆了一张真实的屏风,屏风前有一把太师椅,其中一侧还摆了一张配套的置物架,架上是一盆开得正好的兰花。
凑近一看,那兰花是假的,用一种质地绵软的布缝制而成。
张成才坐到了太师椅上,本以为这一场又会很快过去,没想到,吴悠荷跟景薇薇凑了上来。
吴悠荷帮他整理长袍下摆,“两腿张开,脚外八,双手放在手把上,不要再动,我给您抚平褶皱。”
她拿来了吹风机,开热风,既能吹平褶皱,也能把刚才沾到的水吹干。
景薇薇则是拿着粉扑帮张成才吸油补妆。
张成才一动不动,被两女这么围着,怪不好意思的,心想皇帝的待遇不过如此了吧?
这心里话要是让店员们听了,估计会反驳:哪里是皇帝?分明是上帝!噢,这里没有上帝,应该是天帝才对!
很快,这第二幕也完成了。
张成才心里咋舌,这准备工作一大堆,拍照却只是几秒钟的事,属实让他大开眼界!
接着,他去更换第二套衣服。
依旧是十分钟的更衣时间,张成才慢吞吞走出来,手里的道具换了一把笛子。
吴悠荷没给他准备帽子,而是在补妆的时候,用同色的布条帮他绑了个书生发型。
张成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乐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哪家私塾里的先生!”
他这套是蓝白色渐变的交领长衫加褙子,袖口、裙摆上用了不知什么工艺染出了水墨山河,又有深蓝色的针线绣了若干孤鸿。
这种浅色系很受年轻才子的喜欢,所以他才选了这款,自己一穿,竟也衬得风流潇洒起来。
与之配套的场景,是竹林与山涧。
彭鞍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块长满青苔的假石,石头与地面的缝隙还有流水。
当然,张成才好奇地摸了摸那“水”,发现也是假的。
“您就当自己是个竹中居士,随意地坐在石头上,吹笛子。”
其实一点都不随意,衣摆怎么垂在石头上好看,都够几个店员摆弄研究好一会儿。
张成才低头看着衣摆出神,他有些庆幸,其他掌柜松懈太早,对这家店根本没有深入了解。
他铺子里卖的衣服款式不看料子只看版型,也有不比这差的,他或许可以请这家照相馆帮他家的衣服拍照?
让人看了就觉得好看,不买一两件都不舍得离开那种!
想到这,张成才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胸腔里涌满了豪情壮志,仿佛已经看到自家店铺门槛被踩烂的红火模样。
“咔擦咔擦!”
周怀棠再一次趁人不注意,把张成才刚才的表情变化给抓拍到了。
“好好好,很有隐士高人的范儿!来,换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