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吃马
从石虎关看地形时,南离忽略了一件事,被久经战阵的老匪老寇吴元龙、余飞给发现了。
余飞扎营的地点是石虎关西南的一座山顶,名松树坡,离关二里远近,登顶居高临下直瞰石虎关关城。
若被夺占,石虎关干挨打,就失去了防御的稳定性基础。
余飞据守此山,石虎关就不必挨打,只要在这里居高控下,卡住道路,南来之敌就挨不上去关城。
关城东面偏北还有一座小山,在石虎关侧,与关城相连,南离只指派吴元龙发一哨步卒往山顶哨戒。
南离走后吴元龙登山看了一眼,问当地向导这山的名字,得知这山叫做滩滩上,又叫青龙咀,就觉得有古怪,翻过去一看果然不对,这小山离河太近,相隔只有不大的一片滩头。就把余飞也请来观瞧。
余飞对于川蜀山间争斗颇有经验,看出这里有一个可通的水路,就拨过来五百飞仙阁守关步卒,来协助吴元龙。
果然,余飞正面一打起来,将正面之敌轻易击退,一股敌人就弄了竹筏,鬼鬼祟祟地顺永宁河而下,欲在滩滩上青龙组登岸。
镇标使西铳骑小马的飞骑一共三百人三个哨队,席地阙带走一哨,其余都留在吴元龙这里。
不止镇标铁骑司,飞骑司的日常训练也有吴元龙一半的功劳,对这支南离心爱的部队非常熟悉,当即指挥留在石虎关的镇标铁骑二哨、飞骑三哨向滩滩上青龙咀一侧运动,待敌登岸过半之际,西铳飞骑一趟一趟地轮流上去开火,当即打得这路竹筏水军七零八落。
剩余不及逃回竹筏的残兵被大马铁骑上去一兜,全都乖乖地做了俘虏。
南离回在石虎关,被吴元龙禀过军情,又观望对面敌军阵势,大赞吴元龙:
“好样的,要你们就是得能长了我看不到的眼。”
吴元龙心内欢喜表面谦卑:
“小的不敢领功,全仗镇帅教导司的教导。”
对他这假模假式南离也习惯了,并不为意,也不在心,这也算是他们之间的一种交流方式。
又登松树坡,与余飞一起看过对面阵势,南离问吴元龙:
“俘虏的口供,没有提到是侯天锡亲来?”
“不曾?”
“有没有其他方向的援兵?”
“没有。”
南离觉得奇怪,是泸州的消息被隔住了没传过去,还是只以为石虎关被偷了。
这事还需更多哨探、捕获生口的消息认证,南离与余飞聊过几句战情,还有俘虏口中的消息,想起在宜宾的一件事来,就问余飞:
“范文光还在飞仙阁?”
“不曾,范抚院还在洪雅。”
“他怎么不去嘉定州广元伯那边驻扎?”
“想是与广元伯那边不熟。”
南离摇摇头没接话,他知其实是因范文光挂了巡抚的名,杨展那边只容得吴养瑚、费密这种家破人亡、无甚品级的落魄文人,范文光出洪雅到了嘉定,他管什么?
因此洪雅小县城,居然扔着一个抚院,与广元伯井水不犯河水,我容你你也莫来吵我。
“你不曾与范抚院提过到邛州看看吗?”
“提过,抚院有言,赵氏未来杨展之婿,又岂能容我?”
“呵呵,这趟回去了,我得空亲往面谒范抚院,记着这个事,回了汛地你来安排。”
“您能来飞仙阁可太好了,兄弟们一直没机会听您传道解惑呢。”余飞高大健壮略似南离,是个方面赭颜、鼻挺口阔、浓眉凤目的红脸汉子,说气话膛音朗朗。
“哈哈,也好。”南离洒然一笑。
南离巡视过了防御地域,才回到关城,就听城楼下有人用川南口音怪叫:
“对面城上的哥老倌儿,报个字号!”
