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楠趁着爹回家的时候,撒开小腿,在自己新家里面跑了一圈,把家里的各处的屋子弄清楚。包括其中的贵重摆设,快速扫一眼的跟管家给自己造册的本子核对一下。
主要是正堂的摆设昂贵些,还有二进的主屋的摆设,书房摆设,三进是前县令家里女子的闺房,四进的院子很是空旷,但其中一间看起来是给上年纪的夫人住的。
管家说县令走的时候,这里的摆设,都一一擦洗过,他也隔段时间就带上守门人擦去灰尘,亚楠看过来,还是折服的,新家里面除了衣服棉被,其余皆无需准备,清一色的黄花梨家具能算是新的似的。
更甚至是厨房里面竟然还有存粮跟木柴,想必应该是管家跟那个守门人住的时候,安排的。
亚楠整个家里跑了一圈返回大夫那边的时候,爹都已经返回来了,给过了大夫的出诊费跟要钱。
“谢谢老大夫!”亚楠跟着爹之后,也脆生生的跟老大夫道谢,不论怎么说人家老大夫也是带着人给自家熬药的,应该感谢。
“不,是老朽要谢谢你,谢谢你们!”洪二老爷很是感慨的样子,若非有人出手相救,哪怕自己选择放手看着,内心也是难受的,今天这个汉子得贵人相救,其实也是救了自己的心。
赵子诚谢过大夫之后,亲自送走大夫,亚楠到现在才有功夫跟少女说话。
“你站起来回话,把你们的名字,家的原籍,家里还有什么人,或者将来还有什么打算,都告诉我。”
亚楠坐在屋里的椅子上,并没有请自动手搀扶跪下的少女,如今自己既然要收服她,就不能给她太软和的感觉,尤其是现在的自己,年纪太小,不容易压住人,就只能恩威并施了。
“小姐,我爹叫薛仁,今年三十五,我叫薛枝儿,十二岁,还有一个大哥,叫薛江,十四岁,大哥去码头做工了,他还不知道爹如今这样子。
我们一家人原本是福建泉州人,祖上靠卖艺糊口,可,可是去年我们村进来倭寇,我娘跟爷爷奶奶就,就这么没了,村里没有几个人逃出来,爹背着我逃出来之后,就看到倭寇防火少了我们村子,那天大哥临时出去镇上,才逃过这一劫。
我们等倭寇走了之后,埋葬了村里人,才不得背井离乡的跑出来讨生活。小姐,我求求你,让我大哥也给你做奴仆吧!我大哥力气大,能做好多好多活,小姐?”
亚楠有些想失笑,这个丫头,竟然自作主张的替她大哥也卖身了呢,也不知道他大哥自己是如何想的,这丫头舍不得她大哥一个人在别处,如此要求倒也不奇怪。
正在亚楠抿着嘴不支声的想着的时候,赵子诚正好领来一个硕健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此少年面相虽然看起来年轻,但神情却有沧桑之感。
只见少年扑通一声跪下:“小的谢小姐的大恩大德,小的愿意给小姐,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小姐大恩大德!”
