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个少年自己看到过,他那天离开之后,竟然当了乞丐,正好住在自家前面一个村口的破庙里面,跟他一起的还有五个小乞丐。不过他看到自己之后,倒是跟没事人一样,照样带着那几个小乞丐,对着沿途的村民伸手行乞。
亚楠就是心太软了,自己从亚青嘴里才知道,那个少年是亚青村上的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因为从小没有亲人照顾,他便是靠着偷窃村里人长大的,这也是他在当地名声极差的原因。
亚楠还小,不明白名声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如果可以,自己不希望她再次见到沦落为乞儿的那个少年。
亚楠如此纯真,如此娇贵,不该被人恶意揣测,更不该跟沦落为乞儿的少年纠结一起,会伤害到她的。
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亚楠,小小眉头微微打皱,陈学慎很想自己能抚平她的眉头,娇贵如她,本是该被捧着哄着的,怎么能为人紧锁眉头?叫人忍不住的为她心疼?
谁知道亚青带着妹妹跟陈学慎才走过一条街,路过洪家医馆的时候,就看到几个衣衫褴褛并且单薄的小乞丐,跪在路边上,求着一个中年女人。
几个小乞丐的身后,躺着一个一样衣裳褴褛的少年,只不过少年的面上,遮上了乱糟糟的头发,叫人看不出面容来。
“婶婶,你帮帮董大哥吧?他病的厉害,都昏了一天了,大夫说要是不醒过来,会死的,求求婶婶了,你救救他吧!”
这几个乞儿拦住的正是董文杰的娘,前些天董文杰见到娘,加上被拒童生试,加上沦落为乞丐,又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前行乞的时候,被人一脚踹到,回去之后,便发热生病起来。
因为没钱便死撑着,结果两天下来,就开始昏迷不醒了,若非前面吃了一点要来的吃食,董文杰怕是凶多吉少了。
洪家大夫免费将几个乞丐背过来的董文杰把脉之后,才发现这个少年是郁结成病,没有十几两银子,根本治不好。
跟着董文杰的几个小乞丐便抬着董文杰在洪家医馆门对面的街面上,一边行乞,一边寻找上次见过的那个认识董大哥的婶婶,求她救救董大哥。
董文杰的娘猛然看到自己儿子了无生息的躺在地上,脸色顿时有些微白,嘴唇也有些抖动。
“娘子,你认识他们?”董文杰娘身边的彪悍肥胖苏屠户顿时满脸的狰狞,双目赤红似的。
“不,不认识,我们快走吧!”董文杰的娘颤抖着声音,急忙遮掩。
“婶婶,你不是知道我们大哥叫董文杰的吗?他现在快死了,你救救他吧!大夫说只要十几两银子就能救活他的,求求你了!”二牛憨憨的,将头重重的磕着。
苏屠户满脸狰狞,但也不说话,此时此刻,他如何还不明白这个叫董文杰的是谁了?
今天就让自己看看,到底自己花了二十两银子娶得娘子到底会不会当着自己面,要救董家的儿子?她嫁给自己的时候说的话,到底算不算话?是不是真的不会管董家儿子死活?
今天董家的儿子,正好要死不活的在她面前,老子正好看看她怎么做?是要她董家儿子,还是要跟自己好好过?
董文杰的神智似乎正好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他满身虚弱的挣开双眼,正好看到娘的苍白,也看到了娘身边的那个肥壮大汉正满脸狰狞的盯着自己娘,似乎要吞了娘似的。
董文杰张张嘴,想告诉他们,自己不认识娘,一点也不认识娘,让二牛他们别再拦着娘了,可惜董文杰发烧过后的喉咙,竟然失声了,只能看到董文杰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就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董文杰的娘,狠狠咬着嘴唇,回头看了身边抱着孩子的男人一眼,还是狠狠转身:“相公,我们走吧,我不认识他。”
苏屠户这才高兴了,花了二十两银子娶得媳妇,如今是真心实意好好跟着自己过,真的不会管董家儿子死活了。
哼,董家人,全是不要脸的,当初自己娶妻的时候,董家人竟然全家出动,死也也不肯将人交给自己,幸亏自家杀猪的,几把屠刀就吓倒了他们董家,这才顺顺利利的将人接了过来。
当初董家不是这么说的吗,只要媳妇走了,就算她死了,不准她再看她儿子一眼,她嫁给自己的时候,也这么跟自己保证的,现在这个人死活,跟自家全无关系,全是董家的事!
