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爹,好似比起那个大舅舅起来,应该是强多了,起码没有娘说什么,爹就信什么,还知道分清楚好坏。
赵子诚随着亚楠清清凉凉的叙述,顿时感到心里冰凉一片,女儿虽小,却极有主见,女儿虽小,也恩怨分明,女儿虽小,但她字字句句里面,无不透露出清冷的受伤的心情。
“对不起,爹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吃苦受委屈了。”
赵子诚忍不住的伸出双手,将幼小的孩子,抱在自己怀里。
抱在孩子的这一刻,赵子诚甚至不敢对望孩子那静静的眼神,怕见到太过懂事的孩子,眼神里面深深掩藏着悲伤,被她亲人深深伤害的悲伤。
先有她外祖父跟她大舅舅大舅母那样的亲人,深深伤害她,糟践她,现在又被她娘如此对待,连着亚琪也知道欺负她,难怪这孩子在面对自己犹豫的刹那,露出嗤之以鼻的嘲讽。让自己这个当爹的差点无地自容。
“还好,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心疼我,相信我,不算苦。爹,或许这个时候,娘跟大姐说好了,让大姐认下这件事,娘当做是不知情的,被大姐骗了的,然后娘带着大姐过来负荆请罪?
爹,先说好,不论等会大姐来不来跟我负荆请罪,我都不可能跟大姐再睡一张床的,今晚就委屈爹在小书房将就一晚上,免得娘一会说我们父女不顾人伦之类的大道理。听着就心塞。
过了今晚,明天我是肯定要跟惠姐睡觉的,爹也不要劝我了,一想到自己要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睡觉,我就没办法好好睡觉。”
亚楠被爹抱着,心里还是有些暖暖的,感受到了这个爹对自己的在乎,但自己就是再被爹感动,也得把话说清楚,别指望我能不计前嫌之类的,对于不喜欢自己的,自己一律远离。亲娘亲姐姐也不例外。
赵子诚被亚楠那句不顾人伦的话,雷的里焦外嫩,亚楠她不过才六岁,就是跟自己这个当爹一起睡觉,怎么就成乱了人伦那样不堪的了?
在农村里面,女孩子不超过七岁,不论是跟爹娘一起,还是跟兄弟一起,都不可能有人乱说的啊!这孩子竟如此多想!真是叫自己这个当爹的好气又好笑。
“先睡觉吧,刚刚从被窝里面起来一次,冻着了吧?”
赵子诚不打算跟这个太过懂事的孩子继续谈下去了,一是时间真的很晚了,二也是担心孩子前面刚刚从被窝里面起来,身子会冻着。
“嗯,当然冻着了,要不然爹也学着亚惠姐姐,用手给我捂捂脚?让我暖和的好睡觉?”
亚楠见爹帮着自己脱衣服,安置自己睡觉,忽然忍不住的试探爹的底线起来,如此严肃的爹,会不会有可能跟爷爷奶奶他们那般宠爱自己啊?
赵子诚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是有顺杆往上爬的本事,自己才心疼她一下,她就敢要自己这个当爹的给她暖脚?
就是她娘也不敢提如此要求啊?更别说她姐姐亚琪,甚至是她大哥亚青,他们谁见了自己不是小心谨慎的?谁敢如这孩子,胆子大到了能让亲爹捂脚的地步?
呃?孩子太懂事,当爹的也很吃力,好不好?尤其是那种特别娇惯的,懂事的女儿,自己这个爹当得更是无力。
“嘿嘿,爹,我好像是提出过分的要求了,爹一个大男子,更是一个官老爷,哪能给女儿暖脚?女儿刚刚就是说着玩的,不当真。
爹刚刚要是真的给我暖脚了,我说不定会受宠若惊的一个晚上都睡不踏实,爹,我先睡觉了,你要是累了,就回你书房对付一晚上,明天女儿一准给你挪地方。”
赵子诚深深觉得自己醉了。
竟然被自己六岁的女儿给逗了一把?她才多大?这孩子逗了自己之后,还能轻描淡写的说句不当真,完了她就闭眼睡觉?
赵子诚挫败的厉害,深深感到自己这个当爹的在这个小女儿面前,没有一点点威严不说,还会时不时的有被她逗一下尴尬?这叫自己这个当爹的,是该哭,还是该笑?