赵子诚既然想过,让女儿出面救人,那就让女儿好好收仆人的心,是以在领着这个找来的少年的时候,着重说了他爹是自己女儿要救的。让他要是感谢救感谢自己女儿去。
“爹,你坐。”亚楠暂时没有着急将跪下来的少年扶起来,而是从椅子上站起来,将爹搀过去坐下。
“你就是薛枝儿的哥哥,薛江?”亚楠看爹坐好之后,才开始看向跪在地上的薛江。
“是,小人是薛江!小人谢小姐的大恩大德,小人愿意给小姐做牛做马,感谢小姐。”
薛江长期在外讨生活,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如今见到赵子诚,就知道他是个厚重的人,见到小姐,更是觉得小姐年岁虽小,但却给人稳重大气的感觉,当即更加愿意留下来,不仅仅方便照顾爹跟妹妹,也能用自己一身力气,报答恩人。
“你起来吧!你妹妹前面为了救你爹已经卖身给我为俾了,你就无需再卖身了,不过你若是愿意的话,倒是可以留下来,帮我们家做些力气活。
月钱跟你妹妹一样,一个月两百文钱,你爹这样,暂时不可能给他月钱,只有等他好了,能做活了,我才能给他月钱,若是他好了也愿意留下来的话,我给他一个月三百文钱。
你要知道我们家并非世家官家,买下这个大院子之后,我们家里也没有几十两银子,如果你要是想多挣些将来娶妻买地买房的话,恐怕在我们家会很失望,更指望打赏之类的。
如果你还愿意留下的话,今晚就可以留下来,这边的三间屋子,暂时就给你们一家人住着。”
亚楠在爹的面前,不徐不疾的安排着这一家人,不仅仅是要安排这一家人,也是给爹看看,自己虽然小,但管家不成问题。
今天的自己虽然救了这一家,但也不会傻不拉几的只是为了行善,他们一家若是指望能攀附上达官贵人的话,自己刚刚的话,当场就能歇了他的心思。
杜绝打赏,廉价月钱,堵死他们一家指望靠着自己发达的想法,若是这样,他们还能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倒是可以将他们一家收归己用。
若是他们嫌弃,失望,就当自己傻了一回,等他们爹好些,就让他们走,不忠的人,自己不会用的。
赵子诚两眼傻看着亚楠,没有想到女儿都学会试探旁人的心思,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多智近乎妖的女儿,这样的女儿,还需要自己管教么?自己真的能管教的上她么?
薛江听闻亚楠的话,顿时再次跪下磕头:“多谢小姐留下小人,小人的妹妹虽然给小姐做了奴婢,但小人也是爹的儿子,小姐救了爹一命,如此大恩大德,小人唯有为小姐做奴,才能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薛江极其感谢亚楠,对亚楠的试探,不以为意,并非他没有看出来亚楠的试探,而是他原本就打定主意,报答亚楠,月钱,赏钱什么的,他从来不曾想过,能跟爹妹妹一起,吃饱足矣,娶妻之类的,从来没有敢奢望过。
亚楠放心了一下,这一家人看似淳朴,但毕竟人家是走南闯北过的,心思必定比普通村民活络一些,不过自己试探之后,薛江还能坚持做自己仆人,倒也有情义。
就这样,亚楠拒绝了薛江为奴,但接受了薛枝儿为婢,既收了他们家的感激之心,也给了他们薛家希望,毕竟薛家的男儿,并非给人做奴,不过是到自家帮工而已。
女儿家为俾,一般的时间也不会长,世家官家的奴婢,到了二十岁左右的时候,会放出去嫁人。
薛枝儿十二岁,等她二十岁的时候,自己正好十五岁,那个时候,自己也算是成了大人,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自己就用这八年时间,好好安顿好全家人,再找个有情义的男人,享受这宁静的一生。
“好,你有如此孝心,就留下吧,今天你们暂时好好照顾好你们爹,一会我给你们带吃的过来,明天开始,枝儿留下照顾你们爹,你到时候听我的安排吧!”
亚楠这次才过去扶起跪下的薛江,留下对他们一家人安排的话之后,拉着爹离开了此处。
“做的不错,这一家人应该会对你忠心了。”赵子诚微微笑着,忽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幸福感。
“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聪明啊?”亚楠忽然笑的很得意的抬头看向一向严谨的爹。爹今天似乎有意让这一家人忠心自己呢!
哈哈哈哈!
赵子诚看着忽然变得精灵似的女儿,到底忍不住的低低笑了起来,女儿有时状若精明大人,有时候又还是孩子心性。
亚楠见爹忽然笑起来,心情也不由得跟着飞扬起来,爹经过休妻之事,内心还是压抑的,能笑起来,就说明爹心性豁达。不会伤春悲秋,这才好。
父女两人笑意浓浓的一起走到第一进的院子,正好看到亚青带着娘跟亚琪,亚秋,亚融,志广从县学那边过来,他们手里有的带着包裹,有的带着食盒。
李秀凤见到赵子诚跟他女儿两人一路笑意盈盈的,内心尽管仇恨,但却露出一张温柔的笑脸:“亚楠,跑了这么长时间,饿着了吧?快跟娘过来,娘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嗯,是有些饿了,娘,你也累了,头上还有伤,你先好好休息,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吧。”
亚楠见自己娘如此温柔对向自己,冷不丁的有些打冷颤,赶紧把她安排在她自己屋子吧,免得自己还得陪着她秀母女情深的戏码。她累的慌,自己也别扭的慌。
要是她真心对待自己,自己也不可能如此疏离她,谁叫她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底深处,依旧隐藏着浓浓恨意?真当自己是七岁小孩,看不出来你的恨意?没见你的脸上肌肉,虽然是笑着,但却是僵硬着的。
“娘不累,我的乖乖女儿,却是累坏了吧!来,娘先陪你吃饭,吃完饭之后,娘陪你一起去休息,好不好?”
