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大手一挥,戴梓当个家庭老师也没问题嘛。
淑嘉得了胤礽的批准,得空就写信给淑娴:这人没问题,当个家庭老师还是可以的,好好照顾一下吧。这会儿,太子妃完全不知道这位戴先生是位武器专家。只是觉得呢,自家外甥有个有学问的人教着,也是件好事。
胤礽却摸了下巴:“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他是知道戴梓的手艺的。这货做出来的火器比西洋人的强多了!当然,呃,朝廷也是有些忌惮之心的。满蒙游牧,从兵种相克上来说,远距离杀伤性武器真是他们的克星。努尔哈赤就是让红衣大炮给咔嚓了的。
戴梓的危险性在于,当时的火器射程并不远有些火铳射程还不如弓箭,而戴梓能够造出普通射程两倍的火器来。更要命的是,他还是一个留着些骨气的汉族文人。文人傲骨,这是康熙欣赏的,武器专家有傲骨,只好让这身骨头去天寒地冻的地方生生锈去了。陈梦雷在东巡的时候献了带了拍马色彩的诗文,康熙就把他带了回来。
康熙年间发往关外的文人不知凡几,大多都是……朝廷看着他们觉得讨厌了的,真实情况是:这些家伙未必就有什么大罪过。戴梓这家伙胤礽又是知道的,没有什么大问题,这门手艺加上不太好玩的脾气,才是戴梓倒霉的主要原因。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算真是里通外国也成不了大气候——真要是个危险人物,老爷子早把他咔嚓了,哪会扔到盛京去浪费粮食?还是扔到“龙兴之地”?不怕这些恐怖分子在自己老家里祸害?
对于国人来说,内忧永远重于外患,心腹大患永远比手足之癣更让人重视。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这话本身并没有错,某些人被批判,咳咳,是因为这个“安内”的手段问题,咳咳。有通三藩嫌疑的陈梦雷都能被老爷子带回京城伺候三阿哥读书,现又为国家效力修书了。这个被个外国人告发的前南书房入值者,其危险根本不在其表面罪名。
别看南书房看着像是豢养些文人充门面的地方,不那么重要。那也不是什么好进的地方儿,不但得有学识,人品也要够好才行。康熙那样加护着李光地,都没让他入南书房。而且,南书房通常是给汉族文人入的,也算是个政治作秀的机构。天下多少汉人,又有多少读书人,南书房里一共才有多少人?不是条件过硬能进得去么?
戴梓是入过南书房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人品是经康熙承认的。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反证,戴梓之通敌,实是被诬陷。于上万万的汉人中择出的一块招牌,真要通敌了,那是皇帝看走了眼,康熙的怒火可想而知——能让他活下来才怪!
现在放在皇太子眼前的是另一条路,这么些年的流放生涯,即使戴梓身上的脾气没改,可他的年纪也大了,危险性就会降低。而且……一门危险的手艺,只有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时候才是危险,如果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那就是利器——满蒙也不是真正的铁板一块,清廷对蒙古也是利用与提防并存的不是?
如果有旗人可以师从戴梓,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可惜了,是个小孩子,未必能够学得到戴梓制火器的手艺呢。不过这样也好,先接触一下,软化一下也是可以利用的嘛。西藏不太平,第巴扶的那个假喇嘛被下令押解进京。葛尔丹死了,他侄子还统治着准噶尔,跟朝廷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的那样好,准备说不定还有一战。
八旗的战斗力已经低下到了一定水准,现在也就是一些供检阅的队伍看着光鲜而已,近来各种平叛,说着是八旗为主,主要战力已经开始依靠绿营兵了。这样不好,很不好!如果有了火器,可以提升八旗战力,胤礽慢慢勾勒出了一副改造八旗的蓝图。没力气、骑马射箭不过关?也行,给你们火器,站着点火总会吧?