呆呆看着女儿白皙精致的小脸,安安静静的,犹如坠落凡间的小仙女,就那么坦然的睡在自己面前。
想到孩子说她不愿意跟不喜欢她的人睡一起,而现在孩子浅浅传来的呼吸声,让自己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一种陌生的幸福,被自己孩子全然信任依赖的幸福。
渐渐的,赵子诚听到了孩子深沉的呼吸声,显然这个时候,孩子是真的睡熟了。
突兀的,赵子诚坐到了孩子床脚边,鬼使神差的伸出双手,去被窝里面,看看孩子是不是真的脚凉,要不然亚惠怎么会给孩子捂脚的?
果真是冰凉冰凉,难怪亚惠要给自家孩子捂脚?赵子诚忽然想到京城里面那些有钱的小姐,连外出都是抱着暖手炉出门的,若是亚楠也有那么一个暖手炉,不论是晚上睡觉,还是白天外出,都不会冻着了?
想到这,赵子诚忽然失声苦笑,没有想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宠溺这孩子了,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家里已经有了那么多人宠溺这孩子,虽然这孩子太懂事,太聪明,但这孩子被娇惯的太狠,将来嫁了人,谁还能接着宠溺她?
根本不可能,所以,只有在家里的时候,就得教导会孩子,懂得相夫教子,敬重公婆,和睦妯娌的重要,更是要懂得人情世故,收敛脾气,并非是所有人都会跟家里人一样,围着她转的。
宁愿在家里给她受点委屈,也不能等她嫁人之后,被她婆家人看不起,被她婆家人欺负,自家人到时候,连看都看不到的强多了。
亚楠本来是装睡的,故意做出呼吸深沉的熟睡样子,让爹早些回去休息,没有想到爹竟然会趁自己睡熟的时候,这样给自己捂脚,顿时亚楠心里笑开了,原来爹是闷骚型的,是那种怕丢面子的好爹呢!
就在赵子诚不由自主的为女儿捂脚的时候,妻子果真带着一脸羞愧的大女儿亚琪进来了,一进来就看到了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老爷他竟然给亚楠捂脚?
怎么可能这样?老爷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他一向自负,一向自律,怎可能如此宠溺他的女儿?怎么可能?
不说自己这个妻子,就是亚琪,亚青,这两个孩子,见了他这个爹,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什么时候得到过他如此宠溺的眼神?
亚琪更是一把捂住自己嘴巴,深怕自己忍不住的叫起来。
不,不可能这样,爹怎么能这样溺爱妹妹,怎么可能?爹连自己见县令家千金,都不答应,还生气的禁止自己出门,爹他怎能这样宠溺如此娇惯的妹妹?
亚琪不知道,此时的她已经嫉恨的双眼都红红的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嫉恨,凭什么?凭什么啊?
赵子诚忽然听到妻子她们进来的声音,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做的事,顿时感到一阵僵硬,条件反射般的撤出自己双手,免得叫妻子跟女儿看到自己如此,但手心里的冰凉,又让他心里有些不忍,但现在自己要面对她们,暂时要离开一阵子,免得在这会吵到孩子睡觉。
赵子诚深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不必管她们是不是看到自己给亚楠捂脚,她们两个现在过来要说的是她们怎么亏待亚楠的事。
“亚楠睡着了,去我书房。”
赵子诚站起来,率先走开,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却清清凉凉,不怒自威。
李秀凤深深吸上一口气,狠狠的瞪了很是失态的大女儿亚琪一眼,警告她好好给她爹认错。别让她爹误以为自己跟亚琪合伙欺负了他那个宝贝小女儿。
亚琪看到娘的警告,尽管很想哭,很想质问爹,为什么要这么娇惯亚楠?她被爷爷奶奶娇惯的不成样,爹不仅不管,难道还要学爷爷奶奶他们那样,死命宠溺亚楠么?
那自己呢?为何爷爷奶奶不疼爱自己,为何爹也对自己那么严厉?现在还为了亚楠的一句话,逼得自己从床上下来,给她赔礼道歉?
