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坤宁宫,走在西一长街上,旁的妃嫔美人三五成群结伴而行,苏莹却只自己一人,她近来升得太快,又不爱同才人及以下品阶的走得太近,与她相当的又嫉妒她或不待见她,她一人孤零零走在最后。
众人走远了,她窝在心头的那口气终于憋不住,向奴婢鸣夏冷笑道:“方才听见了么?我还真小看了她,远在针工局也能媚主,果然小妇养的。”
鸣夏是她从府里带来的丫鬟,她道:“主子别气,她到底还是个奴才,您近来都封了婕妤了,夫人能治得了周姨娘,您自然也治得了苏禾。”
“说起来怎么刘美人她们知道这消息,本宫却不知道,你们都不去打听打听的,”苏莹不悦地扫了眼琥珀王姑姑等人。
琥珀忙回:“娘娘,昨儿奴婢也听说了,想告诉您来着,那时安嫔请您过去下棋,后头奴婢便浑忘了。”
“这也能忘了?下回听说什么消息要赶紧回本宫,尤其与苏禾相干的。”
琥珀等人齐声应是。
王姑姑伺候苏莹小半年了,看出来苏莹的心思,忙温声劝道:“主子不必管她,皇上就是尝个鲜儿,她一介宫婢,得从选侍一级一级上来,怎么也越不过您的次序去,主子万勿因小失大,尤其各宫都听说了这事儿,几十双眼睛盯着,您若动手,动静太大了。”
苏莹一双媚眼微微眯起,漫不经心地抚着腕子上的红珊瑚手串。
若皇帝看上旁人她还能按捺住,可她苏禾就是不成,明着不能动手,暗着还不成么?
……
眨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五,针工局该交各宫的吉服、绣屏和帷幔等物都交上去了,只剩几件要改的,由双喜等人在绣房接着忙活。
还有宫人离宫或去世,留下的飞鱼服或女官的官服收回来登记造册,这两日查账时发觉收回的官服与库房所存对不上,很清点查漏了一阵子。
因苏禾原在针工局替林姑姑管过账,把她也请去问话,但对她比对旁人客气得多。
大忙之后,突然闲下来,局里众人便给自己绣新鞋袜,新年穿新衣,要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大多都已预备妥当,只有新来的宫女忙忙碌碌,因她们不仅要绣自己的,还要给管带姑姑预备。
林姑姑去了,苏禾省了这项功夫,近来一有空便绣荷包,
绣皇上这个荷包,她花了十二分的功夫,用江宁织造贡上的明黄的缎子,以鱼骨绣的技法在其上绣双龙吐珠,黑珠线绣上眼睛,栩栩如生,而后以藻纹锁边,做成个腰圆形,底下再结两条明黄的穗子,挂在腰上,穗子便会随步轻摇,富丽而生动。
这荷包苏禾绣得差不多了,但不能赶在新年时送去给皇帝,那时候宫里各主子都忙,想必皇上也不例外,要元宵过后闲下来了,他才有心思召幸后妃。
又或者她只是想拖着,拖一日是一日,她自个儿也弄不明白自个儿,她本该欢喜的,却又不是那么欢喜。
接着苏禾又着手绣另一香囊,这香囊她便凭自己的心意,做成小马的形状,里头塞满提神醒脑的药草,再以三色丝线锁边,结的穗子则用了红紫蓝黄四色,沈阔平日的衣裳用色太沉闷了,以这香囊点缀点缀兴许会……可爱些。
这日,苏禾绣活儿做了一上午,眼睛疼,便出门去逛逛,走到了巾帽局的夹道里,正听见拐角处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她怕人误以为她偷听,忙转身回去,在针工局大门口站着远眺……
不多会儿,便见方才那夹道里走出个绿衣奴婢,那绿衣奴婢也瞧见了她,略顿了顿便立即加快步子,低着头拐个弯往司礼监方向去了。
苏禾觉这身影熟悉,忖了一忖,觉是琥珀,再抬眼看时,人已不见踪影,恰好这时,婉儿也从巾帽局夹道往这儿过来了。
自从上回在苏禾这儿吃了闭门羹,红芍和婉儿也再不伸热脸过来贴苏禾,然而此刻,婉儿竟笑脸相迎,上前来打招呼,“苏禾,怎么在这儿站着,上回的事——”
不及她说完,苏禾便转身进门,大步绕过照壁,头也不回地往里去了。
撕破脸就是撕破脸,再如何讨好也不能和好如初!
苏禾以为她们会知难而退,谁知接下来几日,婉儿和红芍是太闲还是怎么,日日都要到她面前晃悠,几乎连老脸也不要了,明晃晃地向她示好。
那日直房的几个绣娘见了,打趣她们拜高踩低,自己打自己的脸,然二人好似丁点儿不在意。
今日,苏禾终于把两个荷包都绣完了,她想将荷包再熏上一道香,皇帝向来用龙涎香,这她没有,不仅龙涎香,平常的香料她一个奴婢也弄不来,只有请左少监想法子弄些苏辛香来。
她挑了帘子正要去寻左少监,便见婉儿和红芍从对面檐下走来,笑嘻嘻的。
“苏禾,新年的鞋袜预备好了,荷包绣好了么?”
苏禾想来个一招制敌,于是一反常态地拨了帘子示意她们进屋,“我正有事寻你们呢!”
婉儿和红芍受宠若惊,忙走进屋,苏禾指了指四方螺钿小桌,示意她们坐,待坐下了,她才向二人道:“前几日两位姐姐怕我忙累了,要搭把手,我那时没让,今儿正有个机会。”
婉儿忙道:“什么事,我们一定给你办成。”
“献给皇上的荷包已绣好了,我想着得用一味好香熏一熏,苏辛香咱们这些小奴婢用不起,我又没法子弄到,两位姐姐若能替我寻来,先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我也不想总跟你们僵持着,叫外人说我不大度。”
红芍迫不及待答应:“好好好,不就是香料么?我跟司苑局的小明子熟,使些银子请他给我二两,保管年前给你弄来。”
婉儿也连连附和。
苏禾道了声好,“那我先谢过两位姐姐了。”
二人连声道不敢,又赔了十几句不是才起身出去,一出门便在檐下遇上了双喜,双喜笑话她们:“哟,你们又去瞧苏禾了?”
婉儿和红芍视若无睹,错身而过,到了无人处二人才敢发泄:“呸!苏禾?且看她怎么死!”
苏禾可不是傻子,自从见识了秀吉因嫉妒敢烧皇后吉服,甚至杀人时,她便知道人狠起来什么事也干得出,在这宫里,除沈阔外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方才叫她们去拿苏辛香是给她们个作恶的机会,善恶一念间,全看她们自己了。
婉儿和红芍手脚倒快,腊月二十八那日便将苏辛香弄了二两来,苏禾接了,谢过二人,转眼便将这香给了左少监,请他送到太医院验看。
左少监奇道:“这东西你打哪儿得的。”
苏禾便将前事说了,左少监摇着头道:“你要什么问咱家就是,要她们去弄什么香?给皇上绣荷包可马虎不得,东西都得经咱家的手,才有个保证,便有什么事也好查……”
左少监说了一大篇话,苏禾唯有附和,待训得差不多了左少监才拿着香去了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