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杨一硕就催草根上床看他写的小说稿,草根迟一会都不行,他便爬上床继续看杨一硕写的小说稿了。
这一夜草根注定是要在杨一硕的茅舍陋室里熬个通宵。因为杨一硕一直陪在身边,隔不一会儿就问:“老吵,看完了?”
草根只得说:“没有看完!”为了尽快看完小说稿天明好离开,草根一目十行地看,中间还选着看,一会儿看头,一会儿看尾,终于在第二天吃早饭前把四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看了一遍。
小说描写龙山党支部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带领广大党员干部和社员群众,开展热火朝天的农业学大寨运动。以大寨为榜样,战天斗地,战错误路线,和一小撮阶级敌人作斗争,迎来了革命和生产的双丰收。
老实讲小说文笔还是十分流畅自然的,叙事也有自己的独特风格。只是与现实脱轨了,社会都进入改革开放了,还谈阶级斗那一套,谁还欣赏。另外小说还有抄旧的嫌疑,有很多章节像似从御用文人那里搬运过来的东西。
“老吵,这下看完了吧?”草根放下手稿,刚揉眼睛,杨一硕便问了。草根点点头,杨一硕急问:“写得怎么样?”
“还可以!”草根含糊其辞地说,他当然不能把与现实脱轨,以及搬运章节一类的话讲出来了。道:“字写得好,文笔也流畅,叙事也贴题!”
“还有呢,看点和中心思想怎么样?”
“可以!”
“这就是说可以投寄出去了?”
“还是拿去给文化馆那些老师们看看吧,他们专业,而且有推荐地方作品的责任和义务。”
“对,对,你说得对!”杨一硕说了,叫草根起来洗脸漱口吃早饭。吃了早饭还同草根做一路出门了,草根去汽车站搭车,杨一硕就过河西去了县文化馆。
到了县文化馆,杨一硕就叫文化馆的老师看他写的小说稿了。文化馆的老师不能像草根样,没事拿起就看。就说:“放在这里吧,过几天再来听意见!”
杨一硕回茅舍了,他像个待产妇一样。从此天天去问文化馆的老师看完不成,问多了文化馆的老师就把草根没说着的话讲了出来。
说杨一硕写的小说,与现实脱轨厉害还有抄袭之疑,投出去也是空的。这直接刺激到杨一硕,杨一硕竟然真的疯了,他天天去文化馆求推荐出版他写的小说。又喊又唱,又闹又跳,赶都赶不走。
文化馆的老师看着杨一硕真的神经病了,为了安抚杨一硕,文化馆的老师不得不用油印机油印了一套《龙山春雨》。
杨一硕拿上油印本《龙山春雨》,像范进中举一般大喊:“我成作家了,我成作家了!”
命运能弄人,也能成就人。大家都认为杨一硕完了,没想到一个人进入他的生活,杨一硕竟成了一个省市知名的企业家。这是后话,以后会讲到的。
日上三竿,光芒万丈。与杨一硕分手,草根便向车站走去了。一个身穿旧军服的青年人迎面走来就问:“老吵,什么时候来县城的?”
“有几天了!”抬头见是同学董会军,草根礼貌性问:“大熊,来县城呀?”
“是呀,刚刚下车从车站出来!”因为董会军在学校一直是个积极分子,长得又有点像个狗熊似的,所以同学们都叫他大熊。他有个双胞胎弟弟董会民,同学们就叫小熊。
董会军说:“老妈子老喊半边一脸痛,人家给了一个方子,镇上药不齐,我就来县城抓药了。在这遇上你就好了,帮看看是不是治半脸痛的方子?”
董会军说了,从背着的军用挎包里,拿出一张作业本纸写成的处方递了来。很显然是摘抄下来的民间偏方或者祖传秘方。
董会军在学校时,和小堂兄一伙人走得比较近。虽然没有像小堂兄那样处处与自己作对,但是和自己一直不怎么甜水。草根问:“你怎么知道我行医治病的?”
“你老兄在西龙又看病又看风水,早就如雷贯耳了。东龙和西龙只隔着一条河人家能不知道吗?!”董会军笑笑,硬把处方往草根的手里塞。
方子塞在手上,拒绝肯定不礼貌,于是草根拿起处方便看了,猫了一眼说:“方子倒是一个止痛的方子,对伯母的病有不效就不敢说了!”
“那你这个高手再给开一个方子!”