“爹,女儿错了,女儿刚刚翻身的时候不小心的碰到了亚楠,亚楠才会以为我是故意踹她的。
爹,我是做姐姐的,自然明白,长姐如母的道理,虽然妹妹不喜欢我,但我是姐姐,怎么也不可能这么狠心踹妹妹的,当时我真的是翻身的时候,无心碰到了亚楠的,那时候娘正在低头想事情,根本没有看到这件事。
爹,我错了,当时我就应该跟妹妹道歉,但那个时候,我有些害怕,怕爷爷奶奶要是知道我不小心碰了妹妹,他们那么疼爱妹妹,一定会很生气的,所以我才不敢承认自己不小心碰了妹妹一下。
爹,我错了,求爹惩罚我。以后我再也不敢这样了。”
亚琪跟自己娘商量好了说辞之后,尽量把自己的过错说的很是轻,很无辜,甚至还带着婉转的控诉,若非爷爷奶奶那么宠溺妹妹,她能那么怕自己亲妹妹么?以至于怕到不敢承认自己不小心碰了她的地步?
赵子诚不言不语的看着跪下的大女儿,深深的感到无力,从大女儿的说辞里面,自己听到了她在推卸责任,甚至还有她跟她母亲的合力商量出来,对她们最有利的说辞,但却是对亚楠这孩子婉转的控诉。
赵子诚不说话,深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等着妻子给自己的解释。自己倒是想看看,同样都是妻子的女儿,妻子怎么能厚此薄彼?
“老爷,我真的是没有看到亚琪不小心碰到亚楠,要是看到了,要是看到了的话,我怎么也会嘱咐亚琪睡觉注意点,别不小心踢着她妹妹的。
老爷,亚楠这孩子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说她,也实在是气性太大了,就这么不小心的隔着被子碰一下,也能气的恨不得让她爷爷奶奶都知道似的,实在是这孩子被她爷爷奶奶娇惯的坏了,受不得一点点委屈不说,还连我这个做娘的教导,也熟视无睹。
你让亚琪说说,我是不是耐着性子,轻声细语的好好跟她讲道理的?可我说再多道理,也没有办法教导好这个被家里娇惯坏了的孩子。
照道理,她爷爷奶奶这么心疼她,她也该心疼她爷爷奶奶啊?可她怎么能在她爷爷奶奶都睡觉了之后,还这么不懂事的闹腾,生怕她爷爷奶奶不知道她被亚琪碰了似的,她就一点也没有想过,她爷爷奶奶要是果真如她想的那样从床上爬起来的话,会不会冻着生病?”
李秀凤说的极为哽咽,也极为恨铁不成钢似的。
赵子诚从妻子的嘴里,再次听到了指责女儿不孝,不懂事的声音,一如岳父信里说的那般言辞凿凿。
还有妻子说的这些振振有词的道理,连自己听了,也不由得相信,妻子是在为亚楠那个不懂事的孩子,恨铁不成钢啊!
可妻子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她现在的作为,完全被自己那个及其懂事的女儿给猜到了。
面对如此妻子,赵子诚无力的叹口气,当初自己因为感激那个教导自己的岳父,对妻子有心设计自己,让自己醉酒躺在她屋里,最后不得不娶她的行为,默认了下来。
其实自己从来不醉酒,不仅仅是自己鲜少喝酒的缘故,就是自己放开了喝酒,也从来不醉,更不可能陪着先生喝一杯酒就醉的不知东南西北的睡在还是闺秀的她的屋里。
现在想想,也许那个时候,不仅仅是妻子设计自己,甚至还有自己的那个看似严厉的岳父,看似中正的大舅子都在设计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醒来之后,就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喝了一杯酒的问题,酒中必定是下了药的,但自己顾及妻子名誉,不能在自家高中禀生秀才之后,对此事件,不了了之,唯有答应岳父,娶了妻子。顾全妻子名誉。
犹还记得岳父说的是他在成全自己名声的话,虽然那时候心里根本不认同他的说法,但那时候,由不得自己传出不堪传闻,否则连乡试也没有机会去考。
曾经以为,哪怕她再做的不对,但看在她对自己痴心一片的份上,看在岳父教导自己多年的份上,还是能娶她的。
即使这样的行为,让当时的自己很憋闷,当想着只要自己娶了她,一定能管束她,不会再让她做如此不堪的事,女人无一不是以男人为天的,只要自己做了妻子的天,她从前即使有什么不好的,自己也能教导好她的,这个世上没有不怕被休的女人。
但现在自己,真的是后悔了,自己为了管束她,不让她借自己名誉,在上原县接受别有用心世家夫人的赠礼,已经狠狠惩戒她了。
但自己那么惩戒她,也无法让她对自己心存敬畏,反而让她对自己更是阳奉阴违了。
她曾经用龌龊的手段,设计了自己,逼的自己不得不娶了她,难道她如今做了三个孩子的母亲之后,还要用如此龌龊的手段,去设计她的亲生女儿?