面对四处冒烟的局面,胤礽必须考虑得长远一些,为自己准备后手、储备各种资源,尤其是人力资源。留着,此人有用。康熙亲征葛尔丹的时候,戴梓造的“威远将军”炮,建过奇功的。准噶尔那里,也是骑兵么。而且,准噶尔与俄人交好,手上也有火器,对付他们,只好用更强大的火器了。
真不幸啊,这年代最天才的武器专家,是在咱手里的。以前呢,用他是有种种顾忌,现在找到了一条看似可以利用的方法,更重要的是,他老了!可用最好,不可用,他也扛不过岁月了。
胤礽勾了勾唇角,这个老货有价值啊!想了想,他也写了封信给蒋霆,令其查明戴梓在盛京的行为,事无巨细,一一报来。泪流满面,打仗要花钱啊!朝廷快没钱了啊,速战速决最好了,不然我也不用费这心啊!
还有,密令蒋霆,你给老子保密!这事儿先不能告诉老爷子,你在盛京也给爷当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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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写完了信,了了一桩事,紧接着又来了另一桩:她新挑的宫女终于训练完毕了。可以指派重要一点的差使了。
红袖过来汇报的时候,淑嘉就觉得脑袋一抽,这些宫女的名字,实在是……挺让人吐血的:“得先换个名儿,不然这叫一声儿大妞,倒有八个一齐答应的,谁知道是叫谁啊?”
红袖听她这么一说,也笑了:“还真是,”又顿了顿,“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安置她们?论起来,那两位那里的人,明年就该换了。这是要主子发话的。给她们不那么妥当的,怕生事。给妥当的,咱们这里就……”
淑嘉一扬眉:“不必妥当,老实就够了。怎么到现在还有不老实的人么?”
红袖俯身解释道:“主子,您当初挑人的时候就看过一回了,奴才这不是怕有个万一么?”
“万一?这世上,什么事儿不会出个万一呢?”淑嘉微一哂,比如高三燮等人,是康熙派了来的,又被东宫拉拢了,现在你说他们是铁了心的跟着皇帝走还是完全为东宫考虑的呢?这样的人物都不能完全保证了,又何必盯着宫女不放?“都叫过来,我先看看,取了好分辨的名儿再说别的罢。”
红袖领命,去把八个宫女都带了来。宫女们心下颇为忐忑,在东宫训练了这么些天,连主子的面都没见过几回,现实已经教会了她们第一课:忍耐。左右一看,还有七个与自己同等身份的人,东宫里还有几十个比她们资历还老的宫女。太子妃身边儿光宫女就八个,离了哪个会不行呢?
这两年的时间里,姑姑们除了训练她们的规矩、活计,更是在行动中教会了她们认清现实。比如,你碍到主子了,也不打也不罚,只管派你去干粗活,闷到你三十岁了,什么资历也没有,宫里不要你了,出去也没人看重,一辈子就完蛋了。
乖乖跟着主子走吧,还能有恩典,至少在宫里的时候待遇会好,放出去的时候说不定主子能发个话。
宫里对宫女的管束极严,不得命令出不了院子。一来就被分到了东宫,与外界接触几乎没有,习惯性的都让把人习惯得与东宫亲近了。
八个宫女分成两排,红袖咳嗽一声,又附在淑嘉耳边道:“主子,头三个都叫大妞,后头两个叫二妞……”当然还有个三妞、五妞的,“这些是正白旗下的,那几个不是。”
淑嘉抽抽嘴角,点点头。红袖招了招手,宫女们一个一个地上来,她们的规矩已经非常之好了,淑嘉笑对红袖道:“辛苦你了,我这里也没有嬷嬷,全是靠你的。”
红袖左右一看,亦笑:“秀姐姐也领的这份差,不过主子今日派她去给贵妃主子送东西去了。”
淑嘉粗粗看了一下,先没给起名儿,只是挨着问了年龄,又问了些家庭情况。宫女们答得略有一点儿小结巴,总的来说已是不错了。
淑嘉想了一下,对红袖道:“去把那两位叫了来,她们也该补人了,有看中的,先尽她们挑,若是没有,明年叫内务府送人来。”
红袖福一福,去找李甲氏与李佳氏去了,路过宫女们,投以警告的眼神。宫女们齐齐一肃。
淑嘉又慢条斯理地问了一些闲话,这个月见过父母了没有一类。红袖已经把李甲氏与李佳氏都带了来。
李甲氏走在头里,李佳氏紧随其后,刚进了端仪宫的门,看到地下站了一堆人,心下狐疑。上前请安。
淑嘉一指下手的椅子:“都来坐,来看看这些丫头,好不好?”
