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徐兵的服役资格,退役之后是有安排的,可是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原本给他安排在市里的工作,等他去报道的时候才发现竟然已经被人占了。那家单位负责人事的小管事不知道是因为对领导不满还是单纯同情徐兵,给他透了个底,是某位领导的亲属,塞了钱,于是安排就这么被偷梁换柱了。
徐兵没有背景,从部队上退下来就什么也不是,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对方就是吃准了他这点这才敢玩这么一手阴的。而他也确实对此无能为力,找当地的行政机构申诉,估计没等结果出来他就得饿死。最后只能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带着不多的行李直接回了家。
退役金七七八八加起来不到一万,在现在这个物价的年代,显然是没办法靠这么点钱过的。可是他除了训练军犬,并没有别的技术,这要他如何生活下去?
家里父亲已经在前年因为禽流感过世,只留下五十多岁的母亲。父亲过世的时候,因为病的特殊性,他甚至都没有能回来见上最后一面。如今他倒是回来了,可是一回来就需要老母亲来养他吗?
徐兵在车站前站了一会儿,深秋的寒风吹透了他单薄的军装——这算是他退役之后部队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念想——寒气浸骨,这让他不得不移动起来,一步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说来这些年听母亲说,他大伯的兽医诊所还在营业。虽然父亲已经过世了,但应该还能走动走动吧?不知道那里还要不要人?这个技术他在部队里没有丢下,不仅没丢下,还考了自考,拿到了兽医执照。或许,他可以继续跟着大伯干。
徐兵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徐妈妈年纪大了,晚上觉不多,基本上天亮就起床,正在阳台上做扩胸运动,眼角一扫,就看到了刚拐进他们小区大门的儿子。
徐兵出生的年代正是独生子女管理最严格的年代,徐妈妈就这一个儿子,还去参了军。一去八年,虽然每年理论上都有探亲假,但徐兵先天条件不够好,要在部队里待下去,必然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所以这八年来也只回过三次家。
要说不想儿子,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从上个月知道儿子这个月要复员,徐妈妈就在准备。结果后来又听儿子说部队会给安排工作,一回来要先去新单位报到,那时候徐妈妈其实内心里有些失落。
那么久了,好容易孩子终于复员,结果却不能马上见到,那种难过,不是当妈的,或许就理解不了。
所以当她接到徐兵的电话,知道儿子的工作已经被人动了手脚,老太太也没太在意,反而是很干脆的就让他先回家。
那么久了,她可是太想儿子了,就算暂时找不到工作又怎样,她就算把退休工资都贴补出来,也是肯定要养着他的!何况她家徐兵那么棒,就算不能在城里找工作,回到镇上也未必就没事儿可干!
现在一眼看到儿子已经到了楼下,老太太立刻精神了,跟阳台上趴着仔细的看着徐兵。嗯,比上次见又长高了,可是没壮,看来这是先天体质的问题。老姐妹家老儿子当兵两年复员回来就又高又壮,怎么看怎么结实,可惜这规律好像在徐兵身上不起作用。
徐兵好歹也是个退役军人,被自家老妈这么热烈的注视着,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下意识的也开始寻找视线的来源。母子俩的目光在半空里遇上,笑容绽开的同时,不仅仅是老太太眼角湿了,连徐兵自己也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八年了,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家里的一切还是如同他离开时候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毕竟父亲过世也有好几年,有些东西承载着老两口半辈子的相濡以沫,徐妈妈不忍心睹物思人,都给收了起来,包括原本一定会摆在客厅中央餐桌上的,徐爸爸当年最喜欢用的一台收音机。
现在在相同的位置上摆着的,是最近一次徐兵回家探亲时候,和徐妈妈一起去拍的母子合影。合影里徐妈妈的鬓角还是黑色的,但如今已经灰白。
看儿子看到合影之后又看向自己,脸上的神色逐渐变的凝重,徐妈妈反而先笑了:“傻孩子,妈都快六十的人了,怎么可能不老。放心吧,妈身体好着呢,再活四十年都没问题!”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徐兵却觉得突然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戳中了,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丢下包一把牢牢的抱住自己的老妈,痛哭失声。仿佛要把这些年无法陪伴在老人身边的痛,全都在这时候发泄出来。
徐妈妈被他这阵势给吓了一跳,不过这样子倒是让她想起了徐兵小时候。这孩子从小重感情,虽然平常比较沉默,可被他放到心里的人他全都会十二分的重视。看来这个性子就算经过了部队整整八年的磨练,也还是没能被磨掉。
徐妈妈轻轻拍着徐兵的背,将近刻把钟,儿子的哭声才终于慢慢停下来。娘儿俩拉着手说了会儿话,徐妈妈又给徐兵张罗各种吃食,又要赶他去洗澡睡觉休息,冷清了多年的家中,终于再度热闹了起来。
徐兵回家的时候天就已经开始冷了,到家没多久,冬季就悄然而至。
这天是一个普通的初冬清晨,天色不是很明亮,意味着这会是个阴天。徐兵一早就赶到了店里,一边打开电视放早新闻,一边开始做开店的准备。
店是从他大伯手里接过来的。
他大伯是经验丰富的兽医,虽然已经退休在家,但时常还是会接一些活计。有邻里乡亲的,也有亲戚朋友的,再加上自己的退休工资,晚年算是过的舒心又充实。唯一的遗憾就是家里俩儿子,没一个愿意继承他的兽医技术。
徐兵回来的消息让老人很开心,尤其在得知徐兵已经考到兽医执照之后,老头当场双眼放光的拉住了徐兵的手,一个劲儿的嘀咕:“这下好了。”
徐兵眼下打理的这家宠物医院就是他大伯一直放心不下的那个心结。
这家宠物医院前身是兽医站,他大伯在这里干了大半辈子,临老什么都在专制,兽医站也濒临倒闭。老头对这行是真的有感情,就自己出钱把这一摊都盘了下来,继续在本职工作之外照顾着,接茬做。
现在老头自己也退休了,体力上也不如当年,偶尔给亲朋好友什么的帮忙看看还行,真要他还跟年轻时候一样打理一家宠物医院,确实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偏偏家里的俩小子也没心思继承,这些年没少嘀咕让他干脆把铺子卖了。
老头舍不得,打死不卖,可也实在没精力继续经营,正发愁呢,徐兵从天而降,可算是瞌睡送枕头。
宠物医院的手续都齐备,于是徐兵的就业问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顺利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