只因为她爹跟她大哥那么糟践那个孩子?又或者是她在发泄对自己惩戒她的不满?或者是她在用孩子发泄对自己爹娘的不满?
孩子何其无辜?可笑妻子还当亚楠是不懂事的孩子,以为孩子会被她怎么说,怎么伤害,也会当她是亲娘那般,无条件的顺着她,相信她?
殊不知这孩子虽小,却是恩怨分明的很,如何能跟旁人那般愚孝?赵子诚相信,若是自己今日没有相信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必定会远远的疏离自己,就如同孩子现在这么疏离她亲娘这般清冷。
“你们都坚持这么说么?真的不想好好跟我说实话是吗?亚琪?”
赵子诚满眼心痛的看着自己大女儿,大女儿如此,说实话,不能怪她,只因为自己将大女儿交给了她娘,这才让大女儿跟着她娘学了这些龌龊手段。
只要她能及时醒悟,或者是还对自己这个爹心存敬畏,不敢对自己有所掩瞒,自己就不会真的怪她不懂事的欺负亚楠。
随着赵子诚再次质问,李秀凤跟亚琪母女两人互相对望一眼,亚琪看到了母亲眼里的示意,便坚定自己说辞,只要自己跟娘一致口径,爹就是相信亚楠,也是半信半疑。
但要是自己现在又改口,爹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因为自己前面已经一口否定了,现在虽然不得不过来认错,但自己已经跟娘说好了,就这么说,爹才不会罚自己。娘也不会被爹惩罚。
赵子诚沉默了一会,失望的看着自己大女儿,妻子本是成人,自然应该明白事理,若是她心存龌龊想法,自己短时间根本不可能改变她。
对于她,自己能做的就是管束,但是对于这个女儿,赵子诚还是很想教导好的。
“亚琪,你还这么小,就学会了平白无故欺负你妹妹,你娘在回家后,因为不知情要责罚亚楠的时候,你作为姐姐,为何要在一旁煽风点火?
即使你娘要惩戒你妹妹,也没有你的事,你要是站在一旁不说话的看着,爹会当你在引以为戒,要是你当时出言劝慰你娘,爹也会当你是长姐维护妹妹。
可你却在你娘要惩罚亚楠的时候,在一旁煽风点火,难道要爹以为你是在教导你妹妹?你娘已经出手,还要你这个姐姐跟着煽风点火?你这还是第一天回来,就是这么表示你欢喜妹妹的?
到了晚上睡觉,亚楠刚刚上床,你就迫不及待的踹的她远远的,这也是你这个姐姐对妹妹的欢喜?
甚至在爹知道实情之后,你还学着为你自己狡辩,将过错说得轻描淡写,为你自己推卸责任,也为你母亲推卸责任?
好,很好,我这个爹竟然也教导不出来你这个女儿了?爹给你两次机会,说明白实情,可你没有对爹心存半点敬畏的说实话,死撑着不肯悔改你自己犯下的错误。
即是如此,从今以后,你也别什么读书了,学什么官家小姐了,从明天开始,你每天起来,跟着你二婶,学着做饭,学着喂猪喂鸡,学着下田做活,以你现在这样的心性,根本不能做书香之家的主母,别将来害了人家一家子。倒不如做一个实实在在的的农妇。
李秀凤,从今以后,家里的孩子,无需你教导,你根本教导不出来你的儿女,只能误了他们一辈子。还有,从今晚开始,放开了给亚琪裹的脚,她以后要嫁的是农夫,没有一双大脚,无法劳作。”
赵子诚心痛的说完对自己女儿的处置,说完对妻子的处置,便起身离开书房,去亚楠那边,赵子诚深深感到了疲惫。
原本是团聚的一天,家里人和和美美的,甚至还过的富裕起来,本该是心情愉悦的,但现在的自己,却无法愉悦。
家和才能万事兴,自己作为这个家的主人,作为这个家的顶梁柱,却发现自己一房的女主人,着实不堪,连带着自己大女儿也被她教的如此心性,这让自己如何能轻松起来。
幸好,还有亚青懂事,读书也很是刻苦,幸好,家里的亚楠,更是懂事,明白事理。
扶不上墙的,就搁置在农村,免得她们出去,丢人现眼不说,还会给自己一家惹祸上身。
都说妻贤夫祸少,自己没有办法娶了妻子,本以为自己能教导好妻子,管束好妻子,实在是没有想到,妻子被自己管束几个月之后,依旧是心性龌龊,连自己亲生女儿,也能违心的诬陷。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她做的,实在是让自己对她太失望了。
“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撒谎了,我嫉妒妹妹,嫉妒她怎么得到爷爷奶奶那样的疼爱,我却没有,所以我才会忍不住的踹了亚楠一脚,娘当时心情不好,没有在意到。
爹,我错了,求爹不要这样,爹,我的脚已经要裹好了,不能放啊!呜呜呜,爹,女儿真的做错了,女儿再也不敢嫉妒妹妹了,呜呜呜!”