太子妃从内务府里亲自挑了人来,交给心腹训练了一段时间,这事儿两人都是知道的。李甲氏先笑道:“这些想是主子挑了来预备使唤的?”
淑嘉颔首道:“正是,秀妞她们几个眼瞅着一年大似一年了,我总不能把她们全留下来陪我。”
话一出口,宫女们的心都提了起来。几人自知相貌不是拔尖儿,但是自己的活计做得好不是?听这口气,是要顶着心腹大宫女的缺儿的?能跟在太子妃身边听差,可比在别的什么地方都强!
李甲氏两人身边的宫女也都到了更换的年限了,心里也在盘算着呢。
淑嘉却是先说了:“我寻思着,你们比我入宫还早,身边儿才是真的急着等人用呢。前年就先预备下了,你们看看,要是用得着的,就先带走,我这里倒还等得,过几个月,内务府又要开始小选了。那会儿我再去挑人。”
李甲氏与李佳氏对望一眼,一齐站过来请恩。其实两人心里都有些小算盘:身边儿使惯了的人,是舍不得轻易放走的,每人身边都有那么一两个能说心里话的,全弄走了,来一套全新的?使起来肯定不习惯。
然而身边的人又不能全留,这留谁、放谁,她们说了不算。
踌躇着,李佳氏就是不说话,她有数,李甲氏有儿子,说话份量更重些,要求更容易得到满足,自己就跟着扛个顺风旗,顺着捞点儿好处就行。李甲氏犹豫了一下:“主子,我那里的丫头是到年纪了,不过……秋儿是用惯了的……”不太想换啊。
淑嘉会意,捏着手里的数珠:“既这么着……唔,你们身边儿都要留下几个,又要补上几个?”
李甲氏沉吟了一下:“奴才这里,就留秋儿一个。”李佳氏忙续了一句:“奴才这里,也只留喜妞一个。”
宫女们的心沉了下来,这两位,目前的待遇是按贵人给的,这她们知道。贵人有四个宫女听使,她们一人只留了一个,就是说一共要带走六个?只有两个人有幸跟着太子妃?
秀妞与小满从佟妃处回来,正遇到太子妃这里召开宫女大会,两人不知是何缘故,加快了脚步进入正殿。
“回主子,东西已送到,贵妃主子很喜欢,叫奴才们回来说,谢主子有心了。又叫奴才们捎了一对镯子来给您,说是她新得的。”
捧过一只匣子,打开了放到淑嘉面前,淑嘉看了一眼:“放到妆匣里罢,明儿挑身儿搭的衣裳,去宁寿宫就戴它了。”
两人曲膝退往内室,与站在边儿的吴明理打了个眼色,得到‘安全’的信号号放心去放首饰、挑衣服了。
淑嘉吩咐完,回头看了李甲氏两人道:“你们看看这几个如何?”
李甲氏推辞道:“主子这里也用人呢,奴才那里,有个秋儿一直留着,纵是明年上了新人来,调-教一下也就可用了。怎么敢从主子这里……”
淑嘉又问李佳氏:“你呢?”
李佳氏也说不敢。
“这倒无妨,我并不急用。”
李甲氏两人这才谢恩,也不多挑,一人带了一个走。太子妃费这样的力气调教出来的人,都带走了,她们还没这胆子。
淑嘉笑道:“这宫里还有些不在近前侍候的,你们要是看得上谁,跟我说一声儿就好。”
两人都说不急,身边的丫头明年才放出去呢。
淑嘉点一点头,让两人新挑的丫环去搬取行李,从今天起就到了新主子的院子里实习。把李佳氏也打发走,留下了李甲氏。
李甲氏有些莫名,椅子也坐不塌实了,先问:“主子,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淑嘉招手让她近前,李甲氏越发糊涂了,小心凑过来,听淑嘉跟她咬耳朵:“弘晰多大年纪了?”