李秀凤打定主意,从今以后,自己别管亚青的学业,也别管亚琪高不高兴,自己这个做娘的,一定要哄好了小祖宗女儿高兴。
也许只有她能让她爹收回休书了,从前自己确实是错估了她的地位,如今明白过来,哪怕让自己做娘的伺候做女儿的,自己也得做,谁叫自己瞎了眼,没有看出来自己的小女儿是赵家人眼里的小祖宗?
“娘,不用等我了,我还有事,大哥,这一份饭盒全给我吧?我们家里还安顿了一家三口,他们正等着我给他们准备饭呢!”
亚楠敷衍一下娘之后,就去抱亚青手里的食盒,估计他提着的食盒,应该够薛江一家人吃的,虽然薛江的爹昏睡过去了,但他夜间也会醒来,该给他准备的,还是要备着,不然让薛江兄妹两人,深更半夜的从哪找吃的给他们爹?
李秀凤再次诧异了一下,还有三个人?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薛枝儿倒是找来了,说她爹刚刚醒来了,让自己从现在起,就跟着小姐,听小姐的吩咐,爹有大哥照顾着。
到了此时,李秀凤才听明白了女儿所说的三人,其实是女儿花了三十两银子救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卖杂耍的汉子,顿时气得心肝肺都隐隐作痛。
自己爹跟大哥不过是拿了亚楠一点点财务,却叫亚楠闹得两家不和,还害的自己被赵子诚休妻,本以为这个女儿是极其吝啬的小气鬼,不仅仅对他外祖父大舅舅拿走的那些东西耿耿于怀,连她自己的嫁妆,自己这个做娘的也没有看到一个子。
可她偏偏花了这么多钱,给一个外人?哈哈哈哈!果真是自己的好女儿,根本不是舍不得钱,而是打心眼里面鄙视自己这个亲娘。
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老娘养了你,给你生命,你就是这么孝敬我的?你既然不孝,他日就别怪我这个亲娘心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新家的安顿很是顺利,当天晚上一家人在新家吃完饭之后,就陆陆续续把赵子诚县学里面的东西搬的七七八八。
第二天赵子诚去县学报道之后,暂时回到家里,整理自己物品。
亚青是唯一一个跟着赵子诚在县学里面读书的学生,其余的,即使是亚秋,也没有进县学的资格。
亚秋,亚融,志广三人只有在家里跟着赵子诚学习,等考中童生之后才能有资格进县学读书。
亚楠不出意外在这天傍晚见到了捧着书到了自家准备跟爹请教学问的陈学慎。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亚楠装作热情的小主人,将陈学慎迎进自家院子,今天一定试探出来,他到底怎么想的,有没有打算跟自己要那些钱的想法。
“我叫陈学慎,你呢?上次见你着急你六叔,都没有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陈学慎微微一笑,她记得自己,竟然还有些不着痕迹的想取悦自己!
“我?我叫赵亚楠,上次感谢你出手帮了我一次,我六叔现在好了,我还没有谢谢你呢!对了,那两只鸟好好玩吗?”
亚楠心虚的拐弯抹角的打听他的想法,要是他依旧特别喜欢自己的鸟,就说明他不会后悔高价买的鸟,若是他早已厌倦了那两只鸟,他肯定后悔了。
“对不起,亚楠,你给我的那两只鸟,我,我送人了,你怪我吗?”
陈学慎温情的看向亚楠,如果可以,自己愿意用一切来换她充满阳光的笑脸,用这样灿烂的笑脸,驱赶自己内心的阴寒。其实自己一直都羡慕嫉妒着那个跟她分食一碗面条的少年。
亚楠忽然小嘴微微哈着,有些不明白的看向眼前的少年,他的眼里暖暖的,不似有后悔,更不似有怨恨,可他怎么说的好像是自己送他鸟似的?这,这有些颠倒黑白啊!我们两分明是买卖,好不好?
