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老板起脸来训话,故作严肃地道:“小丫头笑什么?没听见长辈在说话?”
“听到了,”秦微诚然点头,清澈的眸光宛若珠玉,“说的很对,可惜东西不对。”
闻老猛地咳嗽了一声,顿时明白了这小姑娘意有所指。
敢情这是变着法子说他捉弄人?!
某位老人家不禁有些脸红,拐杖一拄,却仍是梗着脖子,“小丫头若是真有本事,就去说明白,东西假在哪里!”
这话听着像是为难秦微,迟荣和宋念心的目光也跟着转向了这边。
乔钰淡定站在一旁,气度淡然,恣意洒然。然而一个轻飘飘的目光落到迟荣身上,迟少却堪堪打了个哆嗦。
迟少苦笑,好吧,明白了。
“师傅……”
迟荣满头黑线,正要劝,却被闻老一挥手打断了。
老人家笑眯眯的看着秦微,“怎么,小姑娘敢不敢?”
看着闻老和蔼可亲的一张笑脸,迟荣只想吐口血,看向秦微的眼神都有些怜悯了。
宋念心一副纳凉看戏的态度,那眼神却是在*裸地告诉秦微,你完了。
想当年他年轻气盛的时候,可没少吃这老人家的苦头!
秦微轻笑,薄唇轻启,“有何不敢?”
“大家看这里,”黎兆元指着足圈的一小块破损,拿出了放大镜,“这里露出的胎釉,胎色不是纯白,泛黄,还有小气孔,这就是咱们平时说的‘砂眼’……”
“黎伯伯。”
黎兆元正要继续说下去时,清淡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
众人一惊,赶忙让开。
黎兆元霍然扭头,却看见秦微走了进来。
清秀淡雅的少女唇角含笑,轻轻淡淡,宛若云霞。
少女穿着白色短款羽绒服,下身是米色的短裙配着黑色打底裤,哪怕是在古玩街上,这一身打扮,也是相当素淡。
清减纤瘦的少女站在人群中间,有种骨子里的透出的震撼力。无声无息,却让惊愕抽气的众人瞬间安静。
无论周围何等嘈杂,少女始终噙着一抹浅笑,气韵悠然。此时周遭静得落针可闻,她仍是浅笑如风,清雅如莲。
等等!
方才她叫黎老板什么?
黎伯伯?!
众人惊得瞪大了眼睛,直挺挺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她跟黎老板认识?而且,貌似还挺熟?
黎兆元也是脑中一懵,心想这神神道道地小姑娘现在凑过来干嘛?
他对秦微的印象实在不算好,但是碍于众人砸场以及张成业的威严的目光下,皱眉道:“秦小姐有事?”
秦微略略颔首,目光只在梅瓶上停留片刻,旋即收了回来。
然而下一秒,少女轻描淡写地声音却把众人惊得不轻,“这只梅瓶,是假的。”
众人先是静默,随之而来的则是善意或讽刺的笑声。
“哎呀,这……这怎么还跟黎大师的说法不一样?”
“小姑娘,黎大师都鉴定过的元青花,难不成还有假?”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难不成我们不信大师的,还得信你的?!”
“小姑娘,黎老板是这一行的老人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耳边一群人苦口婆心地教导入耳,秦微只是轻轻勾唇。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好吧,只要不怕被打脸。
张成业扶着脑门,感觉整个人都很无力。
老黎平时也是精明人,怎么……今个儿就成了猪一样的队友了?!
不止一次告诉他了这小丫头不简单,居然还给他逞能?!
张成业真想把黎兆元骂一顿,当着这么多人丢人现眼,他们这张老脸就这么不值钱吗?!
“哼,秦小姐说是假的,总不能凭着一张嘴吧?”
黎兆元脸色一沉,虽然没挑明说什么,但是周围人一个个都是通透的,哪能没听出话外音来?
黎老板这话说的实在不算客气,若是关系好的世侄女,肯定不会是这个口气!
那就是说,这少女不仅和黎老板没什么关系,或者可能还有过节?
但看黎大师的脸色,那都快黑成锅底了!
围观的众人虽不敢插嘴,但是心中明显有些幸灾乐祸。现在的年轻人大都自以为是,今天栽在黎大师手里了,算这小姑娘倒霉喽!
真正脸黑成锅底其实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旁躲得很辛苦的张成业!
天知道他已经要气炸了!
一旁的迟荣见情势不对,正想上前解围,却被闻老一把拦住。
只见闻老老辣精明的眼中,陡然迸发出炯炯光彩,脸上满是惊喜。
如同在粗砺山石中发现了绝世的美玉,老人的脸上激动难掩。只见他倏尔起身,微眯了眯眼,紧盯着五米开外人群中的少女,素来严肃的面孔上此时竟是笑得慈爱。
奇才啊!