这个李甲氏很熟:“十三(虚岁)了。”旋即领悟,算是半大了,难道?
淑嘉点头:“孩子大了,咱们得想到头里去,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当初挑她们,我就想着找几个看着老实些的……”
李甲氏深以为然,统共只算这一个儿子,当然不能被勾引坏了。她前两天还在愁呢,明年大挑,不知道弘晰能得个什么样的?是先指侧室呢?还是一上来就指嫡妻?一定要贤惠一点才成啊。还有就是屋里人,也不能是妖娆的。
“未必就是叫她们做屋里人,”淑嘉说得有些别扭,她挺反对这件事的,“那也得老实不是?”
李甲氏连连点头:“您想得周到。”
“你毕竟是弘晰生母,与我参详参详,哪个更合适些?”
李甲氏一直曲膝于淑嘉座前,淑嘉一个眼色下去,林四儿搬了只绣墩出来,放到李甲氏身后。淑嘉道:“坐下来,慢慢儿看。这事儿不能马虎。”
两人参详许久,终于挑了两个看着敦厚的出来。淑嘉道:“你们两个,以后就跟着秀儿。”命秀妞好生调-教两人,淑嘉连名字都没给她们改,还好,一个三妞、一个五妞,倒与别人的不重名。
李甲氏看淑嘉还有事,只提了一句:“主子,明年大挑,弘晰——”
“这事儿也不是我最后拿主意的,等秀女儿入了宫,我会去看。”
李甲氏有点不安,又千恩万谢:“那奴才告退了。”
淑嘉颔首。
留下的就只有四个宫女了,淑嘉回忆了一个,得,两个大妞两个二妞,都改名儿吧:喜鹊、鹦哥、画眉、杜鹃。
一切办好,淑嘉蹓跶回里间看佟妃送的镯子。红袖道:“主子,给二阿哥的人,您何必多留呢?看好了就给二阿哥送去,少沾一道手也是好的。”
淑嘉把那副金镶玛瑙的镯子拎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往匣子里一放:“他的事儿,我是必得管了,好与不好,都是我的事儿。为什么不再看仔细一点儿?”作为嫡母,她有义务,不管人是不是她这里出来的,一旦出了事儿。不是她选的,是她忽略庶子,是她选的,要有领导责任。
左右都要担这个名儿的,那就做实了。反正弘晰在她手里不能出事儿,等他成家了,家里人头打成狗脑子,也不是她的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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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回来的时候,淑嘉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胤礽道:“人老实就好。明年就大挑了?”
淑嘉点头:“四丫头这个月又被叫进来一回。”
胤礽右手两指叩着膝盖:“明年圣驾南巡,咱们是躲不过的。老十五的婚事现在看来是十成准了的,我所虑的,是不知道汗阿玛会给弘晰指个什么样的。虽说他晚些成婚于子嗣上有益,这媳妇还是不能大意了。”
要当婆婆了,淑嘉默默地看着睡得婚天黑地的小儿子,这小子还没满周岁。
“汗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也什么时候回来,回来我就到宁寿宫请命,看一看这些孩子。还可请贵妃帮忙相看不是?”
“贵妃?”胤礽心头一动,他忽然想,给弘晰一个佟家女也是不错的。也可安汗阿玛之心。
旋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事到如今,他做得已经够多了;势到如今,他也无须再过度表现什么了。静观其变就好。
“不说这个了,过两天,圣驾谒陵,我与老八、老十皆随驾。”
“弘旦去不去?”
“你说呢?”
“得,我知道了。”还是要去的。
康熙出行携带的人选是有其考量的,这回的目的也很明确:让儿子们团结一点。公平问题就要靠后站,比如与兄弟们没有矛盾的老五、老七、老十二,就很悲催地当布景板。
老八,真是让康熙气急败坏的一个人。论能力呢,也是有的。但就是不按照康熙的规划来!把他安插进正蓝旗有多少年了?这货居然一点儿起色都没有!安王府受的打击都是老爷子亲自上阵捶的,反观老八,康熙捶完了人,他跑去安慰!