“噢!没,不怪的,你爹娘知道你花了这么多钱买了鸟,他们不生气吗?”
亚楠不死心的问清楚,不然自己心里不踏实,以后也不知道如何看待他。
“他们不生气,他们原本是我过继的爹娘,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我的爹娘,我现在的过继的爹娘是上原县横岭乡陈家庙的陈家,现在的爹叫陈中慈,他原是宝庆郡王弟弟,后来犯事到了上原,我现在的爹娘对我挺好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陈学慎不由自主的就将自己的家境说给亚楠知道,陈学慎自信亚楠不会因此嘲笑自己,她那么心善,只会心疼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来到上原的第一天就救了卖艺的那一家人。
亚楠忽然惊闻如此阔少,竟然有如此坎坷经历,他,他却还能坦然相对?再想到董文杰的经历,亚楠不禁为自己感到庆幸,自己何其有幸,重生在爷爷奶奶家?得到爷爷奶奶的疼爱。
“噢,对不起。”亚楠只能说对不起了,就不应该如此试探他,没有想到自己有意的试探,却叫他难堪了。
“不,我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的那两只鸟,我现在都不知道会在哪儿,那两只鸟不仅仅带给了我现在的爹娘,还获得了几百两银子,有这些银子,我弟弟原本不好的身体,如今好多了,我也能读书呢!谢谢你,亚楠,是你给了我这些。”
亚楠听到陈学慎的这段话,整个人都有些凌乱了,这都成什么事了?自己狠狠宰了他好几百两银子,他却因此感激自己?
好吧,只能说古人的思维,自己这个现代人无法理解,但很认同。他感激自己总比怨恨自己好多了。
四个月之后,薛枝儿的爹薛仁已经好多了,能拄着拐杖跛行了,生活能自理了,薛仁得知自己女儿做了亚楠奴婢之后,倒也没有亏欠女儿的想法,反而再三嘱咐女儿,好好伺候好小姐,而他本人也会留下来,跟儿子一起,给小姐看家护院,做些粗活。
亚楠也用这四个月的时间,将自家临街的那十六间正方形的方子,改建成了铺子,并成功全部租了出去。
一间铺子,约六十平方米,很适合做小本生意的小商家,一间铺子租价十两银子一年,十六间铺子,一年的收入就是一百六十两,比赵子诚一年四十两的俸禄强太多了。
上原其他世家忽然看到亚楠家把院墙后移,改建出来十六间铺子的行为,纷纷感到后悔不跌,早知道自家花一千两买下来,就冲这些铺子,不要十年,本钱就全收回来了,真不知道赵教谕家是怎么想到的,太绝了。
有这一百六十两作为家用的钱,亚楠的家当得很是宽松,唯一不爽的还是天天过分讨好自己的娘跟亚琪姐姐,让自己不厌其烦。
“妹妹,姐姐带你去划船玩,好不好?”
亚琪从住上了这个大院子之后,不仅仅越发恨上了亚楠,也越发坚定了要夺了亚楠嫁妆的想法,自己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这些嫁妆只有自己配拥有,就凭她一双大脚,也想拥有这么多嫁妆?
更何况娘被她害的成了弃妇,这个家里有她,就没有安宁的日子,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她死,才能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三进院子里面的那条河,倒是她葬身的好地方,到时候,不需要当场淹死她,只要她掉进河水里面,生一场大病,自己就有的是机会,弄死她这个贱人。
“姐姐,我不去划船,后院的不少菜都要拔草了,我走了,姐姐你自己去玩划桨吧!”
