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镇的长街静寂无声,只有点点灰烬在水坑里漂浮着。
无极仙坊的幌子在风雨中摇晃,仿佛在叹息,叹息这世上的不公,怎么就这么多。
一道瘦高的身影从天而降,站在夏听雨面前。
他穿着精致华贵的绸缎衣裳,手里搓着两个核桃,腰挂晶莹玉佩,看都不看街口横七竖八的伙计尸体,一对虎目恶狠狠地盯着夏听雨。
胖掌柜脸色惨白地站在这道身影身后,心有余悸地望着夏听雨,轻轻拍打骨灰坛,希望能将小鬼头呼唤回来。
堂庭山棪树洞逃走的妖魔冷山公站在这道身影旁边,添油加醋地介绍夏听雨如何血洗棪树洞。
那人连连点头,等冷山公汇报完,他忽然开口道:
“这位道友,如果我刚才没有看错的话,你使用的控鬼手法正是阴魂宗的控魂三十六式?”
“你是阴魂宗的内门弟子?巧了,我也是阴魂宗内门弟子,严格来说你还得叫一声前辈。”
夏听雨冷哼一声,讥讽道:“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好前辈,少和我套近乎。”
那人摇了摇头,笑道:“我姓钱,名如海,道号加钱居士,人如其名,就喜欢黄白之物,越多越好。”
“人族也好,异族也好,在我眼里都没有区别,只要能赚钱,和谁合作都一样。”
“这位师弟,也许你出身世家,也许你嫉恶如仇,这都不重要,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怎么赚到灵石。”
夏听雨越听越奇,心道:
“脸皮厚确实无敌,明明是勾结外族残害同胞,他倒有理了。不过我此行是为松廖二人远行拖延时间,再听他扯一会儿。”
天上的雨忽大忽小,东边乌云一层层堆将上来,刹那间天色便已昏暗。
钱如海望着四散的书契,轻声道:
“曾经我也如道友一般热血,可惜热血换不来灵石。道友自诩替天行道,在我眼里实在可笑。”
“你并非本地人士,并不了解廖家,廖家父女两人绝非良善,老廖头滥赌成性,每日只管赌钱,巧了,勾栏瓦肆的买卖都是我的。”
“他赌光了,红了眼,便要贷钱去赌,输了田产,输了房契,卖妻卖女也要赌,你以为他妻子是怎么没的?”
“他亲手将妻子送进妓院还债,他媳妇半年不到就被玩死了,即使这样,他也还不上我的钱。我派人去逼债,他将廖竹儿抵给了我。”
夏听雨眉头皱起,妖王抢亲这件事,廖竹儿,白猿妖,钱如海居然有三套说法。
钱如海搓着核桃,丝毫不避讳夏听雨,摇头晃脑道:
“我确实和堂庭山棪树洞合作,我将田地租赁出去,让妖兵们去搞破坏,年终收不上租金,就抢夺房产地契。”
“你觉得我是恶人?那只是你没看过更恶的,我们宗门的老祖们为了修炼道术,常常灭杀一国百姓,百万尸骸伏于野,滔天鲜血汇成大河。”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分同胞和异族,只分强者和弱者。”
钱如海讲完,手中核桃冒出一股青烟,轻飘飘钻进钱如海口中,钱如海尝了尝滋味,大笑道:
“原来师弟的修为只有筑基期三四层,哼哼,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今天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吧。”
钱如海说完,周遭环境大变,黑暗如潮水一般狂涌而来,吞噬掉了整个桃源镇。
黑暗的长街挂满了白色灯笼,散发着死灰色的光芒,灯笼之下,挂着一颗颗人头,那一颗颗人头口中嗬嗬作响,全都转过头来,面分喜怒哀乐四色,盯着夏听雨。
移天换日,神威如狱,这是金丹修士的标志性神通,这片神域之中,他们可以主宰一切。
夏听雨只觉得毛骨悚然,心道:
“钱如海修为不到金丹,也差不了太多,今日为松廖二人远行拖延时间,失了谨慎,恐有杀身之祸。”
遁光一闪,夏听雨扶摇而上,宛如浮萍一般飘向外方。
飞出五里,前方惨白的光芒划破黑暗,夏听雨轻飘飘落到实地,还在诡异的小巷内。
他随手一指,一道红线直奔一颗人头而去,那人头深吸一口气,对着红线轻轻一喷。
雾露蛛丝线应声而断,化作血淋淋两条腐肉干,被那骷髅头咀嚼得咯吱吱直响。
一个人头忽然笑了一声,夏听雨紧跟着也笑了一声,另一个人头哭了一声,夏听雨也哭了一声。
夏听雨只觉脑袋里昏昏沉沉,眼皮来回打架,心中骇然,自从穿越大荒以来,除了自己的师尊,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强敌。
“哇哦!”
