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曦,明镜缺。
朱弦断,伤离别。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题记
很多年后,我非但没有变得优秀,没有变成顾先生寄予厚望的模样,反而变得一点儿都不好,变成了再也不会是顾先生喜欢的模样。也不知道顾先生若活着,见着这样的我,会不会生气。以他的性子,约莫大抵是不会的吧。
他惯来舍不得对我说重话,只会看着我,半是无奈半是叹息。
他的目光很温柔,然而当我不成器的时候,他只是会变得无奈又哀伤。
我惯来知道,我那时不仅是他的情妇,也是寄托了他希望的存在,他想将我教导成一个优秀的人,以证明,他惯来是没有错的。
我是他最钟爱最偏爱最舍不得的一件珍品。
我知道。
那又怎么样?
他给我提供钱,还让我变得更好,我为什么要为了二两重的自尊而拒绝掉这些东西。
利益面前,什么不可以丢呢?
我惯来是个成熟稳重的人,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怎么去选择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若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瘦点儿委屈算什么?何况,顾先生从不让我受委屈。他对待我,如同珍宝,如同女儿。
我不是个好人,我重利轻离别。
顾先生说我是个适合做生意的人。
要知道,我惯来相信,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象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危险。
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
我一度坚信自己是个能舍弃一切玩意儿爬上上流社会的女人,我毫无同情之心,面对成为人上人要踩过的累累尸骨,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非常高兴,这种面临挑战的紧张刺激感,足够我肾上腺素快速分泌了。
顾先生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顾先生向来喜欢充满生机活力的人,喜欢人野心勃勃。
只可惜我后来不是女强人,而是和上流社会无所事事的富太太一样,抽烟,喝酒,沉迷和姐妹们搓麻,做SPA,在衣服和饰品上投入大量的金钱。若是寂寞了,就去高档会所包养小狼狗。
我不爱小狼狗。
干嘛要爱呢?他们也配?
呵。
小手一挥,谁也不爱。
我这样的女人,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
这世上永远有人爱着每一任情人,对于爱过的人都是真爱;也有人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倘若那个人没有了,和谁在一起不是打发时间呢?
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虚情假意的像极了指间捏的青纱,风一吹就连点儿丝儿都剩不下,半点儿都当不得真。
我到了会所,点的是惯常点的那人——生机,活力,野心勃勃,一如当年的自己。有时候看着他野心太大,却德不配位,十分的想学一把顾先生,好好的养一养,将这小动物的爪牙磨锋利,看能够生出怎样个性子来。
只是,转念想了想,又没了兴趣,我毕竟不是一个太过于喜欢亲自教导的人,无论是谁,最终也不过是收来做个手心的小玩意儿,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余生漫漫,一个人有的都有了,不得给自己找个打发时间的东西吗?
我琢磨,顾先生挺有胆气,也挺有心性的,他那般雍容的气度,也不知我再养二十年会不会有。
领班告诉我,我点的那人在接别人,等结束还有一个小时,问我要不要再等一等,我实在是没有兴趣,便从不大忙的人里面选了一个。
我惯来出手……我也不知是大方还是小气,总之,出手全凭心情。
也不知我这等随心情的做法,在他们这里也保有几分名声。
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寡言少语,模样也就那样吧,没什么好看的。我只想有个人陪着我,即便不说话都是可以的。
他不抽烟,我不大喜欢抽烟的男人。
最初,我不抽烟,也不喜欢抽烟的男人。后来等我抽烟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够管我了,只有我向别人提要求的份,哪有别人向我提要求的份。
会所里的人都是这样,也得看金主脸色。
这么说吧,跟为人情妇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为人情妇,一段时间里只卖给一个人,而他们同时面对多人而已,倒也提不上谁比谁更高贵,都是卖身赚金钱,说到底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谁比谁高贵。
横竖不过是自己选择罢了。
我抽烟。
我其实没有什么烟瘾,只是一旦抽,就有些停不下来了,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只是整个房间里面烟雾缭绕,我喜欢这种感觉,将人隐藏在一片烟雾后面,连真实想法都隐藏了。
他的面目被烟雾层层遮挡,看起来竟然有顾先生的两分神韵。
我颇为惊讶。
这些年来,我只是在心中怀念顾先生,从来没有找过任何和顾先生有半点儿相似的男人。
因为,对我来说,找替身是对顾先生对我的侮辱,顾先生帮助我许多,万不至于被我羞辱。
若是之前,指不定我就将人撵走了。
今天确实没啥兴趣。
坐了一会儿,回家。
家里没人,就我自己。
就像《呼啸山庄》里,洛克乌来到呼啸山庄,在几个人口中得到了呼啸山庄的过去一样。
有那么一个人,辗转联系到我,想知道顾先生临死之前的事。他说他是受到了顾茔的邀请,想要调查清楚为什么顾先生会在临死之前更改遗嘱,将遗嘱里涉及的资金公平的分成了两份。
要知道,在之前,遗嘱里面的所有资金是尽数留给顾茔的,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一直以来,因为和顾先生的事情,我同顾茔已经闹翻了很久。
不过也可以理解,倘若我父亲有一天和我的同学搞在一起了,我也会感到愤怒的和同学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