“挂平虏将军印、邛州赵总镇座下,对面谁家人马,通个姓名!”吴元龙在城楼上大呼作答。
城关下一骑马一行人,一名顶盔掼甲的大将,跟着三名短绵甲打扮,青布缠头,各自打着一面认旗、两面黑色门旗的步卒。
这员骑马大将居中,背后是一面主将认旗,左右分列各一面黑色门旗。
放眼向后望去,后面里许远近,还有八名步卒,各自打着八面四色门旗,只是士卒高高低低,旗帜在风中晃来晃去,看着不甚整齐,而这一行人却颇为得意。
先是大将背后的士卒擎着主将认旗上前,将立垂五色尾带、上书三军司命的主将认旗晃大脑袋般左右摇摆,辅以高声怪叫,就是最开始叫号的那个嗓子:
“看看,老子的大旗撒,三军司命,永宁伯,侯——!”
显然这小子不识字,比量的每个字的位置都是错的,但这并不耽误他高涨的士气。
南离靠着自身的军事素养,加上这一年多的临战实践,对于明清军队各路旗号的识认、应用已经十分熟稔,并能在实操中举一反三。
这时一看城下这一骑将十一步卒打出的旗号,远近的五色门旗加主将认旗,就觉好生古怪:难道侯天锡自己出来了?
看着这不尴不尬、得意洋洋的一马十数人,南离就一皱眉,也不理他们,手扶城垛疑惑地问吴元龙:
“这几头烂蒜从哪儿钻出来的?”
“镇帅,您看那里!”
南离顺吴元龙手指方向一看,暗道自己囿于经验不富,在战术细节上还是时不时偶有疏漏——
这帮货太爱用竹筏了。
这帮货色青龙咀偷袭不成,松树坡正面硬攻也不成,从永宁河又驾筏子把一路人马插个铳炮难及的方向,怼到城楼下骑脸来了。
南离就非常疑惑:“他不怕松树坡的守兵抄他后路吗?”
“大概是……不怕的。”吴元龙竟也不敢肯定,眼看着对方这竹筏子使唤得也太溜了。
果然那骑将得意洋洋如入无人之境般催马向前,向城头叫号:
“赵家娃子,老子早闻尔的大名,汝在邛州山高水远,好好的日子不过,来我永宁作甚?”
“尔言行悖逆,勾连朱荣藩,有密旨讨汝。”南离手撑城垛,俯身向下,很悠闲地一笑,看似不经意,其实他知这货这么来只怕有鬼。
“哈哈,就你这小娃子,也要来征讨于我,小白脸子拉得开硬弓吗?”侯天锡盔甲遮得严实,但能看出形貌奸猾,正摸着胡须哈哈大笑,猛开嘲讽技能。
“看到没有,老子单骑到了阵前,敢不敢下来与老子一战,效那春秋故事,于我致师一决?”
“哈哈哈,不敢了吧?兄弟们,龟儿子缩卵咯!”
“龟儿缩卵咯!”
“缩卵咯缩卵咯!”
后面打旗的乱哄哄起哄,跟着极尽嘲讽能事。
才骂到这儿,就见关城的门吱呀呀打开了?!
再一看,一骑神骏白马现于才开的城门之内,昂首唏溜溜一声嘶鸣暴叫,如同平地一个惊雷炸开,前蹄一扬,再“轰”地重重落地,“嗖”地一下就冲了出来。
“哎吆我了个娘嘞!”
侯天锡身旁打主将旗的那个兵丁把认旗一扔,转头就跑,其余门旗各位一看这位跑了,跟着一哄而散,旗帜也不要了,扔了一地。
侯天锡再一看战马冲出城关,真如雪山般神骏高大,马上人亮银盔甲、挺着丈八驼龙枪长枪,闪电般奔着自己就穿过来了。
狂飙卷地的战马,寒光闪闪的枪尖,看着就要把自己一下穿个透心凉!
麻麻滴老子就出来亮个相威风一下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来真滴?
当即一提缰绳,拱裆催马,转身就蹽,一边跑还一边开嘲讽骂人:
“赵狗子你黑心肝的不与老子对话居然偷袭老子。”
这骂声未落,就听身后“砰”地一声巨响,正疾奔的座下马猛地一歪,自己身披重甲的身子一坠,从马上一骨碌就折了下去。
滚地下折了几个滚儿,赶紧回头一看,那银甲白马的大将早把丈八长枪收了横在马后鞧上,正扛着一杆枪口还萦绕白烟的粗大火铳好整以暇地向这边一笑:
“永宁伯,今晚我先架锅煮你的马吃肉。下一回,直取你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