亚琪吓坏了,爹竟然生气到了要放弃自己的程度,竟然让自己不裹脚,让自己做乡下农妇,不让自己嫁给世家公子,这怎么可以?不,不能,死不能这样啊!
亚琪哭的及其悲戚,双手,死死抱住爹要抬走的脚,悲哀的哭求着爹改变对她的处置。
“相公,你这是要逼死我吗?你让我一个当家主母,不能教导自己孩子,这是在逼我羞愧自尽么?你,你,你忘记了当年你是怎么娶到的我的吗?
呜呜呜,当年我为你声誉着想,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嫁给你,这么多年来,就换得了你这么狠心的嫌弃?连我自己孩子都不给我自己教导?你是要我去死吗?呜呜呜!”
李秀凤当即跪下,哭的满脸悲痛,身体也是摇摇欲坠,看起来好不可伶。
“爹?”就在这个时候,亚青从书房外面进来跪下,一脸的沉重,双眼哀求,希望爹能改变主意,取消对妹妹的过重处罚,也取消对娘的过重处罚。
亚青在她娘跟妹妹一起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声音,感觉到了家里有事,忍不住的跟着过来,但还是没有敢靠的太近,只是站在爹的书房外面,静静等着娘跟妹妹她们出来。
一直到他听到娘跟妹妹悲痛的哭泣,他才迫不及待的进了爹的书房,陪着娘跟妹妹一起跪下来,求爹开恩。
赵子诚看到自己看重的儿子,不明事理,就一味的想护着他娘跟他妹妹,从孝道从感情上来说,都能说的过去,自己若是糊涂一点点,可以给自己儿子一个面子。
但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不仅仅是自己,就是亚青,将来也是要入仕的,如果他也这么糊涂的,管不了自己后宅,趁早不用读书入仕了,被女人一哭一闹的,就心软答应的男人,根本就不能入仕,免得祸害一家人。
想到这,赵子诚缓缓的,将亚楠回屋,被亚琪欺负,而她亲娘不仅仅不管教亚琪,还跟亚楠说什么大道理。
直到亚楠不愿被她姐姐欺负,坚持要找亚惠睡觉的时候,遇上自己回来,更是将自己回来之后,他娘,他妹妹各自的说辞说了一遍。连最后亚琪在遭遇自己严惩的时候,说她错了的实话,也说了出来。
“亚青,你也大了,过年便十一岁了,跟着爹读书也读了整整七年,你跟爹说说,如果你是一家之主,你今天如何处置你的后宅?读书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给爹说说,你要怎么处置她们两人?
一个身为母亲,自身不正,联合大女儿欺负年仅六岁的女儿,还能说出那么多大道理?你外祖父大舅舅贪墨你妹妹亚楠的那么多财务后,为了不叫外人知道,他不惜两次到我们家毁亚楠名声,甚至前后给我们写信,毁坏你妹妹名声,那个信你也看到了,可谓是言辞凿凿,道理通天!
今天你来求我不要处置你自身不正的娘,不要处置你这个三番两次都不肯说实话悔改的妹妹,那你给我说说,是不是就应该这么算了,然后任由她们两人在后宅翻手是云,覆手是雨?”
赵子诚清清凉凉的看着自己儿子,如果自己将话说到这样地步,儿子还是执迷不悟的话,自己是要好好考虑,还能不能接续让这个儿子读书走仕途了?
亚青随着自己爹的清冷叙述,两眼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娘,还有自己妹妹。
亚琪怎么会这样欺负亚楠?
娘又怎么能这样厚此薄彼?伤亚楠的心?
妹妹亚楠才六岁啊!还是需要教导的时候,娘怎么能那么当着她的面,任由亚琪欺负妹妹?
