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允抿了一口茶,不疾不徐道:“你这样想很正常,开门做生意的,谁都不敢说遇到的都是有风度的客人,歌舞坊这种地方又实在特殊,莺莺燕燕,丝竹管弦的,免不得会被文人雅士,正直之人指摘是靡靡之音,风流之地。
但我们风华楼不是,这里面的所有姑娘皆是出自自愿,签的是短身契,我们是买卖关系,在风华楼中敢闹事胡来的,都会被我娘给轰出去,一年内不许进门,发现三次以上,就永远不能踏入我们楼中半步!
所以我们风华楼做的是正经的营生,既没害人,也不丢人!”
明修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也是经常天南海北跑江湖的,知道世上千万人,各有千秋态。确实不敢保证就都是端方君子。
倒是他先入为主,心思龌龊了!
明修红着一张脸嗫嚅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你没因此轻视我,就已经很不错了!”
明修此时在司允面前有点无地自容,不敢再多待,起身告辞。
司允将其送到门口,就看到自己娘正站在楼梯之上,笑的慈祥温和!
司允落落大方道:“娘,这是我一个朋友,姓明,单一个修字,来江阳采买药材,顺便来看看我!”
司母颔首笑笑,嗯了一声。
倒是明修听到这个美艳动人的女子竟然是司允的母亲,他还以为是司允的同胞姐姐呢。窘的明修差点没摔下去。
“晚......晚辈,见过伯母!”
司母掩袖轻笑:“明公子慢走,小心台阶!”
这话听着带了几分轻佻和调侃,司允微微蹙眉,司母目光急忙告饶。
明修哪里还能听出什么来,晕晕乎乎地就跑了!
司允扭头就进了房间!
司母笑着走上来。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送司允去了九尊峰,没想到四年下来,她的性格完全变了,变得让她高兴。
以前自己这个女儿,听着外面的各种风言风语,很是自卑胆小,畏畏缩缩,走路连头都不敢抬,性格更是比包子还包子,一句话就能让她暗自垂泪好几天,天天盯着一双肿了的桃子眼,可怜兮兮又唯唯诺诺。
更是画地为牢一般将自己锁在这间屋子里面,不看、不听、不理会!可仍旧无法改变她心中羞怯与惶恐,甚至只敢跟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吵,逼着她将这个风华楼给关了。
但这可是她们母女赖以生存的东西,怎么可能说关就关?为此,自己女儿的性格越来越胆小越来越忧郁。像个小兔子一般,谨小慎微的恨不能藏在躯壳当中。后来更是将自己的自尊低进了尘埃当中。
司母既生气又心疼,又无力改变,只好将她送去了九尊峰。
没想到如今的司允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娃。
举止大方、光明磊落,不惹事也不怕事,嘴皮子和脑子都变得溜了很多。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学会了理解和认可自己。回来后不仅亲自去了一二层了解风华楼的真实情况,还帮着给楼中姑娘们调了一些香,很受客人的喜欢。
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前自己的女儿只会羞恼的恨不能钻地缝里面去,哭哭唧唧的又是几天不吃不喝闹脾气。
然而如今她却能有理有据,坦坦荡荡地解释这件事情。让司母都恨不能给归墟烧柱香了!
司母进来后,司允哼了一声
“娘,怎么说你也是长辈,说话也该注意点!你若再过分些,我可就白解释了!”
司母凑上来搂着自己的女儿,亲昵地贴贴脸。
“娘错了,错了好不好,别生气了!”
说着还捧着司允的脸蛋亲了一口。
司允是拿这个娘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年岁也不小了,却打扮的比她还花枝招展,风华楼是个正经地方,但看起来最不正经的就是自己这个娘了。
偏自己娘长得又多情妩媚,并不显老,不知道都以为她是自己的姐姐,她开心的不行,一点也没个端庄持重的样子。
司母拉着司允坐下,笑的阳光明媚:“走什么走啊,不许走,回来这么多天,娘都还没跟你好好聊聊天,正好现在有空,你跟娘好好说说,在归墟待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能把你这包子一般的性格调教成了小刺猬!说来让娘听听,以后娘得亲上九尊峰给归墟道谢去!”