亚楠不温不火的回绝之后,撒腿就跑向第四进的后院,这个院子,很是空荡,里面原本就是前县令家的人,折腾出来种菜的,自己接手之后,也决定接着种菜,很有惬意的感觉,也很经济实惠。
不仅仅自己喜欢,连拄着拐杖的薛仁也很喜欢。不过娘跟亚琪俩却极为不屑,娘为了讨好自己,勉强进了几次后院菜地,但几次之后,她便敬而远之了,是被菜地里面的肥料吓走了。
赵子诚中午从县学返回吃饭,家里买菜做饭烧水如今已经是薛枝儿兄妹两人的事了,这是亚楠决定的,说她想孝敬娘,让娘好好休息。
赵子诚哪知道这是亚楠杜绝自己娘接触厨房,亚楠就怕这个娘恨极了爹跟家人,不管不顾的下药,自己哭死也没有用,不如不给她机会碰厨房的事,亚楠也明明白白跟薛枝儿交代过,让她盯着自己娘跟姐姐,不让她们伤害家里人。
亚楠也不怕薛枝儿明白自己事实上是个不孝的女儿,如此防范自己娘跟亲姐姐,恐怕一般人都无法理解。
但薛枝儿却不置一词的,忠实的执行着亚楠的吩咐,盯着小姐的娘跟姐姐,薛枝儿已经知道,小姐的娘,做了严重的错事,被小姐的爹休了,不过是顾着她面子,没有撵她回娘家。
“亚楠,吃饭了!”赵子诚回到家里,没有看到亚楠,就知道这孩子现在肯定是在后院菜地。便亲自过来,正好看到女儿蹲在菜地里面拔草,粉红的小脸上,竟然还是灿烂的笑容。
赵子诚有些苦笑,自己坚持要接女儿来的目的,现在看来,实在是有些面目全非了。
这个女儿就是到了繁华的上原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千金小姐的架势,反而天天在后院的菜地里面,一呆就是大半天。叫自己这个做爹的都不知道说孩子什么好?
若是亚琪能这样,自己必定说好,因为她肯进菜地必然是收敛了那攀附之心,收敛了她那无知的骄傲。
可亚琪从来不愿进菜地,反而是自己想好好管教的娇贵的亚楠,天天不顾脏,不顾臭的跑着菜地,连自己这个爹,都做不到如此亲近菜地,但自己以为娇惯坏了的女儿却那么亲近菜地,这叫自己说什么好?
甚至这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可以说全是亚楠一人开支的,这孩子不要自己的俸禄钱,竟然说给自己留着娶新媳妇,简直叫自己无颜以对。这孩子真成精了。让自己这个做爹的实在是感到汗颜不已。
“爹回来啦!薛伯伯,先回去吃饭吧!”亚楠高兴的站起来,跟薛仁打了招呼之后,就撒腿跑向爹。
亚楠在这个菜地院子里面,最喜欢的还是跑步,肆无忌惮的跑步,不仅仅增强体质,也喜欢那么无拘无束的感觉。但出了这个院子,亚楠还是会收敛很多。
赵子诚看着女儿跑的极快,有些担心她冲倒在地,急忙迎过去,双手微微张开,做出护着的姿势。
亚楠忽然见爹张开双手,自以为爹要拥抱自己,便一头撞进爹的怀抱,然后昂起灿烂的笑脸。
“爹,我们家的菜都要吃不完了,我能不能学着做些腌菜啊?要是爷爷奶奶在就好了,爷爷奶奶肯定会腌菜。薛伯伯会种菜,却不会腌菜呢!”
赵子诚被动的抱着女儿,有些心动,也有些失措,瞬间的僵硬起来,不忍推拒女儿的儒慕,也不敢纵容女儿的不分男女之防。
“亚楠,想爷爷奶奶了?”赵子诚恢复之后,不着痕迹的将亚楠推开一点,避免亚楠在自己怀里,免得被人看到诟病。
“嗯,想的很,每天晚上都想很长时间才能睡着,爹,我们家院子这么大,不如将爷爷奶奶,二叔二婶,三姑六叔他们全接过来,好不好?爷爷奶奶他们肯定在家里偷偷吃杂粮省钱呢!”
亚楠趁机鼓动爹,接爷爷奶奶他们全部过来。不仅仅是自己想他们,也想让爷爷奶奶享享福,亚楠相信,爷爷奶奶在老家一定恢复到从前省吃俭用的日子。
虽然自己写信回去,跟六叔说了这边买了大院子,盖了铺子,但亚楠就是相信爷爷奶奶,无论何时,都愿意这么省吃俭用,不过要是爷爷奶奶跟自己一起,他们就舍不得自己吃的不好,用的不好,不得不跟着自己一起,吃好点,用好点。
“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先吃饭!”
