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良成被俘虏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西北王城,这是沈羲和给沈岳山守灵的最后一天。
“郡主,我要亲自去庭州。”魏崖一身戎装,抱着头盔,面容严肃走到沈羲和的面前。
沈羲和看了他一眼,视线往后瞥,站在她身侧的珍珠立刻蹲身行礼,然后将所有人都带走,屋子里只剩下魏崖和她。
“阿兄去了庭州,魏叔留守此地便可。”沈羲和坦言道。
“世子去了庭州?”能够猜疑到耿良成的魏崖,心思何其敏锐?立时就从这一句话听出了诸多信息,“郡主与世子早知突厥会袭城?”
魏崖是生在西北,他从懂事起,西北和突厥的交战就没有停止过,直到沈岳山统一了西北,才换来了近十年的相安无事,他不惧战,但饱受战火摧残的他,不喜战。
更不喜有人为了谋划利益,故意挑起战争,要知道这一战,庭州险些沦陷,现在上报来的消息,西北已经折损儿郎数千。
“阿兄是战后才去。”沈羲和看着魏崖捏紧了托着头盔的指尖,“我与阿兄,从未想到突厥会发兵攻城,但此事却与我脱不了干系……”
沈羲和将沈岳山假死,最初只是与萧华雍联手,目的单纯是希望她能因此离开京都,接着寻父之名来参加兄长的大婚,后来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来越多的人牵扯进来,为了搅乱时局,为了达到目的,为了一己之私,将这件事情越闹越大。
这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萧华雍,她的确没有想到会引发突厥一战,她想到最长远的便是挫一挫陛下的威风,再顺带将西北属于陛下的爪牙拔除,萧长泰并没有在她的计算之中。
但是萧长泰一定在萧华雍的计算之中,所有的事情,萧华雍必然是预料到的,她并没有为此去责难萧华雍,也没有资格责难,这份罪孽因她而起,应当由她背负。
魏崖听了沈羲和的话,除了萧觉嵩是萧华雍假扮,沈羲和尽数告诉了魏崖。
魏崖一时间眸光轻轻转动不止,他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觉着这是萧华雍的过错,因为他比沈羲和还多想到了一点,沈岳山既然没有真的死,他想要阻拦这一场战争,其实很简单,只要他出现在庭州,一定能横扫突厥,可是沈岳山现在没有去。
是因为,他们都需要耿良成成为通敌叛国的罪臣,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仍旧上下一心。
他们之间经历过太多的生死患难,在沈岳山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沈岳山便是拿到了耿良成投向佑宁帝的证据,仍旧会有人求情,沈岳山便是有了耿良成要杀沈云安的证据,除非沈云安真的死了,否则还是会有人拿出当年的情分来消耗。
沈岳山若是同意,不啻于放虎归山,日后也无法再严惩其他叛变之徒,这是坏了规矩;可若是沈岳山不同意,必然会有与耿良成亲近,或是受耿良成恩惠之人觉着沈岳山不近人情。
他们会谴责沈岳山,会觉得沈岳山再也不是那个与他们共患难的大将军,只是高高在上的西北王,他们会与沈岳山离心。
一旦团结一致的心出现了裂痕,再加以挑唆,或者有人刻意制造矛盾,裂痕就会越来越大,会有更多的人反叛西北,这就是为何佑宁帝要撬动耿良成的缘由。
只有耿良成自己贪生怕死,勾结突厥,才能让这些人痛心疾首之余觉得他死有余辜。
这就是人性,没有触及到自己的底线和妨害到自己的利益之时,总是念着与刽子手的恩情,希望旁人来宽待这个刽子手,若是不宽待,便是这个人变了或者没有容人之心。
魏崖长长叹了口气,看到沈羲和黯淡的眼眸,玲珑心思的他,立时明白沈羲和心中的愧意:“郡主,莫要多想。耿良成既然投靠了陛下,若是不想办法将之干净利落除去,牺牲远不止这些……”
若是没有耿良成的潜伏,沈岳山用不着真的装死,萧长泰便是有三寸不烂之舌,沈岳山没死,他也鼓动不了突厥王来犯的决心。
“多谢魏叔宽慰。”沈羲和勉强一笑,她抬眼看着西北湛蓝的日空,明明万里无云,或许是日头过于刺目,从让她觉着蒙着一层尘埃,“我只是不喜这种感觉……”
上位者明争暗斗,殃及的却是那些无辜的士卒。
沈羲和与萧华雍布局从来不同,不是因为她布不了大局,而是她不喜牵连太多的人,尤其是无辜之人,那种什么也不知晓,就轻易被人掌控命运是多么的悲哀?
“郡主,王爷身在这个位置,有些时候也没有办法不做一些取舍。我们都希望两全,可这世间并没有如此之多的两全之法。这已经是最少的牺牲。”
不杀耿良成,留他在身侧,后果不堪设想。
要杀耿良成,就得杀得所有人心服口服,莫须有的罪名只能是定时炸弹,将西北炸得四分五裂的炸弹。
耿良成又是如此小心翼翼和得西北人心,沈岳山便是想要徐徐图之将他贬下去也不能。更何况不点名他的危险,便是将他撸下去,他也能利用曾经的好兄弟,轻易刺探到西北机密。
沈羲和并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也不是个多仁善的人,她只是想到庭州死于突厥刀下的那些年轻儿郎,此事起因又是从她之事开始,难免心中会有些歉疚罢了,但也只是歉疚。
重来一次,哪怕知道这个结果,她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选择,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她不可能让沈家去冒险,在得知耿良成是叛徒的那一刻,要除掉他,就需要最无法反驳的罪名。
不论是沈岳山那些将士,耿良成那些兄弟,还是西北那些信任耿良成的百姓,都要一个无法原谅耿良成的理由,才不会因为耿良成的死而心中不愤。
既然沈岳山和沈云安都去了庭州,魏崖也就只拍了人再去增援做个样子,没有亲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