司允打开自己娘捏着自己脸蛋的手。
“跟归墟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刚才的那个明公子?”
“娘,他就是我一个朋友而已!”
司允扭着身子站起来朝着床边走去,已经是晚夏了,风从远处吹来,将纱幔吹的飞扬,也将司允的步摇吹的轻轻摇晃!
司母阅人无数,当即就看明白刚才那个明公子确实只是个朋友,但自己女儿肯定有个让她心心念念不是朋友的人。
司母笑的促狭,喝了一杯茶水,柔声道:“那跟那个能让你着急赶回汾县的朋友有关系?”
这次司允没吭声,她之所以能成为如今这样,确实跟那个朋友有关系!
司母当即提起了兴趣,端着茶水就凑到了自己女儿旁边,一脸八卦地问道
“他是谁?叫什么?家住在何方?家中几口人?行几?长什么样的?好看吗?你喜欢他是不是?什么时候有空能带回来我见见?”
司允嘴唇抿了抿,有些无奈,目光望着远处发呆,微风吹动司允额前的碎发,她的目光平淡又带着淡淡的哀伤。半晌后她才悠悠道
“娘,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娘猜到了,没关系,你喜欢谁娘都支持,但是得给娘看看,娘帮你把把关!”
“她也是个姑娘!”
“......”
噗嗤一声,司母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自觉失态,司母急忙用手帕擦嘴!
“你......你说什么?姑娘?”
司母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自己女儿几圈,心中默默回想养她的过程当中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怎么就把一个好好的姑娘给养歪了呢?
司允却对自己娘的反应一点感觉都没有,目光缱绻而哀伤。
“在我心中,她,比这世间所有男儿都好!”
“......”
司母冷静片刻后,就开始耐心分析:“你在九尊峰认识的?”
“嗯!”
“她一定心很好,总是帮助你、照顾你、保护你是不是?”
司允目光凝向自己的母亲,目光流转间蕴着温柔,摇了摇头。
“不止这些,她是一个很漂亮也很坚强的姑娘,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力量,她勇敢、聪慧、坚韧、理智、强大而且温柔!
任何流言蜚语、中伤诋毁都不能将她打败,她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她的心坚强的仿若钢筋铁骨,刀剑不侵。看似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对她好的人,她都在乎,也都会帮助!
她不仅仅会保护我,还教我学会了什么叫勇敢和坚强。她只要站在我的身边,我就感到安心和快乐。
在归墟的这几年,我并无所长,剑术练得也不好,她从未嘲笑讽刺过我,却在了解我所擅长制香后,给我指了学医来自保的建议!而她明明武功高强,是最有资格嘲讽我的人!
我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在我心中,她比任何一个男子都好,我很喜欢她,也想和她在一起!”
司母的手扣着窗边的纱幔,丝制的纱幔都快让她抠抽丝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紫的!被自己女儿如此称赞的姑娘,司母都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司允见自己母亲没说话,眼帘微垂,此时才仿佛感受到了一丝窘迫,嗫嚅道
“我......只想陪在她的身边!”
司母好奇道:“你对她说过吗?”
司允摇了摇头
“那她喜欢你吗?”
司允又摇了摇头。
司母身子一直,不甘地将手一甩,不解道:“为什么?我姑娘这么漂亮又这么温柔,她竟然不喜欢?还想要天上的仙女不成?仙女也比不过我姑娘啊!”
司允脸颊微红,小声道:“她,应该不会喜欢姑娘!”
司母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一激动忘了那是个姑娘了!自己姑娘不正常,不代表人家姑娘也不正常啊!