事发之后,为了掩饰真相,娘又怎么能诬陷妹妹,胡乱说话?一如外祖父那样诬陷亚楠,谎话连篇?
可,可到底这是娘啊,天下无不是父母,这要自己如何做?娘刚刚的神情,可是要寻死的啊!难道爹真能狠心看着娘去寻死?
可要是真的就这么算了,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公理?娘没了约束,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那就眼睁睁看着亚楠,被娘跟亚琪欺负着?
忽然间,亚青觉得一家人不回乡下老家就好了,这样,亚楠在老家有爷爷奶奶疼着,不回孤单,娘跟亚琪也不会跟亚楠闹起来,惹的爹如此生气。
不,罪魁祸首是亚琪,她比妹妹大,本该教导妹妹,维护妹妹,可她却任性妄为的因为嫉妒,就随意欺负亚楠,最应该惩戒的就是她,娘是太心疼她了,才为她遮掩的。
“爹,这件事,亚琪是罪魁祸首,她身为姐姐,本应对妹妹有教导之责,还有维护之责,但亚琪不仅仅没有做到姐姐的责任,还因为嫉妒就背地里欺负亚楠,应该严惩。
娘是受亚琪连累,儿子猜测娘是因为亚琪之前已经被爹惩戒,怕亚琪在惹爹生气,唯恐惩戒更重,才不得不违心的那么偏颇。
娘是受了亚琪牵连之故,更何况,天下无不是父母,亚楠即使受了娘的气,也当以孝道为重,不该放任自己脾气,顶撞娘,惹爹娘生气。
这件事应该严惩的亚琪,但亚楠不孝也是事实,娘管理后宅,自有教导不严之过。”
亚青无法为亚琪说情,亚琪毕竟做错了,是要好好管教,但却不能不顾着娘的脸面,亚楠也不该如此不孝,即使娘说了她不是,她再是心里不赞成,也不该给娘难堪,惹的爹如此生气的处置娘,她难道就不心疼娘被处罚吗?
赵子诚苦笑,儿子心性醇厚,无法相信她娘的龌龊心理,还给他娘找来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连自己都不曾想到的借口。
“老爷,我是可怜亚琪才不得不暂时委屈一下亚楠的,本想着明天找个时间,好好跟亚楠说一声的,可这孩子没给我机会好好说啊!
亚琪在上原县,被圈禁了整整几个月不得出门,这孩子憋的多苦,你知道吗?这孩子内心有多恐惧,时常担心你又如何惩戒她,你知道么?
呜呜呜,我这个当娘的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你当爹的,怎么就不能体谅孩子的苦楚?非逼的我们娘儿俩死在你面前才甘心吗?
亚琪裹脚三年,好不容易已经成了,将来能做世家主母了,你却罔顾孩子那些年的酸楚,逼着她放开脚,做乡下农妇的活计,你这不是要生生逼死她?我这个娘怎么不心痛?呜呜呜!”
李秀凤见自己儿子站出来维护自己,胆子更大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边疆,还不忘记控诉自己相公,不懂他女儿的苦楚,更不懂她这个妻子的苦楚。
赵子诚听到妻子的这一番哭诉,忽然间就明白了亚楠在被亚琪欺负之后,她娘不仅仅不管教约束亚琪,还反过来跟她说一通大道理,那时候亚楠必然是跟自己一样的烦躁,才会不管不顾的要走人的吧!
“怎么在你们眼里,做农活的全是该死的人?李秀凤,你自己二哥一家也是务农的,他们难道也都该死?
我的爹娘,我的二弟六弟,他们都在务农,难道也都该死?我们家还没怎么了,你就觉得自己儿子女儿不应该去下地吗?亚青,你也觉得你自己的身份,不配去下地?”
赵子诚心火上扬,听到妻子如此控诉自己,说什么自己让女儿下地,就是逼死她们母女,顿时感到心灰意冷,如此妻子,内心里如此看不起下地劳作的家人,怎能指望她能胜任一家主母之责?教导好自己儿女?
“爹,娘不是那个意思,娘是心疼亚琪裹脚吃的苦,娘是不忍心看着亚琪,前功尽弃啊!爹!”
亚青见爹忽然暴怒,顿时感到心惊肉跳,感觉爹可能会重惩娘,但娘是这个家的一家主母,才从上原回来,爹怎么能如此不顾娘的脸面,让娘在全家人面前难堪?娘真的会羞愧去死的啊!
啪!