不同于狠心而去的董文杰娘的亚楠,此时正被亚青死死揪着,不给她冲过去,被人看到她跟董文杰认识。免得被人泼妹妹脏水。
“亚楠,你忍一忍,只要你听话的先回去,我过去带他看大夫。”
亚青第一次看到妹妹满脸的倔强,小小的身子,蕴藏着不少的力量,自己差点摁不住激动的妹妹。
亚青亚楠赵子诚他们都从家里的来信之中,得知了董文杰被全村人撵出去的事,更是知道了他被董家除族的事。
所以亚青看到亚楠如此激动的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拦住妹妹,一定不能让人看到妹妹跟他认识,跟他有纠葛。至于救人的事,等会再说。
“我去带他看大夫吧,你们都先回去,大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了,我不认识他可以理所当然的救他,但你们不能,要是叫人知道你们是一个村子的,而他连考试都不能的话,会影响老师声誉的。”
陈学慎忍着心堵,站出来替亚青解决面前的难题。
自己若是出面救他,围观的人,会说自己是个好心人,但要是亚楠亚青出面救他的话,一旦这件事将来被人捅出来,这会成为他们一家无法抹去的污点。
一个同流合污就足以叫他们抬不起头来,尤其是亚楠的名声,更是不能跟他有半点纠葛。
“亚楠,乖乖的,听话,别叫爹担心我们?再说有学慎出面,请大夫给他看病,也是一样的,好不好?”
亚青死死的按住妹妹的胳膊,同时也在亚楠耳边,轻轻的劝着。
亚楠手抹了一下眼泪之后,从袖口里面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你帮我给他请大夫,给他买些好吃的,买些衣服被子,剩下的,让他自己拿着照顾那几个小孩。”
亚楠将袖口里面的大额银票,五十两拿出来,这是原本打算买礼物回去的,也是亚楠手里面明上仅有的五十几两家底,私底下金玉满堂挣得的那些银子,亚楠到底还是不敢当着哥哥的面拿出来。
好在亚楠也听到了那几个小孩的话,说董文杰的病需要十几两银子,给陈学慎五十两银子,应该足够照顾好董文杰跟这几个关心他的小乞丐了。
只是自己太过心疼董文杰,眼睁睁看着自己娘,狠心转身离去,不顾她的死活,让亚楠想到了自己的娘,若是有一天自己跟董文杰一样的话,相信她也一样的狠心。
不,也许是更加狠心,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在她面上装傻卖萌,她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阴森样,哪怕自己双手捧着嘱咐枝儿做的糕点,也一样不曾看到半点温情,而是一如既往那般的阴鸷表情。
陈学慎痛快接过亚楠的五十两银子,立刻转身前往那个董文杰身边,不愿叫亚楠亚青看到自己眼里的勉强。
若是真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昏倒的路人,也许自己会心甘情愿的伸一把手,但要是这是被亚楠心疼的路人,自己则不愿意伸手,但却为了亚楠,又不得不伸手。
洪大夫再次看到有人出手相助,再次松口气,今年看来医馆应该不会亏空了,赶紧把药准备好,给人带回去熬着。
董文杰虽然失声,没有叫人听到他说跟自己娘不认识的话,但真的看到娘,如自己所愿的,不顾自己死活的断然离去,内心还是会疼痛的。
娘!我不论死活,都不会怪你,你走的对,走的对!
我如今这样,也许离死不远了,也不必连累你了!
