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坦白身份,步疏林就偃旗息鼓,沉默不语。
这些道理步疏林如何不懂,但她就不想戳破,以此来提醒自己,她与崔晋百不会有结果。
若是坦诚了女儿身,崔晋百定然会顾及她的身份而避嫌,不再这样冒犯她,但他看待她的目光一定会变,哪怕他再能演,露馅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她不想有朝一日,她因为崔晋百而暴露身份。
如此一来,崔晋百会自责一生,而她便是不怨怪他,也不能再与他有往来,朋友都没得做。
否则如何对得起阿爹和步府?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顾虑,沈羲和也不想勉强步疏林:“你与崔少卿心平气和谈一谈,你不愿坦诚女儿身可以,但不要否认你对他有情,再说一说你的难处,还有他对你造成的困扰,崔少卿刚毅之人,吃软不吃硬。”
这是沈羲和从萧华雍那里悟出的道理,他们主仆是一样固执又强势还过分骄傲的天之骄子。
她对萧华雍排斥的时候,萧华雍就是一种遇强则强的架势,露出他锋锐的獠牙,对他态度软和了,他反而乖巧起来。
“我与你怎能相提并论。”步疏林不愿,“你是要与太子殿下喜结连理之人,自然能够退一步,与他试着探寻两人的相处之道。可我与崔晋百……”
如何能够有结果呢?
“阿林,你不去试一试,又怎知不会有结果?”沈羲和劝道,“我不信这世间有永恒之心,以前不信,此刻仍旧不信,太子殿下始终信誓旦旦,我从最初的一笑而过,到后来避而不谈,到如今信他当下。
是因我感受到他的真心诚意,故而不欺骗自己,不为了固执己见而去扭曲事实。
崔少卿是加冠之人,他能够为自己做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抉择之后该承担怎样的代价,你无权去替他抉择。”
沈羲和不是个寡言主人,但语重心长如此一口气说这么多也是极少见,步疏林懂她的良苦用心。
她想让自己不要自欺欺人,不要尚未尝试就满目绝望,不要以为是为崔晋百好,反而成了伤他最深之人。
她以前是防备萧华雍的,现在不能说放下了防备,只能说她不排斥,不以己之见丝毫机会都不给。
沈羲和态度的改变,和今日一席话,让步疏林一时间无法完全顺着她反应过来,却也有所触动:“你容我想想……”
步疏林还没有想出个头绪,两日后江浙传来了好消息,燕王连同崔征查清了叶价案,当日佑宁帝分批召见了有资格上朝的所有文武百官。
有的人出来时一头雾水,有的人脸色苍白,有的人摇摇欲坠,有的人喜形于色……
私下一合计,发现佑宁帝褒奖的,痛斥的,责罚的都与叶价案无关,都是些其它案件,被责罚的人有些又根本不可能参与叶价案,弄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次日朝会,佑宁帝就公布了叶价案的最终结果,系余杭,嘉兴两郡守联合起来,欺上瞒下。
江南东道的刺史因为御下不严而被降职,两地郡守被革职抄家问斩,参与其中的所有商贩都视情节轻缓而各有严惩,其中过半的人被流放。
查抄出来的脏款只取一部分安抚蚕农的损失,吃亏的叶商则只能自食其果,怪自己贪心,不识门道。
一系列惩处井井有条,百官才恍然大悟,陛下早就知晓真相,甚至如何应对都已经拟订妥当,所以并非是京都无人参与,至少陛下只追究到两地郡守而已。
没有参与此事的人并无不满,他们知道,陛下能够做到这一步,这些人都没有藏住尾巴,如今不过是为了大局而隐忍不发,证据实际上都在陛下手里,随时都能甩出来说是当初调查疏漏,这些人是漏网之鱼,进而严惩不贷,他们脖子上悬着一把刀,日后都只能战战兢兢为官,效忠陛下,不得有半点行将踏错。
“陛下素来喜欢秋后算账。”萧华雍带着沈羲和站在路边,亲自为她撑伞,看着路边的青黄交替的麦田。
叶价案结束,佑宁帝立时宣布启程去行宫,有三日的行程,今日他们留在此地落脚。
路径官府早已将住宿之事打点妥当,沈羲和看着不远处的农田,很是新奇,就出来走走,萧华雍紧随而上。
“比起没有犯错之人,犯了错又落了把柄之人更好掌控。”沈羲和道,看着喜人的麦穗,青幽幽有些许泛黄,沈羲和心情也有些好了,“今年仍是个丰收年。”
说完,抬起头问:“信王殿下还未将人送走?”
“应当就是今日。”萧华雍觉着也巧了,“这几日他动作不少,声东击西,故布疑阵,让我好一番抽丝剥茧。才确定他选了一条绝妙之路,将人移花接木。”
“看来殿下信心十足。”沈羲和微微一笑。
“除非他能徒手变出一条出京之路,否则他所有的路都被我堵死。”萧华雍莞尔,“便是他们两势不可挡,当真逃出京都,我也已经在京都外制造缉拿穷凶极恶之徒的搜查案。”
“变出一条出京之路?”沈羲和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逝,她还没有细想,步疏林远远喊了一声,“郡主——”
沈羲和思绪被打断,就看到步疏林拿着钓鱼竿,冲着她比划。
河边凉爽,她不愿垂钓,也可以去看看,转头约了萧华雍,萧华雍欣然前往,最后还是萧华雍垂钓了几条鱼,日落黄昏他们才回去,进门的时候就恰好看到萧长卿出来。
顾青姝也有一道随着来,出门在外,几个女眷一个院子很是寻常,她,顾青姝,沈缨婼与两位公主在一个院落。
既然见着了,少不得要打个招呼,沈羲和盈盈一礼,萧长卿虚扶了一把,露出了手腕,那枚印信垂下,坠入沈羲和的眼底。
霎时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萧长泰如何说服萧长卿相助,萧长卿又如何凭空变出一条逃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