老子是叫你去当沙子的,他倒好,跟安王家一搅和,成了混凝土,不分你我。康熙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他是让儿子去捞好处的,不是把好好一个儿子赔给人家当上门女婿的!
老八那不听话,那也是儿子啊,康熙又不能不管他。老八因为惠妃的关系,一直被视作与老大有关系,康熙也不忍心自己升天之后太子因为这关系削老八,也不想太子落个不恤手足的名声。也许,老八亲近安王府,是因为与太子关系的问题?怕兔死狗烹?
康熙想自己做这个桥梁,让两个儿子冰释前嫌。可是呢,为太子,他情愿,为老八,虽然也情愿却有不甘:你差使办不好,老子还要为你考虑。
年底了,康熙爷的日子却不太好过,他老人家先是免了山西、陕西、江苏、安徽、江西、浙江、福建、湖北、湖南、广东十省逋赋。又蠲免八旗扣除库饷银三百九十五万六千六百两有奇。
白花花的银子啊,老爷子心头滴血,气儿不打一处来。
八阿哥就被拎到了御前,挨了康熙劈头盖脸的一顿:“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天跑八趟安王府?”
胤禩好声好气地解释:“安王病了,听御医说不大好,儿子就去看看。并没有去很多,儿子还有差使要办,是儿子媳妇儿常回去看舅舅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康熙火气直冒:“他们家教不好外甥女,令其嫉妒,辖制于你,你到现在……”还没个儿子,好吧,这个不说了,“安郡王岳乐,谄媚辅政大臣,方得亲王之位……”把安王府狠翻了一回旧账。
胤禩几乎要听不下去了,爹哎,当年安王平三藩有功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默默听完,默默地想,他老婆真是倒霉,受了舅家的牵连。有子无子这事儿,胤禩自己知道,他没少睡小老婆,他老婆称不上嫉妒。老爷子这是因为男人而迁怒到女人身上了呢。
其实老爷子更想说“你受安王府影响”而不是“受制于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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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挨了一通骂,这通旧账算是揭了过去。胤禩回家收拾行李,打包准备跟他爹上坟去。刚进家门,他九弟摸了过来:“八哥,听说老爷子今天冲你发火了?”
胤禩讶然:“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出宫?仔细宫门下钥你回不去!”
胤禟不以为意:“八哥还能打发我去睡马棚?就算今儿不回去,老爷子顶多骂我一回,又不会伤筋动骨,还能怎么着?”
胤禩默:“……你过来就是问我有没有被老爷子骂?”
胤禟道:“老爷子既要带你去谒陵,为什么又冲你发火?”
这话要从何说起呢?胤禩道:“老爷子大概是,不想我与安王府走得太近。”
胤禟撇撇嘴:“那里是八嫂的舅舅家,亲戚之间走动走动又能怎么着?老爷子就为这个说你了?忒小心眼儿了,”说完,又意识到这句话不妥,慌忙转移了话题,“这回,老爷子又带了太子跟太孙?老十也去了?他大腿倒抱得紧!”
胤禩叹道:“我要是他,我也这样干。”
“他明知道你跟太子不太对付。”胤禟快要跳起来了。
胤禩道:“我也不想跟太子不对付啊!”
“嘎?”
“我这不是没办法么?”胤禩觉得自己比小白菜还可怜,“从懂事起,老大、老二闹矛盾,我就夹在中间,我不跟老大混都不行。自打那位二嫂生了儿子,什么争位之心啊,从龙之功啊,就都~”胤禩作了个随风而去的手势。
胤禟火气全消,胤禩说到点子上了。自从太子有了嫡子,鼓噪的人就去了一大半儿。朝臣蔫了,宗室萎了,墙头草不晃荡了,在太子面前越来越老实。这,就是宗法的力量,它对人心的影响无声无息又无处不在,还……让人无可抗拒。就连他自己,也只是习惯性地瞅太子不顺眼而已,“太子去死”的念头是再也没冒出来过。
本着兄弟义气,胤禟还是为胤禩担心:“那你现在想怎么办?这个老大,被圈了还要流毒害人。”
胤禩不语,他的盘算就是,壮大势力以图自保。正好,老爷子给了他机会,他拼命结交亲贵,为的就是自保。老爷子都没能一口气打掉的安王府,多好的盟友啊!可是老爷子现在对他的表现开始不满了,康熙之怒,让胤禩有些担心。
“我再想一想。你快些回去呗,真想叫关在外头,明儿被老爷子骂?”