可当他无望的眼光正好看到街的那一头,满脸泪水看着自己的亚楠正死死的被她大哥揪着胳膊,绝望的心湖,陡然的翻腾起来。
虽然听不到亚青跟亚楠说什么,也一定能猜到他不会让亚楠到自己身边来,不仅仅因为自己此时是个低贱的乞丐,更因为自己在赵家坝的名声臭了缘故。
然后董文杰又看到亚楠从袖口里面拿出东西,塞进她身边的那个儒生少年手里,当那个儒生少年走向自己的时候,董文杰忽然明白了,亚楠托付那个少年来了,来救自己了。
亚楠远远的站在街头,看着董文杰被医馆大夫喂了一碗汤药,又看到陈学慎对着自己点点头,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董文杰能吃药就能好了。
“亚楠,我们回去吧,学慎会安排好的。”亚青不敢对这个妹妹严厉,只能哄着。
亚楠踌躇了一下之后,还是微微点头,答应了大哥的话,暂且放心让陈公子去帮他吧。
陈学慎跟着爹学习一年多,一直勤奋刻苦,天资更是比大哥还要高,很是被爹看重,最叫爹看重的还是他的稳重,他的为国为民的理想,让爹恨不得将业余的全部的精力,都投在他身上,连大哥亚秋亚融志广他们,都没有得到爹的如此多精力。
这样一个人,好吧,自己也相信他吧!
他连六百两银子,都不当一回事,这区区五十两银子,不足以撼动他的良心。嗯,相信他!也相信爹的眼光。
当赵子诚回来之后,听到儿子的叙述,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幸好今天学慎跟着一起去了,才没有叫儿子女儿跟董文杰有纠葛。
董文杰触怒全村人,被逐出董族,无论他有多少无辜,有多少逼不得已,但他在全村,甚至全乡的村民眼里,已经定性成这样的人,自家人真的不能跟他有纠葛的。
亚楠这个孩子,实在是太不识世人的心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更何况,家里还有这么多孩子要读书,名声不容有误啊!
这几天,亚楠破天荒的跟到自家来的陈学慎热络起来。
“他今天怎么样了?那个破庙会不会漏雨啊?”亚楠已经从陈学慎嘴里得知,董文杰住在陈学慎家附近的一个破庙里面,病也有了明显好转。
“没事了,他今天都起来走动了,那个庙,也已经请村民给修葺了一下,不会漏雨的,吃的用的,庙里存了不少,能吃到明年开春。
还有那几个小孩,都穿上了棉衣,这几天就是他们专心照顾董文杰的,还有这个,是董文杰让我带给你的,他不肯留下,说他不愿意没有了斗志。”
陈学慎说着董文杰的现状之后,拿出剩余的三十两银子,交还给亚楠。
看大夫花了十一两银子,买衣服棉被,花了二两,买存粮花了三两,找人修葺那个破庙,花了一两,还给他们在庙里面,买了一些家具锅碗,花了一些,再给董文杰买了一些补药,剩下的这三十两,自己交给他的时候,还真没有想到他会坚持拒绝。
亚楠听到斗志这两个字,就知道了是董文杰自己的话,犹还记得董文杰到自己上原的家来的时候,自己给他二十两银子,他就是因为斗志不肯收下,如今他病好了,再次不肯收剩下的这些银子,自己也能理解他。
“董文杰叫我为他住的地方保密,他不愿意你见他,他说他希望有一天见你的时候,是飞黄腾达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落魄潦倒沦为乞丐的模样。”
陈学慎对董文杰的这句话还是极为赞成的,只要他坚持这个想法,亚楠就不会跟他有过多纠葛,更不会被他牵累。
而他这样,也叫自己高看了一些,虽然看着他在苦苦挣扎的时候,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若是亚楠不那么心疼他的话,自己到愿意看着他坚强的站起来。
亚楠漠然,小小脸上有些萧瑟,明白这是董文杰作为男子的自尊,也理解他的想法,但更多的还是佩服他,无论多难,无论多苦,他虽然弱小,但内心却能坚强的坚持着曾经的理想,如此,也好,有个美好的盼头,总是比无望好多了。
“陈公子,既然董大哥不愿意留下,我能不能请你帮我留着,过几天,我们一家人就要回宝庆过年,这段时间若是他有需要,能不能请你出面再帮帮他?”
亚楠想通之后,有些心虚的请求着陈学慎,将他递给自己的三十两银子,弱弱的再递还过去。明亮的眼珠,竟然不敢对上眼前的一腔正气的陈公子。
亚楠感觉自己好似在利用他对爹的敬重,为难他做他内心里,也许并非认同的事,要是自己若是面对的是旁人,一定会理直气壮的说这是在积善救人。
但面对陈学慎,亚楠没有这个硬气,不仅仅自己曾经挣了他六百两,更因为知道他对董文杰已经知根知底,有亚青大哥跟他形影不离的,他还能不知道董文杰底细么?