司母凑近试探道:“那你想不想嫁给她?你嫁给她,她嫁给别人,各不耽误,岂不是也挺好!”
“娘!”
司允扭着身子,脸红的都快滴血了:“什么嫁不嫁的,姑娘怎么能嫁姑娘呢?我是喜欢她,可这没办法嫁!你这想法不是胡闹吗?”
司母嘿嘿一笑,明白过来,估计自家姑娘是多受那位姑娘的照顾和保护,她的存在激励了自己女儿,所以自己女儿喜欢她,但应该不是自己理解的那种喜欢,便是朋友,也肯定是因为对方有自己喜欢的地方才能成为朋友。
她可能更多的是友情而非感情,只是自己这个女儿自小就畏畏缩缩,对感情之事并不清楚,所以分不清楚自己的这种喜欢是哪种喜欢!
司母揽着司允的肩膀,笑的温柔:“什么时候有空带回来给娘看看!”
“可她是姑娘!”
“姑娘也要吃饭的,能让我姑娘喜欢的人,男女我都欢迎!”
司允含羞带怯地嗯了一声。
司母心想,能把自己姑娘调教成如此优秀性格的姑娘,肯定也非常优秀,自己可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到时候顺便问问那姑娘对自己姑娘是什么心思,指不定她也搞不清楚喜不喜欢姑娘呢。
两个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也挺好,反正自家姑娘肯定开心!只要允儿开心,管他是男的还是女!
这个话题说完司允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
“我过两天就回去了,这几年在归墟我过的很开心,更庆幸遇到了她。娘,你不用担心我,等到汾县的事情结束后,我再回来看你!”
司母后知后觉想起正事一般,没了刚才的玩闹,拉着司允的手走到桌边说道
“允儿,你就留在这里多陪娘一段时间吧,一出去就去了四年,难道你都不想娘的?”
司允瘪嘴:“我可没觉得你想我,我都回来这么久了,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是最多的,往日里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
“娘这不是忙吗?所以你才要多陪我一段时间啊!”
司允摇头:“她还在汾县,上次的争斗中还受了伤,另外一个朋友给了我信,她虽然没事但正在养伤,我想回去照顾她。”
司母拉着司允的手担忧道:“允儿,娘虽然不是江湖人,但这江湖上的事情多少也听了一下,玲珑山庄说什么剑谱的事情,跟归墟在相互指责,如今武林之上,很多人都往汾县去赶,又想参加的,也有想看热闹的。
无论是哪种,如今汾县都是个是非之地,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娘实在是不放心。你的那个姑娘不是说武功高强吗?便是没你,肯定也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处在漩涡中心,让娘可怎么能够安心呐!”
“这才是你把我喊回来的真正原因吧!”
“还不够吗?如今汾县聚集了太多江湖门派,我姑娘又如此倾城绝色,你让娘怎么放心?听娘的话,等到汾县的动乱过去了,你想再去,娘绝对不拦着!”
“不行!”司允蹙眉道:“我还要回去学医呢!况且有她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我都说好了来回一个月,如今都已经一个月了,等再回去又得要半个月,我三天后就的出发!”
“允儿!你现在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如今汾县多么危险?他日玲珑山庄和归墟打起来,还不知道会牵连多少无辜的人,你身处其中,更是危险。听娘的话,乖乖留在风华楼,等事情过去!”
司母心想这姑娘大了,没个主意不好,太有主意也不好!那个姑娘都把自己女儿带坏了,以后不见她了,真是的!
司允还待反驳,底下侍女就喊道:“夫人,有客来见!”
司母起身,按了一下司允的肩膀,柔声道:“允儿,乖,听话!”
说完司母就忙去了,出了门后,对身边的老嬷嬷道:“看住小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离开风华楼!”
“老奴明白!”
转眼间,二人在荷花乡从夏日待到了秋末,少艾的伤已经差不多好全,很早之前就不需要别知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