胤禟无聊地起身:“那我回去了啊。”
一行人先到南苑住下,次日再从南苑发驾。
从出了宫门开始,康熙是有意无意给他们兄弟制造机会。把皇太子赶下车,让他骑马跟兄弟们同行。皇子们都不是傻子,也就顺着皇帝的意思哈拉。等到了南苑,连弘旦都看出来了,抱着课本跑到他祖父那里请教也不去打扰父亲和叔叔们。
回到自己的屋里,胤禩拿湿毛巾捂住了脸,挡住所有表情。他又不是傻子,康熙都搬了梯子了,他要是还不下,老爷子能把他晾在墙头上晾一辈子。可是,对一个相互之间从来关系不好,见面皮笑肉不笑,笑也笑里藏刀的人,要怎么示好?
胤禩悲催了。
胤礽也明白康熙的意思,不就是让他不计前嫌么?也成啊,他又何必与这个八弟计较这么多,只要他以后老实了,老八还是挺有用的么,用就是了。倒是主动释放出了善意。
康熙很欣慰,从东宫对胤禔子女的关心上他就觉得他儿子是个好人,像他,有情有义重家庭。既然太子不是不能容人,老爷子更要帮帮太子,第一就想到拉了人来,你们私下聊。我也不用弄什么防备兄弟阋墙的措施了,多好!
老爷子构思得挺好,皇太子很配合,就是苦了胤禩。一面猜,太子这是真心还是假意呢?一面想,老爷子的用意如何呢?
老爷子就想你们兄弟关系好点儿。
第二天上路,又遇上一件让老爷子哭笑不得的事情:八旗兵丁因蠲免扣除库饷欢声动地拥塞道旁跪迎叩谢。
对此,老爷子决定不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借机教育孙子:“八旗是立国之本,只要八旗而在,哪怕他们什么事儿都不做,咱们什么事儿就都好办。”说这话的时候,康熙的心里在滴血,一群赔钱货啊!这钱不赔又不行。
弘旦想了想,轻声问道:“就像庙里的泥菩萨?他们不能变出衣食,可是僧尼要是没了菩萨,照样没有衣食?”
康熙咳嗽一声:“也不能这么说,菩萨有时候还是灵的,八旗子弟好好调-教还是有用的。”好孩子,你抓着重点了。
老爷子不得不再三叮嘱孙子:“八旗是根本啊,里面也有争气的人。”最后跟孙子说了实话,他们不能打仗,咱们可以派绿营嘛,那啥,至少吧,八旗还出了不少水平很高的高级将领、高级官吏。
现在八旗不说糜烂得一塌糊涂吧,也是没什么战斗力。虽然他老人家刚刚夸过八旗勇猛,其实自己心里知道,那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想了想,实在是憋屈!朕在给你们做脸,你们自己不争气!气咻咻的时候,外面三马飞过,停在车边,是皇太子与八阿哥、十阿哥,胤礽问:“汗阿玛,快到通州了,通州城东已备好行在,是否歇息?”
