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那边把药停下的事情宋玄很快就知道了,他唇角微微上扬,却没说什么。
李知上前两步,说秦国公来了。
宋玄又把笑容敛下去,头也未抬:“叫他进来。”
秦明朗前几日才见过圣上,今日又得了召见,上回的伤还疼着,也不知今日又是什么下场。
他心里猜的是月离不会把事情全盘托出,毕竟这也不是小事,稍有不慎是要灭族的大罪,况且月离之前在乾德殿的时候也是顺着他说的理由。
还有这几日他在朝堂上观皇上的神情,似乎也并非知晓什么,一切如常。
但如若真的一切如常,今日又叫他来是作何缘故?
“秦国公,月昭容都与朕讲过了。”
一进门,秦明朗刚行了大礼,直起身猝然听到这么一句,当即僵住了身子。
他犹豫着想说些什么,却又怕多说多错,迟疑着不能立马开口。
这时候,宋玄的下一句又传进了耳中。
“朕念在你是她的舅舅,暗中调查的事便不再追究。”
秦明朗终于是支撑不住,轰然跪倒在地上,赶紧沉声低呼一声:“陛下恕罪——”
他跪完又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宋玄——皇上这意思是,已经确定了月离当真是秦家人?
宋玄这才正眼看他。
“哦?那秦国公且说说,有什么要朕恕罪的。”
秦明朗本来是打定主意不愿将此事说出口的,特别是不愿说给皇上听,但眼下的情形便是皇上似乎已然知晓,那他再隐瞒下去又有何意。
只是希望……
“微臣自知此事秦国公府犯下了滔天大罪,不求皇上宽恕,只希望皇上能看在…秦家世代为天子效力的份上,饶过秦家无辜之人……”
他神情坚毅,又带了几分愁苦,早知有此劫难,所以脸上的意外不多。
只不过想到秦家上下那么多尚不知此事的无辜之人,他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宋玄自上而下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朕记得,秦国公的长子前年去了戚州,也有三两年了。”
秦明朗垂首回话:“是,陛下,臣的长子也去戍守着边关,已有两年未曾归家。”
这似乎是每一个秦家儿郎不得不经历的一件事——戍边,领军打仗。
秦明朗也是这么过来的。
宋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不说,秦明朗却不得不提,他如今真像是一把利剑架在了脖子上,可是执剑之人却是迟迟不下手,叫他七上八下的。
“皇上,当初违背圣令实属…不得已之举,臣的父母一生最是疼爱小妹,小妹体弱,是以父母心忧无奈。”
“这才——才叫小妹假死逃出皇城。”
“如今皇上要杀要剐臣都听从吩咐,只求皇上能饶恕——”
话未尽,宋玄抬手打断了他。
“秦国公府做了什么欺君罔上的事,又该如何处置,朕自有打算,朕既没说什么,那便做好你的秦国公。”
他说完这一句,瞥了一眼秦明朗,继续淡声道:
“今日叫你过来不是问责,是想告知你一声,月昭容的确是秦家女。”
窥见秦明朗目露惊愕的神色,他接着道:
“但朕暂时不会让她归于秦家。”
要想月离的身份名正言顺地重归秦家,起码现在是不行的,若是认回了秦家,欺君之事便瞒不住,别说借着这个身份做点什么了,不被连累都算好事。
秦明朗听懂了宋玄的言外之意,顺杆子往上爬,试探着问道:“那依皇上的意思是,什么时候才方便让月昭容…认回秦家?”
宋玄似乎很满意他的识时务,语义不明道:“怎么也该是,等秦公子什么时候立下一个足够大的功劳。”
一个足够大的功劳,即便不能抵消秦家的欺君之罪,也能有所减免。
秦明朗恍然大悟,很快便明白了宋玄话中的深意,垂首恭敬地道了一声:“小儿定当竭力为皇上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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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到澜月阁的时候月离正在学泡茶,她的进步很快,现在已经能把动作做得如行云流水一般,还有些小得意。
“陛下。”月离听见动静往后看,见到是宋玄的脸,面上有几分高兴,匆匆把手里的茶盏放下来就要起身。
还没站起,被宋玄轻轻按回去。
周围的宫人们纷纷退了下去。
“朕听宫人说,你把药停了?”宋玄坐在她身边的蒲团上,轻声问道。
月离没觉得有什么,嗯了一声,眼睛看着他:“不是陛下说,妾身想什么时候停药都可以的吗?”
“是,朕是这么说过。”宋玄看着她随意将头发盘成一个发髻只钗着两枚簪子的秀丽模样,微微挑了眉。
如今是越来越闲麻烦了,以前为了时刻见到他还会把头发盘成精致的发髻,再插上精美的簪钗,有些时候还特意打扮了来见他,如今在自己宫里可真随便。
宋玄却也喜欢她这模样,将她从一旁抱进怀中,手掌贴上她的小腹。
“娇娇,陈太医也说了,就算停了药也不一定很快就有孩子的,这种事,还是得看时机和缘分。”
他特地来说这件事就是怕月离思虑不足三日就匆匆下了决定,害怕她期待太多,最后失望也多。
民间也有妇人三两年都未曾有孕,孩子的事情也要看运气的。
月离啊了一声,从他怀中仰头看他,澄静的双眸中仿佛透不出一丝杂质,眼眸弯弯,笑看着宋玄,说:
“妾身才不会着急,妾身知道,顺其自然嘛。”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她的确已经开始期待了,宋玄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似乎是为了绕开这个话题,月离从他怀里出去,将桌上的茶盏又拿了一副新的来,兴冲冲地说给宋玄泡茶喝。
宋玄没有半分不给面子,一连喝了月离泡的三盏茶,最后压住了她的手。
“行了,又不是以后就不喝了,不着急。”
今日宋玄来得早,月离下午抄了佛经就没有再继续抄了,他们从侧殿回到正殿时屋里的炭火已经燃得足够暖和了。
宋玄不怕冷,却知道月离怕冷,所以吩咐了内府不准缺着澜月阁冬日里的炭火,但是即便他不说,内府那边也会把事情办好。
“陛下要妾身陪着下棋吗?”月离看见宋玄叫人把软榻上的小案几清理干净,猜到他是想做什么了。
宋玄点头,让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