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一下,下意识的用手碰碰太阳穴,慢条斯理道:“我这人认真惯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随口说说,我却上心了。
我不知道我这么说合不合适,得不得体。
要知道,我对顾茔好,完全是因为她有利可图。
可若是得罪了顾先生,我对顾茔再好都没用。
毕竟这家中,是顾先生在当家。
至于顾茔,就连顾茔自己都说,她这一辈子只能做个贪图安逸的娇娇小姐,宠着玩乐着就够了,一切有她爸爸在,即便是她爸爸要死,也会安置好她的,这是她爸在她妈临终之前答应了她妈的。
我有些后悔,暗恨自己的不冷静,因为一时冲动,白白浪费了这两年来下的功夫。
他笑了笑:“你就没想过,也许我是顾家的保安或是保镖。”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说还是咬牙道:“虽然这个时间,的确会有保安或是保镖出现……可你不像……哪个保安或保镖身上有你这样的气质呢。”
我倒也不算完全的溜须拍马,我是认认真真的发自内心说的。顾先生身上的气质的确和他说的那两种人不像,他身上更多的是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他听我这么说,只是微微笑了笑,他的面容暴露在灯光下,却依旧显得有些意味不明。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道:“我认为同你聊天很愉快,希望还有下次。”
他的名片白底黑字,除此外无杂色,一如他这人的简洁干净,从骨子里就透露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我看着灯光打在名片上面将其变成了一片暖黄,我开口道:“我自恋的问一句,你这是在暗示我也许你可以包养我。”
他没有一丝意外的表情。
我看着他,万分仰慕,我希望有一天,我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叫他人轻易揣测了去,自骨子里就发出一股子淡然。
可我始终欠缺火候。
是以,总对这样的人颇带好感。
我心里清楚,其实很容易成为这样的人,只需要笑对这世上所有事情,不分好坏的事都可以承受,将牙齿打落了,骨头磨碎了,尽数咽进肚子里,有什么事儿,慢慢谋划着,给他最致命的一刀就够了。
这世上,若想叫一个人死,多的是法子。
我做不到,我在乎钱财,又斤斤计较,凭的是一股小家子气。
我仰慕他。
人总是在仰慕自己身上没有的。
我是一个慕强心理特别严重的女人,我不认为慕强这事儿有什么可耻的。谁人不爱慕强者呢?
他并不在乎我如何想他,只是从容道:“是。”
这般自在妥帖理直气壮,仿佛不是他要包养我,而是我俩要正正经经的谈个恋爱。
我有些惊诧。
我的思维习惯性跳跃,也可以说我联想力丰富,一般人从A联想到B甚至能联想到C,而我能从A联想到X。
因为思维跳跃太快很多人跟不上我思考的节奏,反而认为我怪异无比,是个活生生的怪物。
不过我习惯了,这是我头一次遇见能跟上我的思维或者说对我思维跳跃性没表示惊讶的人。
也许,老男人就这么点儿好处了——宠辱不惊,面对什么都淡定得很。
我想,我实在是喜欢这老男人。
他之前对我说的话,让我不喜的那些内容都尽数消散了,我如今还挺喜欢他的。
倘若非要谈恋爱,为何要同那些岁数年轻半懂不懂的小孩子谈恋爱,那份过家家似的把戏,我是真切的没觉得有什么意思。
我宁愿和个优秀的老男人谈恋爱,我图他财,也图他与众不同,十分有趣。
我若是个将就的,早就成了别人情妇。何必苦巴巴的过着日子,奈何我心气高,以至于等到如今日子。
如今看来,倒也算值得。
得了确切的回复,我愉悦的收下名片,我从不怕对我心怀叵测的人们。
通常,他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都会讨回来,心情若不好,收点儿利息也没什么,谁叫他们活该呢?
我由来只怕无怨无尤对我好的人,他们掏心掏肺,我却无以为报,这就很让人无奈了。
我不配谁对我那么好。
钱货两讫,才算干净。
谈什么感情,我这等薄情寡义的女人,没有感情好给人谈。
我本想再问问详细的,诸如被他包养后的福利待遇,我对这样的事颇为上心,却又觉得如此似乎不大矜持,尽管我没脸没皮惯了,却也知道,大凡男女之间的这档子事,女方还是得要点儿脸面,如此才不会叫男方看轻,免得草草结束,又或是少些钱。
那可不值当。
什么都可以没有,钱可不能没有。
我想的多,自然就不多话。
顾先生日理万机,又怎么有空和我一个大学生闲聊?这年头的大学生还没路边的白菜值钱。
他问我:“我若说不是,你会怎么做。”
我大抵是被酒气冲晕了头脑,竟慢吞吞的看着他道:“那就扔了你的名片,我同你既无以后交集,社会地位也不相称,还是没有干系的好。”
他只是笑笑,起身离去,哒哒声渐远,步伐不紧不慢,间隔声音相同,说明着主人的有条不紊。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格外挺直,却有种孤独感。
他大概很寂寞吧,即便他拥有的比我拥有的多得多,依旧改变不了他很寂寞的事实,不过,也许他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寂寞。
我笑了笑,如我这等一无所有的人,竟好意思去怜悯一个比我富有的人,我还真是膨胀啊。
我晃了晃酒瓶子,酒瓶子里没酒了,我也不打算干坐下去,将酒瓶子一扔,打了辆出租便要回家。
这是别墅区,车并不好打。
我一个人沿着道边儿走着。
夜深人静,有些荒凉,风刮过,路边枝叶摇摆,好似鬼怪伸出畸形的手要抓住行人,倘若别人走着,只怕会被吓坏,纵然不被吓坏,也会被这寒风激得出一层冷汗。
这夜,也未必太冷了。
我却在这寒风中笑出声来,毫不在乎这恐怖气氛。
只觉今日的事细想来,竟极其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