亚楠更是知道,一般人知道董文杰的底细,十之*都是唾弃的,少有人会跟自己一样觉得他是无辜的。
“你相信我?”陈学慎郑重的,严肃对待看向面前精致的小小容颜,内心里丝丝有些欢喜。但脸上却不显一丝一毫。
“嗯,当然相信,我要是不相信你,怎么敢拜托你做这么重要的事?”亚楠灿烂一笑。
“嗯,我知道了!”陈学慎内心那一丝丝的欢喜,顿时了无踪迹,漠然的看了亚楠一眼,拿着钱就走人,不能再听亚楠说下去了,免得上火。
那个董文杰能成为她内心里这么重要的事么?么么么?
亚楠有些愕然,刚刚还说的好好的,他怎么忽然有些不高兴?
他生自己的气了?可要是他不高兴的话,完全可以不答应自己要求啊?难道还是他顾着爹的面子,不得不委屈了他自己?勉强为自己照顾董文杰?
不管了他了,高兴不高兴的,自己也没有人可以拜托了,一事不烦二主,就认定他了,谁叫爹这么喜欢他,这么栽培他,他小小的感激一点点爹的话,就感激在帮自己上面吧!
在过年前的准备离开上原的前两天,亚楠终于第一次跟随爹大哥,见到了上原县的县令,以及上原县的一干世家官员及其家族的小辈们。
这是每一年上原县当地的乡绅世家,轮流组织的全县知名家族聚在一起的一个宴会叫赏雪会。
上原每一年都有乡绅出资在童生试之后请客,说起来是鼓励各家小辈读书,但这样的宴会,何尝不是各家互相交结,互相打探的时机?
上原县是个大县,虽然每次乡试的名额比一般的县多出五个乡试名额,但这对于人数众多的上原学子,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上原县的科举竞争之激烈,算得上是死亡之组。
上原有八大世家,罗家,金家,蒋家,谢家,吴家,钱家,程家,这些大家族,不仅仅掌握了上原县的大量土地,商铺,也掌握了科举资源。
往年的乡试名额,大多数都被这八大家族把控着,不为别的,这八大家族每个家族里面,都出过进士,举人,做过官,有的家族中正有人在做着高官,也有的是致仕回来的官员,加上这些家族之中,本身就拥有各种试题范本,对于教育自家子孙,自然是比普通农家子孙强多了。
不过,今年这八大世家心里有些不踏实,关键是去年才过来的赵教谕教育出来的很多农家子弟,今年岁考的时候,竟然不输于自家子孙,这叫自家一向拥有的科举优势,有些岌岌可危的形势。
今年请客的是吴家,本次宴会设立在吴家的大花园内,上原八大家的家主,夫人,公子,小姐,都被分立两旁安置,中间只留有一小段空地,并没有用屏风遮挡,最前面被布置出来,作为主席台,最上面的便是本县的官员。
八大家虽然财势雄厚,背后势力更是错综复杂,但在面明上,还是要敬重上原当地的官员。
赵子诚有幸被县令拉着跟他一起坐上主席台位置,还有坐在主席台上的是上原主簿,县令的师爷,还有县尉,甚至还有一个上原独有的百户锦衣卫以及守备太监一人。
亚楠被安排在女眷一边,看向爹那边的主席台上,竟然看到了传说中佩戴着绣春刀的锦衣卫,这让亚楠的心,微微有些提了起来。
锦衣卫的名声,简直可以说是遗臭到了几百年后的现代,一般的著书人对锦衣卫的描述无一不是以恐怖,滥杀无辜为主调,鲜少有对锦衣卫的正面描述。
亚楠甚至看到锦衣卫旁边的一个年老太监,亚楠不禁感慨,上原县跟宝庆县实在是不能同日而语,上原县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锦衣卫,唯一看到的太监,还是从京城而来的孙谨。
而上原县,却如同大城一样,设置了锦衣卫跟守备太监,只能说上原县在朝廷眼里,分量还是比较重的。
自己从来到上原之后,虽然简单翻看了爹书房里面的县志,但也没有入亲眼看到如此震撼。
看来上原县的水系发达,应该是最主要的原因,上原县不仅仅有内河,更是临海,虽然临海的村子,距离县城比较远,乘坐马车有半日时间,但若是有海盗袭来的话,这点距离,对倭寇海盗来说,估计不会是太大问题。