赵子诚敷衍过去,赵子诚也不是没有想过,将一家人都接过来住,但想到这个院子虽然大,但实际上还是亚楠的嫁妆。
若是被一家人住习惯了,将来亚楠嫁人了,又如何安置这么多家人?难道要他们过来住上十年八年之后,在集体返回老家?
不说他们内心会有想法,就是村里人也会出现种种议论,若是因此让家里人跟亚楠产生矛盾,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住过了。
而现在,住在亚楠这个大院子里的小辈们,男孩子都会考功名,走仕途,亚琪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比亚楠早嫁人,到时候自己也会搬回县学住,不会平白多出不该有的嫌隙。
再说亚楠现在跟她爷爷奶奶分开了,倒是没有从前看到的那些娇贵,反而把她自己弄得在乡下一样,没见她跟上原的世家小姐结识,倒是看到她时常跟着薛枝儿上菜场,跟着薛仁下菜地。
诶,自己如今压根也无法管这孩子,竟然不知道从何管起,确切的说,这个孩子,压根不需要自己管教,她一个七岁孩子,都能把这偌大的家,管理的井井有条,让自己这个做爹的很是汗颜。
八月过后,乡试成绩出来了。亚楠很是无语,自己竟然听到大舅舅中举的消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秀凤双手捧着大哥的来信,笑的极为畅快,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大哥中举了!哈哈哈哈!赵子诚,你会后悔的!赵亚楠,你这个孽畜,老娘不需要你的狗屁孝敬,老娘要你去死!孽畜!
“娘,大舅舅真的高中了!是真的吗?”亚琪也是喜不自禁。
自从爹休了娘之后,娘从来都郁郁寡欢的,若非娘为了照顾自己,亚琪真怕娘会真的死了,那时候自己能依靠谁?
爹对自己从来都板着脸,不准自己出去,不准自己跟娘住一起,不准自己见他的学生,不准自己这个那个的,可他却从来没有管过亚楠,任凭亚楠怎么折腾全家人,爹也从来不管。
亚琪还记得去年过年去外祖父家拜年的时候,大舅母就说过,要是大舅舅高中做官,会帮自己好好选一门婚事,婆家最少也是七品县令。
而自己的亲爹,却一口咬定,要自己将来嫁给农户,若非娘以死相逼,自己裹的脚,早就让爹逼的松开了。
现在好了,大舅舅真的要做大官了,中举之后,就要进京赴考,若是考得好的话,大舅舅很快就是大官了,到时候看爹怎么巴结大舅舅?
亚楠的外祖父如今成了七里八乡的大红人,他不仅仅教导出来同进士赵子诚,更是教导出来他大儿子,大明朝的学生,一旦中举,就足以称得上是鱼跃龙门。
大明有句俗语,穷秀才,富举人。
大明的学生千千万万,大明的秀才也不少,虽然大明的秀才可以免徭役,但不能免赋税,而大明的举人,却可以免除一切朝廷的摊派,包括粮税。
这就是说,很多举人即使考不上进士,也能靠着村里的族人,乡里的亲戚,等等这些人自动带着土地的投献,就能轻轻松松做一方大地主。
只不过赵子诚这个人太另类,没有接受族人村里人的自动投献土地,不仅仅没有成为大地主,还被村里人暗暗记恨。
亚楠的外祖父看着全村人带上自家田契,要求入自己名下,便微微笑着,一一收下,更甚至是亚楠的大舅母仅用一张嘴,就将她娘家村里人的土地都纳入了她的名下。
赵家坝的村民跟李家在隔壁,不少人闻风而去,都喜滋滋的要求将土地投献给他们家。
因为亚楠外祖父在当地是私塾的先生,七里八乡的人都认识他,更是因为他能教导出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七里八乡的人无不信任他,敬佩他。
没有几天功夫,宝庆县的县令吕良就发现,整个云台乡的普通村民的农户人家,绝大部分都将地投献给了刚刚中举的李秀钰一家。
这些天,云台乡的村民们,几乎家家户户的放鞭炮庆祝李秀钰高中举人,因为他们家的田地,全投献给了李秀钰,如此一来,他们再也不要交朝廷一斗米的粮税了。
按照以前老辈投献土地的做法,一般每一家每一户给主家两成粮食,作为报答,但从此之后,全家人一定都能吃的饱饱的,还能吃上白米饭。
“大人,李家如此下去,恐怕我们宝庆县的粮税明年要想完成府里的额度就难了。若是下一个三年之后,宝庆县别的乡再出一个这样的举人,大人恐怕更难了。”
宝庆县令的师爷,见到了那么多村民拿着田契过来过户给李家,自然知道为了什么。
大明举人中举之后,一般会有如此做法,带上全族的人,免除朝廷粮税,但也仅限于一个村子,甚至是不到一个村子。
可看看李家人,收了多少村子,全云台乡的村子,绝大多数村民都兴高采烈地过户给李家,而李家的老秀才一边假意推辞,那一边却让他媳妇,高高兴兴的来者不拒。
如此可以预见,宝庆县的下一季的粮税,至少要少收一成,不知道大人到时候如何填补这一成的税收啊!