“哇哦!”
远处的一个人头忽然张口怪叫一声,夏听雨无法控制地跟着叫了起来。
近处一个人头嘻嘻一笑,夏听雨用双手扯住脸颊,拼命不让自己笑出来,因为太过用力,嘴角流下鲜血来。
意识清明只维持了一瞬,瞬息之后,夏听雨送开了双手,尖嘴猴腮地嘿嘿一笑,满脸诡异,半晌才恢复正常。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夏听雨将平生所学翻了一个遍,发现都无法抗衡这股诡异。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转了过来,一口将自己的舌头咬成两截。
夏听雨啊的一声惨叫,危急时刻,青面纸人凭空出现,脑袋猛地一扭,夏听雨消失得无影无踪。
“咦?这是什么神通?”
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声惊诧,随后长街之上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钱如海搓着核桃,来到夏听雨消失之地,看了良久,也不知夏听雨用什么道术逃脱的,不禁啧啧称奇。
岁风福地之中,夏听雨浑身麻痹,倒在青青草原之上。
数百根雾露蛛丝拴着夏听雨的牙齿,青面纸人和熔岩蜘蛛使出了吃奶的劲头,一上一下拉着雾露蛛丝网,阻止夏听雨咬断自己的舌头。
僵持了半个时辰,这股诡异的力量才缓缓消散,夏听雨缓缓起身,将青面纸人和熔岩蜘蛛搂在怀中。
这两个小家伙救了自己一命,如果没有它们俩,自己早死多时。
夏听雨不禁骇然,那股诡异的力量进入身体之后,不知不觉间影响了他的思维,使得他连系统都忘了。
夏听雨响起便宜恩师的谆谆教诲,这才知道虹映真人为什么说精神孱弱是他的致命弱点。
岁风小福地和岩河绝地一样,每天只能进入一次,待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夏听雨来到岩河绝地,又苦熬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身披蓑衣,脚穿草鞋,脚行穷人打扮的夏听雨出现在原地。
钱如海早就离开了,借着大雨的掩护,夏听雨跌跌撞撞向远方跑去。
一口气走出去十里地,来到一座小村庄,夏听雨敲开一户房门借宿,这才算放下心来。
这家只有一个老妇人,夏听雨在灶前烤火,有一搭没一搭和老妇人说话,聊着聊着就说起廖氏父女的事。
老妇人奇道:“那汉子,你一个路过的脚行都听说廖氏父女的事了?”
夏听雨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在李记老店吃饭时,听食客们聊了几句,我便记在心中,唉,老廖头死得真惨。”
老妇人本来倚着油灯纳鞋底,闻言叹息道:“老廖头死得咋不惨呢,他家那丫头简直是大牲口。”
“老廖头老伴儿死得早,他辛辛苦苦将廖竹儿拉扯大,本想嫁个好人家,没想到廖竹儿红杏出墙,和吴屠夫苟且在一起。”
“老廖头白日捉奸,被吴屠夫一脚踹得下不来床,那丫头心毒啊,竟然用砒霜将亲生父亲毒死了。”
夏听雨吓得一哆嗦,嚷道:“啥?老廖头是被她女儿廖竹儿毒死的?”
“那可不,我家老头就是镇子里的仵作,老廖头骨头都是黑的,这还能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