好在这里虽然临海,但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海盗倭寇侵犯过,别的临海地区,倒是没有这样幸运过,大明临海府县,时有被海盗倭寇烧杀抢掠过。
这恐怕也是上原县里驻扎着五千官兵,一百锦衣卫,五个守备太监的缘故。
“本次上原县童生试,考中的小辈,比去年多出十名,可见本县的父老对教化的高度重视,本县在此预祝各位父老,来年家中再考出更多的学生,为我大明更添栋梁之才。”
上原县令站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风度翩翩,三十几岁的宋县令,正是人生中最成熟富有魅力的时候,随着相貌堂堂的县令说话,不少在下面的女眷,微微红了脸。
亚楠看着如此县令,就一个感觉,此人将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高升的,二甲进士出身,正直年盛,端正的官相,洪亮的声音,光是看表面的话,着实是前途无量。
果真如此的话也好,一个有追求的县令,才不会在当地胡作非为,刮地三尺,不然以爹的耿直,少不得要跟他起冲突,哪怕他背地里潜规则不断,但他应该会主意表面名声的。
亚楠今天到这个宴会来,是赵子诚的要求的,亚楠也不抵触,毕竟自己爹在上原任教谕,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一辈子在上原任教了。
有机会见识上原的世家官家,公子小姐,这有助于自己对上原的整体情况,会有切身的体会跟了解。
经过七岁女儿一年的管家之后,赵子诚的心里,早已认定亚楠才是能嫁入世家管家的主母,所以才会带上亚楠过来,给她机会,见识这里的官家世家。
而亚琪则不然,这次亚琪依旧被身体不好为缘由,留在家里,赵子诚也是怕她口无遮拦的跟那些夫人,说起自己休妻的事,这件事自己实在是不愿对外人说道。
“你就是亚楠妹妹?你姐姐亚琪到底生了什么病啊?怎么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没有出来?”
坐在亚楠身边的是县令家的千金,宋姗姗。十二岁,看起来已经是端庄的小丽人了。
“谢谢姐姐的关心,我姐姐去年冬季的时候,受了风寒,时常缠缠绵绵的,今年一年就复发了不少次,爹怕姐姐累着再复发,只好留下姐姐在家中静养,希望姐姐能早些好起来吧!”
亚楠微微笑着回答,给人甜美和煦的亲近感觉,但只有亚楠自己知道,这是她前世练出来的门面功夫。
因为这是亚楠第一次出门应酬世家关键小姐,还是一向严苛的赵教谕家的管家的小女儿,让很多世家妇人小姐,对亚楠极为关注,很多人都等着看亚楠的笑话,她们从亚琪的嘴里得知过,赵教谕的这个小女儿,因为没有裹脚,一直跟着乡下爷爷奶奶。
今天是她一次出来参加如此大场面的宴会,一定会有不少的笑话可以看的。到时候正好看看赵教谕如何收拾如此尴尬场面。
“哦,真是太可惜了,我还记得上次见你姐姐的时候,看到她那乖巧的样子,我一时忍不住,就赏给了她一个金镯子,当时我还不知道她有你这么一个好看的妹妹,不然我当时应该给她带回去一个镯子给你的。”
吴夫人亲自陪着县令夫人在隔壁一桌,看到赵教谕的妻子没有到场,长女没有到场,反而是派来一个乡下丫头充门面,顿时心里不高兴,就故意奚落隔壁桌的亚楠。
亚楠看向对面的吴夫人,她正昂着端正的高贵的插满首饰的头颅,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便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对着吴夫人微微弓腰行礼。
“亚楠替姐姐谢过夫人赏识!姐姐一直在亚楠耳边称赞夫人,说夫人信奉菩萨,心怀慈悲,夫人不论是对哪家小辈,都亲厚如长辈,亚楠今日有幸见到夫人,果然如姐姐说的那般,心怀慈悲呢!”
亚楠笑的一脸纯真的回敬过去,既不跟你翻脸,也叫人看看,如此心怀慈悲的状若长辈的吴夫人,竟然对自己一个七岁小辈发难呢!