康熙点头:“冬日天短,早作作息罢。”抬眼看到了胤禩,心中一动。
刚进了屋子,康熙就开始办公,准了福建漳州总兵官李友臣以老病乞休的折子。康熙又翻出一笔旧账来。
接着京里就为一条八卦炸了营:皇帝接到确切消息,已故安郡王岳乐子景熙诅咒其侄、安郡王马尔浑之子华玘。皇帝派了宗人府抓了景熙,关了他一家子,景熙的兄弟们也受到了牵连。
原来,景熙本因岳乐的功臣有过荫封,后来被康熙砍成了宗室,心理落差大,又想着如果马尔浑死了,马尔浑儿子也死了,自己可以争取一下爵位,把侄子给咒了。真不幸,自从大阿哥事发,很多人对诅咒敏感,有人就把景熙给告发了。康熙对景熙本就讨厌,从此记住了。
很好,现在这条消息可以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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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八卦在宫里也广为流传,安王系的福晋、夫人们免不了入宫请安。佟妃的堂妹佟佳氏过来就是跟堂姐哭诉的,马尔浑是她丈夫,老夫少妻,和不和谐的另说,利益至少是一致的,佟佳氏恨得咬牙切齿。
正哭诉间,府里又来了坏消息:老福晋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昏了过去,正在抢救,眼看就要不好。
这下连皇太后都惊动了,淑嘉也不免过来打听消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有误会?”这家人都流行画圈圈么?
佟妃道:“听说,是有上谕叫简王动的手,这就不会有假。对了,简王福晋呢?”
简王福晋死了儿子,休养了好久,第二天被火速召进宫里来。
宁蕙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雅尔江阿说了一句而已:“是从御前发来的上谕,命我们王爷把人先拘管起来。”
八福晋一大早就入宫来听消息,此时也顾不得了,直接问:“那简王有没有说,这只是景熙犯事儿,为什么把岳希和吴尔占也拿了?”
宁蕙摇头:“我并不知道的。”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这事儿不免让人想起胤禔来,更是不想提了。
皇太后念了一声佛:“这是外头男人们的事儿,与我们并没有关系的,你们都回去,好好准备过年罢。”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乖乖下去了。当天,宁寿宫里传出话来,让大家多拜拜菩萨抄抄经。
安王系倒霉,对东宫其实是有利的,至少太子妃是这么想的。回去的步伐都轻快了几分,换了居家衣服,清点颁赏的单子:“这一份儿给外祖母的再添份拐杖。”
红袖的脸扭曲了一下:“主子,刚刚接到的消息,西鲁特氏府上老太太……过世了。”
淑嘉心里乱跳:幸灾乐祸要不得,刚刚高兴岳乐子孙倒霉,自家就死了外祖母。
淑嘉按住胸口,过了好一阵儿才道:“知道了。”红袖给喜鹊一个眼色,喜鹊连忙倒了茶捧来,红袖接过,一点一点喂淑嘉:“主子,喝点儿水,稳一稳,这是喜丧。”
那位老太太都快活成人瑞了,绝对是喜丧,可是,它还是件丧事啊!
“你出去一趟,把祭银送出去。再回家看看额娘,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万不可伤心过度。对了,先对开库房,寻些安神滋补的药材给我额娘送去。”
红袖一一应了,不放心喜鹊等近身伺候,又喊了小满、巧儿过来,这才去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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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发生的事情,很快随驾的人就都知道了。康熙就没打算瞒着这件事情,雅尔江阿的反馈一回来,康熙就召集大家来开会。
胤禩非常小心地问:“汗阿玛,简王那里消息确切么?”一句话问出来,真想抽自己的嘴巴!管它确不确切,老爷子想办的事儿,肯定得是确切的!老爷子这是在警告自己呢。
胤礽心道,不确切会用这个罪名逮人么?不行,他想起胤禔来了,他想抽人,得忍住!
胤俄低头,眼珠子乱转,老爷子要动真格的了,八哥你小心,兄弟帮不了你。
康熙冷笑一声:“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雅尔江阿办顺了手的事情,有什么难的?原还想着家丑不可外扬的,胤禔犯的事儿但凡小一小,但凡没有涉及皇太子,他都想压的。
这个景熙,到底是宗室,宣扬出来面子上很不好看,尤其容易让人联想起皇长子来。然而为了皇室的和睦,也只好揭一揭他的底了。就看老八悟不悟了,乖乖地,把安王府掏空,省得大家都不好做。
作者有话要说:
盒饭会陆续发放的,目前先发龙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