赵子诚狠狠甩了自己这个糊涂儿子一巴掌,这是从亚青读书以来,赵子诚第一次狠狠打自己儿子,这个糊涂儿子,为了给他娘脱罪,任凭他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亚楠都明白的是非对错,他白白读书多年,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亚楠不孝?
亚楠若是真的不孝,就不会忍着那些屈辱,不去告发她外祖父大舅舅!忍下大人都无法忍下的屈辱,不仅仅是在意孝道,更是全了她娘的脸面,也是在全自己家这个爹的脸面。
如此大事,自家一房人已经人人知情,可这个家里,除了自己体谅亚楠所受的屈辱,谁真正为她心疼过?反而在这些小事上,接着欺负她?伤她的心?用的还是她外祖父糟践她名声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亚楠娘跟姐姐如此,自己再是心痛也就罢了,毕竟她们是女人,可以被自己处置在后院看管起来,但亚青可是自己尽心教导的儿子,他为了给他娘说情,连亚楠不孝的罪名都扔了出来。
好,果真是自己生的好儿子,自己没有教导好他,倒是被李秀凤这个女人给教导好了去!
赵子诚狠狠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之后,看也没有看儿子一眼,直接走人,留下她们娘仨,自己则是灰心丧气的去亚楠那边了。
赵子诚走的背影,很是沧桑,很是颓废,所有的期望都给了儿子,但他却叫自己失望了。
自己为了教导好他,不仅仅教导他读书考试,更教导他懂得人情世故,但他却在面对如此娘的时候,心性极为软弱无能,任凭他娘如何糊弄,他都照单全收,不仅仅是他愚孝,更是他无法当起男子该有的责任,让自己如何还有信心,再教导好他?
亚青被自己爹如此痛恨的打了一巴掌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爹一脸悲戚的离开书房,仿似爹忽然间老了十岁似的。
亚青顿时被爹如此神态震惊了,满脸惊恐,一脸的失魂落魄,呆呆的看着已经空了的书房门口,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儿子,儿啊,是娘害的你挨了你爹的打,你爹他才回来一天,就学着你爷爷奶奶他们那样,溺爱你那个不懂事的妹妹,他这是要我们一房在全家人面前丢尽脸面啊!
儿啊,你不要担心,更不要害怕,无论你爹怎么对你下手,他都只有你一个儿子,他生气之后,还是会好好教导你,让你读书考试的。
即使你爹绝情绝义不让你再读书考试,你还有你外祖父,还有你大舅舅,你听我说,你先忍忍,忍到你大舅舅明年考中举人,哪怕娘带着你们到你大舅舅家,也一样能供你读书考试的。”
亚青的失魂落魄真的吓住了李秀凤,在摇换儿子几次没有反应之后,着急之下将隐藏心里深处的话,都顾不得的拿出来安抚被他爹打掉了魂的儿子。
“是啊,大哥,你快醒醒,大舅舅明年就考试了,等大舅舅考中了,爹再也不敢这样动不动就对我们生气发火,当了大官的大舅舅一定能为我们撑腰出气!”
亚琪对自己大哥还是很心疼的,更是亲近的,大哥这次被爹打的很是严重,脸都高高的肿了起来,这让亚琪有种跟大哥,娘一起对爹同仇敌忾的态度。
亚青虽然处在对爹悲戚背影的震惊中,但并非他魂魄出窍,是听不到四周的动静。
第一次亚青听到了娘内心深处的依仗,也是知道了娘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将亚楠被外祖父大舅舅合伙欺负糟践名声的事,放在眼里。
爹明明已经告诫过家里的每一个人,从今以后,远离外祖父大舅舅一家,心里不要再当他们是亲人,他们那样的人不配做自家亲人。
但很显然,娘根本不相信,亚琪也没有相信,还在心里深处,重重的依赖外祖父,大舅舅他们,这让爹如何不生气?让亚楠如何不伤心?
错了,自己错的离谱,娘何止是自身不正偏颇两个妹妹,娘从内心深处,从来就没当爹的话是回事。
所以爹对娘失望了,而自己又糊涂的再三为娘跟亚琪说情,拦着爹不让爹处置她们,所以,爹对自己也失望了。
想到爹对亚琪的处置,是让她从此安心做乡下农妇,将来嫁给朴实的农夫,这对亚琪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又或者亚琪经过劳作之后,真正醒悟,或者这才是爹处置亚琪的本意,但却被自己糊涂的阻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