秦微从黎兆元手中接过梅瓶,不着痕迹轻叹一声。
黎兆元,太自负!
自负是病,得治!
某只小狐狸眼底不动声色划过一抹清光,似有流华,空灵清澈。
“方才黎老板说,破损处可以看出微黄的胎色,”秦微淡淡笑着,柳眉轻挑了一下,“破损处毕竟太小,看不真切,至于是不是熏出来的颜色,摔碎了自见分晓!”
话落,玉手一松。
“咔嚓——”一声脆响,梅瓶落地。
碎了。
碎的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现场一片死寂,众人只觉得腿脚发软。
那脆生生的“咔嚓”一声,把众人的魂儿都吓没了!
她、她、她竟然……
摔了?
摔了?!
摔了?!
“轰——”的一声,没人说话,只有众人此起彼伏抽冷气的声音。
老天爷,那是元青花,元青花啊!
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这少女竟然轻轻抬了下手,摔了国宝级文物?!
他们的三观啊!
他们的世界啊!
众人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黎兆元瞠目结舌,艰难地低头看去。
只见七八块碎瓷片静静落在地上,凌乱而野性,仿佛很担得起少女的摔碎它的动作,优雅而果断。
“你……你!”
黎兆元一手捂着心口,一手不可置信地指着秦微。脸色涨红,险些心脏病发作。
“黎老板,容我提醒,”秦微丝毫不嫌事多,淡淡开口,“这只瓶子,是我的。”
是你奶奶个熊!
黎兆元只觉得眼前发黑,对眼前的少女恨得牙痒痒。
这可是国宝……国宝啊!
她给摔碎了,这他妈的还有理了?!
秦微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唇边依旧噙着清淡的笑意,众人此刻才算真正见识到了这少女的定力——哪怕泰山塌了,她也一样能这般清雅矜贵地轻轻笑着!
张成业也愣住了。
在秦微扬手的那一刻,一个“不要”就卡在他喉咙中,上不来下不去。
张成业的神情陡然间有些崩溃,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哪知道身边的闻老忽然笑了,笑声中竟带着欣慰,张成业不可置信地回头,却见老人的目光兴奋地盯着人群中的少女:“等着看,这丫头本事大着呢!”
“……”张成业郁卒。
然而他却猛地反应过来,嘴巴张大地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什么?!
刹那间,张成业满目震惊望向闻老。
闻老的意思是……
那只梅瓶,本来就是假的!
果真,秦微笑着走上前,葱玉般的手指拾起一片碎瓷,碎开的内胎正对着众人的目光。
少女轻轻眯眸,“看清楚了没有,这内胎,是什么颜色?”
被她这清清凉凉的声音一激,众人方才反应过来,霎时间,数百道目光聚集于露出的内胎之上。
只见内胎紧靠釉层的外壁虽然成色微黄,但是夹在中间的部分,一片雪白,刺得人眼生疼。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懵了,然而不等回过神来,秦微手中的瓷片一转,斜映着正耀眼的阳光。
瓷片内壁斜立再强光下,稀朗的砂眼只是淡淡抹过一层光晕,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稍微懂行的人却惊掉了一地下巴。
真正的元青花,强光照射下内壁的砂眼,理应闪出星光点,也就是俗称的阴阳光点。
然而这片碎瓷内壁,明显是没有的!
“哗——”地一声,现场人群中爆出阵阵惊呼。顿时,众人看秦微的目光中那一抹不信任,完全转化为崇拜。
这少女才多大?
这眼力,啧啧,连黎大师都打眼的东西,她居然就那么轻轻扫了一眼、掂了两下,就知道是假的!?
黎兆元愣是揉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猛地看向秦微:“真的……是假的?是假的?!”
“黎老板不是看得很清楚了吗?”
秦微的态度不冷不热,黎兆元却丝毫不以为意,大笑两声拉住了秦微的胳膊:“秦小姐,我老黎服了你了!彻底服了!”
一名老者忽然拍开了黎兆元的手,众人又是一愣。
这老者,不正是方才开口说这梅瓶是假的老人么?
众人震惊中一派哗然,难不成,又是一位古董大师?!
“丫头,这一手古玩鉴定,师承何人?”
老者的拐杖一撞地,周遭顿时静了下来,只听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兴地有些发颤。
这么一棵好苗子,若是没有师父,他一定得抢过来!
宋念心先是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迟荣:“迟大少爷,你说,咱们是不是又要多个师妹了?”
没等迟荣说话,这边脾气火爆的小妞已经蹿了出去,“我去会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