“人没见着,哪敢随便开处方?中医讲究的是一人一方,必须见人诊脉清楚了,开的处方才有治疗效果!”
“这样讲到家里去,就到返回东龙的班车还没走!你不是在西龙吗,东龙和西龙只隔着一条河,回西龙也方便嘛!”
“我已经不在西龙了!”
“怎么又不在西龙了,不是说在那做得风声水起的吗,为什么要走?人家还打算服这个方子没效果,就带老妈过西龙去找你看呢!”
本来草根是不想把在西龙发生的事讲出来的,一来会说漏嘴了,二来医生哪有拒绝看病的?于是他就把荆永祥来吵场子的事讲了。
董会军说:“那就更得跟我走了,治好老妈的半边脸痛,你老兄就可以在东龙那坐诊呢!”董会军这样说,草根便跟着进车站上东龙的班车了。
东龙是龙河县一个乡,在县城的东南方。与西龙隔河相望。班车时儿沿河而走,时儿爬坡上坳,时儿又行驶在人村和田园中间。
一个多小时就到东龙镇了,班车在镇口停下。董会军说:“老同学,得下车了啵?”
“下就下呗!”
“下车得走路了啵?”
“走就走呗,又不是没走过路!”草根说,跟在董会军的后面下了车。两人进镇吃了碗粉,这才走路去董家。
董会军所在的村子叫木村,在镇子的东北角。
一条小河由东向西流进大河,小河上有条简易公路。公路不宽,仅仅可以行走一辆汽车。董会军指着说:“那就是去我们木村的路了!”
“白狗在哪村?”草根问。
白狗即蔡志平,董会军说:“在平村!”
“那黑狗呢?”
黑狗即肖大中,董会军说:“在花塘!”
简易公路,时而下小河,时而穿行于田野中。田野上的晚稻正抽穗扬花,风吹来遍地稻花香。草根说:“东龙的晚稻快啵,就抽穗扬花了!”
“你们那还没抽穗扬花?”
“还没有,最多也是大胎!”草根说,他从种罢早稻就出来了。根本不知道家里种下的早稻收割完了,种不种晚稻,晚稻是大胎还是抽穗他更不知道。
“可能是你们那在北边一点呗!”
前面左右山脚下各有一个村子,董会军抬指道:“左边那个村子是我们木村,右边那个村子叫相思村!”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村子好像没见相思树呀?”
“相思村不是因为有相思树而得名的,而是以后山像一个想老公的女人而得名的。你看村后那坐山像不像个女人在想丈夫?”董会军指着相思村后面那座山问。
“像,非常像!”草根望一眼道。
“你说怪不怪,相思村历来都是女多男少。而且男人不是早死,就是经常不在家。”
“大奶不是这个村的啰?”
大奶即同学柳银芳,一来胸峰比别的女生大,二来在学习演出样板戏饰演《红灯记》里的李奶奶,所以同学们便叫柳银芳做大奶妹了。
还在学校董会军就暗恋柳银芳了,毕业回乡他就公开追起她来。可是她不答应他。等他参军到部队还没一个月她却给他写求爱信了,一封比一封情切,两人便恋爱了。
自卫反击战,董会军随部队去了越南。一次战斗中,首长牺牲了。作为警卫员的董会军毫发无损,回国不久便退伍了。
董会军退伍回来,柳银芳就没之前那样热情了。他说:“是呀,她就在相思村。”
停了一会董会军说:“她家也一样。父亲四十过点就得病死了,母亲前年也没了。既没哥哥也没弟弟。姐姐招赘了一个复员军人,在村小教书!”
“她不是一个医生吗,老妈子有病为什么找她看?”
“她那算哪门子的医生,培训几天就上岗了,打打针给点感冒药还可以,老妈子那种病她哪有本事治?”
一个姑娘从相思村小跑出来,董会军见了迎过去问:“银芳,忙忙出村,这是要去哪里?”
“小侄女高烧不退,叫姐夫回来送医院!”柳银芳还像在学校一样,留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前面山峰高大而挺拔,走路风风火火,衣角都能扫死人。
“别送医院了,叫老吵去看吧!老吵现在不仅是医生,而医术高名呢,我喊老吵来就是让他给老妈子治病的!”
“我都治不好,他能治得好?”
“那也不一定,刀子她妈卫生院的医生都宣布死亡了。还是老吵救活过来的呢,小侄女发点烧那算什么?”
“就你才相信这种江湖货!”柳银芳说完擦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