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到盘古圩口的大路上停下,草根先下车,拿着背包和手袋去一家代销店放。这才出来帮林巧兰拿拉杆箱,送她过河回家。
到不能拖拉杆箱的地方草根便用肩扛,一直送林巧兰到村口。这才放下拉杆箱说:“自己回家了,我就不送你进家了!”
“那好走!”知道草根怕尴尬,不想见自己的父母,林巧兰也不强求,说一声再见,就拖拉杆箱进村了。在进村的那一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草根,这时她的眼眶才溢满了泪水。
可惜草根已经看不见了,因为他转身一直没有回头,忙着去代销店背包,拿手袋就回家。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家里又出事了,而且出的还是大事。
“老大,一去就是一个多月,知不知道家里出大事了?”草根一走进家门,兰母见了便责备着问。
“妈,家里出什么事了?”草根放下背包和手袋问。
“出什么事,你这个仔呀,妈都不知说你什么好了,一出门就忘了家。木根被抓进局子里,出大事了。”兰母说着,便哭了起来。
“木根干了什么,被抓进了局子里?”
“干什么,去看人家赌钱呗!”兰母边抹眼泪边说:“讲死讲不听,天天吃完饭就去兰家祠堂看人家赌钱打牌。不知谁去报告派出所,老派半夜里来抓赌,人家都跑脱了,木根笨没跑脱,便被抓走了。”
“我爸呢,没被抓着吧?”
“他回来得早,没到半夜他就回来睡了!”
“有几天了?”
“前天晚上,别问了,你熟悉人多,快点去镇里找关系,捞弟弟回来,别被打啊,打得的七痨五伤就难了!”
也别怪兰母担心,说上面的话。那时候的公安派出所可没现在的文明。那时候的老派抓得人,说不上几句话便动手打人用脚踢人了。逼供讯也是常有的事。
“老大,去木龙桑家,小花的父母都说点什么,什么态度?”草根拿包和手袋进房放,出来兰母拦着便问了。
草根想说,那就是一个骗子。一想桑小花和桑日花是三胞胎,样子长得一模一样,母亲也分辩不出,自己和桑日花又在谈婚论嫁,回来也是为这事的。于是说:“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
“妈,只管问,木根的事急,还是这事急?”
“好,妈先不问了,快点去白龙捞弟弟出来,别往上送啊,一送就难了!”兰母担心地说:“这几天也不知挨不挨打,得不得吃饭,得不得睡觉啊!”说着说着兰母又哭了起来。
草根心里也着急,那毕竟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母亲说得不错,他熟悉人,有关系。白龙派出所,所长的妻子不孕不育,就是他给治好才生女儿的,还要和他认做兄弟姐妹呢,是他不敢高攀拒绝的。
真是好彩数,草根从南坡家里出来到岔路口。刚好有一辆拉木头的汽车要到白龙镇,他一扬手,司机停车,他便进驾驶室坐下了。
车到白龙镇,草根下车,就直奔镇派出所,进了派出所又直奔所长办公室。
“兰医生,不错路呀?”见到草根,派出所长又是倒水又是递烟。草根拿水喝了,又拿烟吸了。所长问:“兰医生,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个小庙里来了?”
“有事,求到老哥了呗!”听出所长话里有话,还带有讥讽的意思。草根还是把来意讲了出来,所长问:“那是你的亲兄弟呀?”
“当然是亲兄弟了,不是亲兄弟还能来求哥吗?”草根边点头边说。
“可惜你来晚了,问他,他又不讲,已经送县里了!”
“送县里了,什么时候送的?”送县局,就有立案被判刑的可能,草根忙着问。
“昨天早上。”
“点点大的事,也送县局呀?”草根问,所长提高声音说:“什么点点大的事,现在正是搞严打运动知不知道。兄弟迎着风头,撞上枪口了,明白了吧?”
听说现在是严打,草根更担心起兄弟来,如果被判刑那就难了。那时的劳教人员,就算是关一天释放出来,也是有污点了。不但自己完了连老婆都难讨,同时还会影响到家庭。他忙求着说:“老哥,帮想点办法呗!把兄弟给捞出来,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怎么想,都送县局了,没办法想了!”
“怎么没办法可想,在哪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草根笑嬉嬉说:“哥可是一所之长呀,去帮想想办法吧,求哥了!”