吴夫人顿时脸色有些僵硬,本想激的这个乡下小丫头,眼馋她姐姐金手镯的,最好是能激发的她,当场跟自己要起来,才会丢那个赵教谕的脸面,谁知道这个小丫头,竟然软软的给自己打了回来,让这一桌的几个夫人,眼里全是看向自己的笑意。
吴夫人憋着不舒服,硬是从自己头上拔出一个金步摇,笑的很假的站起来。
“既然都承了亚楠的美誉,我这个长辈,怎么也不能白白叫你这个小辈称赞了,这个金步摇,可足够乡下一家子吃好几年的白米饭呢,来,本夫人亲自给你带上。
啧啧,你这孩子,怎么也不会打扮自己呢?看着你满头的乌发,却没有一个头饰,真真是逊色了不少颜色,你们都看看,亚楠这孩子头上戴上我这个金步摇,是不是有点千金小姐的样子了?”
亚楠歪着头看着五十岁左右的吴夫人,如此年纪,还一个劲的跟自己一个七岁孩子较真,她也真是有脸面的很哪!
爹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她的?让她今天非要追着自己,不是奚落就是鄙夷的?你那个老气的金步摇,带在我如此年纪的孩子头上算什么啊?不伦不类的,戴上去,准得被人笑话自己什么都不懂,就知道金子值钱的乡下丫头。
“多谢夫人赏赐。夫人,这个金步摇,我收起来了,我乡下奶奶的头上,如今还没有如此好看的头饰呢!
今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我若是将夫人送我的金步摇,亲手给我奶奶插上,奶奶一定会夸我,说我是孝敬长辈的好孩子。”
亚楠笑眯眯的,不急不慢的将吴夫人胡乱插在她头上的金步摇,稳稳的收起来,接着还萌萌的自己夸了自己很孝敬长辈,差点没有让吴夫人喷出一口鲜血来。
她戴在头上的金步摇,竟然被这个小丫头说是只配给乡下老妇戴的头饰?死丫头,竟然如此油盐不进,怎么整都看不到她闹出笑话,反而是自己不仅仅赔了金步摇,还被其他几个夫人看了笑话?
“好,好,不愧是赵教谕家的家教,以孝治家!亚楠果真是个孝敬长辈的好孩子呢!”
县令夫人,看到请客的主家吴夫人,实在是尴尬的很,便急忙站起来,打着圆场。
心里倒是诧异的很,赵教谕家的妻子跟长女,自己也见过的,看起来很是不上道的,怎么她们嘴里的不成器的留在乡下的小女儿,竟然如此的滴水不进。
吴夫人今天对她的刁难,别说是她一个七岁孩子,就是自家十二岁的女儿,也不一定能应对自如,这丫头,是怎么教导出来的?简直成精了。
赵子诚坐在主席台上面,虽然清清楚楚的看到女儿这边,但也只能看到,却听不到。
当他看到吴夫人站起来,在自己女儿头上胡乱插了一根金步摇的时候,心里有些着急,若是女儿头上顶着这么一个金步摇到宴会结束,一定被人笑话女儿什么都不懂,见到金子就喜滋滋的戴在头上,贪财什么的。
谁知道女儿瞬间就将头上胡乱插的金步摇给收起来,不知道对着吴夫人说了什么话,竟然把吴夫人说的满脸不自在,接着就看到县令夫人都站起来,说着什么话之后,那边两桌忽然又气氛和煦起来。
跟着吴夫人一桌的的夫人们,都憋着笑意,但同时也有人跃跃欲试,非要看看,这个成精的小孩,真的是那么滴水不进的么?
罗夫人离开自己一桌,款款来的边上的小姐们一桌,以长辈的口吻嘱咐了几个小姐之后,再次将目光对上小小亚楠。
“亚楠,第一次从乡下到城里来,有些不适应吧?”四十多岁的罗夫人,和煦的眼神犹如邻家婶婶。
“回禀夫人的话,亚楠确实很不适应!亚楠从前跟着爷爷奶奶,忽然离开了,很是舍不得,天天都想爷爷奶奶的很,不过,一想到过两天就可以回家看到爷爷奶奶,就特别的高兴了!”