五十岁的老师爷,忍不住的忧心忡忡起来。
“砰!”吕良县令脸色漆黑一片,重重的捶了一下案桌,内心无比的气愤!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大明中举的士子数不胜数,还从来没有一家能将全乡村民的田地都纳入名下的,太不要脸了!
难怪赵子诚见自己的时候,曾隐晦的告诉自己,他跟李家很淡,没有外人眼里的那么情深意重。
说的那么郑重,当时的自己,还以为赵子诚过分清高,如今看来,还真不是他过分清高,而是他真的跟这一家人,尿不到一壶去。
回想赵子诚中举,中进士,他不仅仅没有带上族人规避朝廷粮税,连他亲戚也没有一人能跟着他规避粮税,也因此赵子诚虽然高中,但云台乡的村民,没有人对他极为推崇。
除了本县的学子敬佩他考出功名之外,基本上没有人会说他好,甚至连他村里人,都会为难他家人。
而如今李家中举,整个云台乡的村民,个个精神抖擞的,心甘情愿的把他们自家田地投献给李家,李家现如今,一文钱不出,就成了宝庆县最大的地主士绅了。
李家不仅仅获得了七里八乡的高度好评,还获得了真真切切的白银。
这些愚蠢的村里人,也不怕他们会白白投献了田地,到时候,李家人若是征收他们高额租子,或者转手卖了他们田地,这些鼠目寸光的村里人,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是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先死的应该是自己,整整一个乡的村民,若是激发了民变,自己这个县令也做到头了。
可若是自己出去制止,也没有任何理由,人家双方是你情我愿,有契书为证,自己这个县令,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下一季的粮税,就这么少了整整一成。
民变不民变的,暂时应该不会,李家就是不要脸,也应该先忍几年光景。自己也想过上书朝廷,但想想还是不能捅这个盖子。
全大明的举人进士,绝大多数,或多或少的都接受了族人,村里人,亲戚的田地,若是自己傻帽的捅这个盖子,就等于倒翻了一船人,包括自己。
谁叫自己也在老家接受了族里的投献田地呢?五十步笑一百步的事,自己能做么?敢做么?到时候那些给事中的弹劾,能淹死自己这个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小小县令。
这个情况,还是先给回禀给知府大人吧,起码让他也知道本县的这个情况,也许在下一季的征收粮税的时候,能考虑这个情况,少让本县缴纳一些粮税。
若是知府不管,只说宝庆县的粮税是祖制定下的,那自己也只有努力活动活动,尽快离开这个宝庆县了,如此一个李家,竟然成了一个巨大脓疮,就是不知道何时发作了。
当知府秦立大人得知此事之后,顿时气得冒烟,世上哪有这样不要脸的人?谁没有中举过?就你一个人中举了啊?
谁中举之后,不就是接受一个村子,或者就一个族人的田地,再多的把亲戚的田地也收了,哪有你这样中举之后,就收了全乡的农户投献的?
虽然没有规定说不行,但做人也得顾顾脸面吧?宫内的太监,都眼红我们这些读书人能带着全族的人免税,时常跟皇上说他们也应该能带着全族的人免税,都被自己的老师,首辅张东岳一一挡了回去。
现在好了,本府出了这么一个奇葩举人,若是被宫内的太监拿着做文章,首辅张东岳老师怕是头疼厉害了,简直是斯文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