“求我也没有用,在白龙还有一点话语权,到县里谁还会听我的。”所长踢皮球似地补上一句:“讲得不好听一点,到了县里恐怕我连你都不如。”
草根想问,从前是谁说的,有事情就来找我?一想他又不问了。既然人家踢球了,就算是下跪求,也是没有用的,他便不说了。
老话说得好,人情莫施早,施早忘记了。这个世界又有几个人,能记住别人恩情一辈子,更何况治病还是医生的天职?
“忙什么,吃了饭再走啊?”看着草根什么也不说,就走了,所长客套地迎着草根的背后喊道。
“不了,谢谢了!”草根头也不回走出所长办公室,再走出派出所。
草根出来到大路上,刚好遇见返回县城的班车开了来,他扬手便叫停车,司机停下,他上去就来县城了。
还真像杜敬桥说的,城东大搞城市建设,道路成形四通八达,高楼大厦林立,大有超过河西老城之势。草根只有半年不来河东,他差不多认不出哪是哪了。
下了车,草根便向河西走去,芦福生那片田地上,有的已经建成高楼框架。有的正在建设,机声隆隆。挖掘机,铲车,汽车跑进跑出。浮桥上面,又在建设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大桥。
看一眼,感叹一番,草根便过河西老城来了。他找那些从前和他有关系的头头脑脑。可是一圈下来,都像是在白龙派出所那样,踢皮球似的推得一干二净。别说捞人了,就是想见兄弟木根一眼都不能。
从最后一个地方出来,草根是垂头丧气的。走在大街上,感觉天上的太阳好像一下全都没有光芒。
“老吵,什么时候来县城的?”正是草根不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男人骑着单车边问边迎过来。
“刚刚!”抬头见是薛思甜,草根喜问:“黑胖是你,这是去哪?”
“刚刚下班,出来买点菜。”薛思甜下单车问:“你呢,准备去哪?”
“不去哪,来县城看兄弟木根呀!”
“木根怎么了?”草根把弟弟木根去看赌钱被抓,如今送到县局的事一讲。薛思甜问:“是想捞人出来的吧?”
“对,如今连人都没见着,别说捞人了!”草根解嘲地说,还把去找关系的事都讲了出来,最后感叹地道:“人情似纸张张薄,没事的时候称兄道弟,有事的时候铁面无私。”
“话也不能这么讲,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薛思甜突然说道:“我来想想办法,把兄弟木根捞出来怎么样?”
“好呀,你能想出办法,把木根给捞出来,那真是千恩万谢了!有很铁的关系吧?”
“有,有个同学的亲哥哥就在县拘留所工作,关系可铁了,特别铁的那种!”
薛思甜这样说,草根听了一喜,连忙催道:“那还等什么,快带人家一起去呀。”
“你别去,有人跟去不太好讲话!”
“行,那你去,我在这等你!”
“行!”薛思甜菜也不买了,骑着单车就去了拘留所。一个多钟头后回来说:“人家同意帮忙了,不过得花钱!”
“花多少?”
“两千左右!”
“怎么要这么多?”
“上上下下打点,吃饭什么的,不得要钱呀?人家说了,趁着材料还没移送检察院,到了检察院,就是有再多的钱也捞不着人了。”
“这可怎么办,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呀?你呢,能不能帮想点办法?”
“哪去想,工资自己用,还得寄回给家里面。”薛思甜提议说:“要不去问问司令吧,他那应该有!”
“对,对,你不讲我还真把他忘记了。给我单车!”草根骑上薛思甜的单车,就奔东岸村来。芦福生的楼房建成了,装修一新。
“老吵,不错路呀?”芦福生正从新楼房里出来,见到草根便问。
“是呀,找不到饭吃,来做叫化了!”
“你老吵,手握两门技艺,做叫化谁信?”
“人家讲的是真的啦!”草根把捞弟弟木根需要借钱的事讲了出来,芦福生似有点为难。草根说:“不能借两千块钱,借一千几百也行?”
“行,那你在这等着,人家去问问管家婆!”芦福生说,就进屋里去了。既不叫草根进屋坐喝茶,样子也是很勉强。
很快就听到屋里传来吵闹的声音了,一个女声说:“问借钱,你有你就借给人家!”
不用问就是栾方珍的声音,只听芦福生说:“家是你管,人家哪来钱借?”
很快便听见吵闹声音,接着是乒乓邦邦摔东西的声音。一直不见芦福生出来,草根摇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