亚楠一脸萌萌的,当着罗夫人真是她邻家婶婶似的,倾诉着内心对长辈的思念,顿时把隔壁的吴夫人又噎了一阵。
而罗夫人也是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丫头战斗力非同凡响,当着这么多人面,扯着孝道做文章,自己真不能接着这个话题了。
“本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伶俐可爱的小姑娘,来来,到夫人身边来,你自己看着选,喜欢上本夫人的玉佩,还是喜欢本夫人的玉镯子?”
罗夫人笑眯眯的给亚楠下钩,倒是要看看赵教谕的这个小女人,见到自己如此翠绿的玉镯子跟如此翠绿的玉佩,到底会选什么?这丫头已经用她奶奶挡了吴夫人,不会再用她奶奶挡自己了吧?
若是她用她娘为借口要了自己玉佩玉镯子的话,也还是足以说明赵教谕,一家人都不堪的很,贪财的很,因为赵教谕可是亲自带着他的妻子女儿,就任上原的,她们一言一行,全都可以说是赵教谕教出来的。
更何况去年赵教谕的那个妻子收了不少人家夫人的首饰,最后也没有办事,今年一年都没有敢出来见人了,连今天的宴席,都躲了,估计被赵教谕圈在家里了呢!
至于自己玉镯子跟玉佩,也不过是两百两银子的事,但要是自己能比得过吴夫人,把赵教谕家的这个成精的小女儿,定格为贪慕的乡下丫头,倒是也值得。
时下一般人都很敬重年纪大的老年人,哪怕是装着做样子,也得装,不然会坏了名声,这也是亚楠用奶奶为理由的时候,这些夫人,只能各自抽搐,却毫无办法的缘故。
亚楠很想叹气,爹到底得罪了多少夫人啊!一个一个的轮番上阵,还有完没完了?
亚楠有些恶意的想着,若是自己现在将孙公公给自己的极品暖玉拿出来,不知道会不会一次头,全震住这些眼高于顶的夫人们?
“谢谢夫人,爷爷奶奶时常告诫我,不可夺人所好,夫人的玉佩,是贴身佩戴的,自当喜爱的很,夫人的玉镯子,更是翠绿圆润,夫人必定也是喜欢的,亚楠虽然小,也时时谨记爷爷奶奶的告诫,不可夺人所好,亚楠谢过夫人。”
既然今天把爷爷奶奶扯着挡这些没玩了没了的夫人,就索性挡到底吧!这位罗夫人,给自己挖坑,现在自己不选坑,你若是识趣赶紧夸我一句孝敬长辈,然后走人吧!其余的夫人们,都别折腾了。累不累啊?
罗夫人抽搐了,还是小看这个成精的女孩了,真真是滴水不进啊!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这么小就知道敬重长辈,牢记长辈的教导,比我们家的皮猴子,可是懂事多了。
来,这个玉镯子给你,长着赐,可不许辞哦!本夫人今天可是要讨好亚楠呢,明年让我家的皮猴子,时常去你们家,跟着你爹,好好学学,好不好?我这个做娘的若是看到儿子跟你一样懂事,可就知足了。”
前面罗夫人指望自己不知轻重的选择财务,自己不上当之后,她竟然当众通过自己小小孩子,贿赂爹这个县学教谕起来?这要是自己收下了,爹妥妥的被人按上受贿之罪了,还是特别被人不齿的利用年幼无知孩子受贿的罪名。
特么的,你要是不提自己爹,光是用见面礼的理由给自己玉镯子的话,自己倒是能痛痛快快的收起来,有人送钱上门,而且是不收她不痛快的,干嘛自己不收?
但扯上爹,就不能收了,这个夫人,看似笑眯眯的,却是处处在给自己挖坑。
“夫人,我,我前几天看了爹书房的大明律法,上面好像说官员利用职权谋求私利的话,会有罪的,夫人,我还小,没有看懂这段话,我去问问我爹,这段话到底怎么解释的?”
亚楠说完,一脸怕怕的就要跑向主席台的爹那边,顿时吓得罗夫人急忙拉住亚楠:“我刚刚说笑的,说笑的,快快坐下,蓝翎,好好照顾好亚楠。”
终于罗夫人羽铩而归,隔壁的夫人们,实在是忍不住的用手帕遮掩着,抖动着肩膀,吴夫人顿时也舒服多了,起码还有人跟自己一样,在这个小丫头面前,败下阵来。尤其是这个罗夫人,更是溃不成军,脸色都白了,也真是丢人。比自己丢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