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荆言和李扬、白乾三人已经被带来,其实这三人一直就藏在太守府。
李鱼虽然机警,靠着剑走偏锋,玩了一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好戏,但若论思虑之周密,行事之周详,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那些久历官场的老官僚。况且,他一开始完全没想到卖身契会易主,也就没想过控制荆言等三人。
能做官的,在某些方面都是“人精”,再久经磨励,心思就更加的厉害。其中虽也有利令智昏者,或者跋扈猖狂的忘了谨慎的官儿,但是只要他们肯打起精神,手段依旧可以很老辣。
所以,任怨一俟得到“卖身契”,决定予以利用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控制住荆言等人。那时候庞妈妈已经被武都督带走,要不然的话,庞妈妈就是他要控制的最关键人物。
荆言三人一上公堂,说辞与苏良生一般无二,任太守问起当初吉祥卖身于“张飞居”的事,三人先是一惊,毕竟这不是事先演练的内容,但三个泼皮倒也机警,马上叫起了“撞天屈”。
三人正赌咒发誓的拿祖宗八代做保,证明他们不曾诳骗过吉祥,庞妈妈被带到了公堂。
押送庞妈妈的只有四个太守府的衙役,后边却浩浩荡荡地跟了一个旅的官兵,刀枪闪亮,气势庄严。
到了太守府,那守门的衙役让官兵候在外面,带队的旅帅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吼骂道:“放屁!老子奉大都督所命押送人犯,立过军令状的,要安全送来、安全带回,不在跟着儿盯着,一旦出了差迟怎么办?”
旅帅一吼,登时又跳出个队正来,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打人:“我日你姥姥的,真要有个什么差迟,我杀你全家,你个狗日的!”
那衙役吓得连连后退,其他几个衙役见势不妙,趁着自己还没得罪人,连忙陪笑上前解劝:“军爷息怒,军爷息怒,他不知情况,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请进、请进!”
这些衙役还真不敢得罪这些官兵,人家人多势众,而且官兵自成系统,他们老爷虽贵为太守,也管不到军队序列的事儿,所以这些大头兵是真不把他们太守当回事儿。
众衙役马上开了大门,四个押解的衙投拉着庞妈妈,后边整整一旅的折冲府官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其徐如林,脚下铿锵,阅兵似的闯进了太守府。
幸好太守府够大,大堂前边的广场也够宽阔,百余名大唐官兵一直到了大堂前,才列队站好,挺直如枪。
任怨在堂上一见这阵势,登时就是一惊。他本想趁着今日堂审,迫出庞妈妈这个关键证人,到时寻个借口把她留下,只要她在自己手中,这案子十成也就定了八成。
谁料,武士彟那个老匹夫,居然派出一旅之师押解庞妈妈,这是要干什么?分明就是怕他抢人呐!武士彟又为何如此在乎庞妈妈这个人?难道是为了帮李鱼打官司抢女人?用屁股想也知道不可能。
那么……
武士彟是以什么名义把庞妈妈抓走的?
刺客同党啊!
这样一想,任怨心头登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可任怨没想到的是,他怔怔出神,神色变幻不定的模样,被押上大堂的庞妈妈看了个清清楚楚。
庞妈妈是何许人也?“张飞居”的大当家,迎来送往,惯会的就是察颜观色,观风望气。那一双火眼金睛,谁实谁虚、谁富谁贵,一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如今她把这本事用在任怨身上了。
先前在都督府撞见那太监的时候,如果说她这等狡黠的女人还只是信了六成的话,如今看任怨变形变色的模样,却马上信了个九成九:这位任太守是真的要完了。
这样一想,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丢卒保帅不容易,丢帅保卒这种买卖,任谁都会交易啊!庞妈妈“卟嗵”一声就跪下了,号啕大哭道:“老婆子糊涂、老婆子冤枉啊!”
这庞妈妈也是个惯会做戏的,说哭就哭,泪下如雨,任怨一见,心中顿时萌发出一线希望,赶紧启发她道:“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对本官道来,本官为你做主!”
孰不知,庞妈妈这一声号啕,只是先给任太守挖了个坑。“老婆子糊涂”,为啥糊涂?不该受任太守逼迫,骗良为娼,蒙骗善良的吉祥姑娘啊。“老婆子冤枉”,那抓谁不冤枉?任太守呗。
不过,庞妈妈也就喊了这么两声,也没解释怎么糊涂,为什么冤枉,反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伙同荆言、李扬、白乾三人哄骗吉祥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到精彩纷呈处,还噼呖啪啦地扇起自己耳光,大骂自己不是人。
庞妈妈“反水”反得如此彻底,直把荆言、李扬、白乾三人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他们心目中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泼辣庞妈妈吗?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啊!
杨千叶是什么人?那可是墨总管心目中复国的象征与希望,是光复大隋的领袖,是当帝王一样培养的小公举。人家虽然只是个小姑娘,可权谋心术,帝王之学可都是精心研究过的。
所以她特意嘱咐武士彟派一旅之师押解庞妈妈,为的就是利用任怨的多疑,让他有所失态,从而结合前.戏,促使庞妈妈高潮。
这一连环计被她运用得酣畅淋漓炉火纯青,任怨和庞妈妈在各自领域里都是手段高明的弄潮儿,却被杨千叶这一手伎俩玩弄得欲仙欲死。
其实任太守是惊,而不是吓。因为同样是官,官场上的诸多利害他和武士彟一样清楚,他料定武士彟不会轻易逼迫庞妈妈栽赃他是刺客主谋,因为,这么干后患太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一桩案子,涉及的人又多,不可能把所有参与者的嘴巴都缝起来,来日一旦查证不实,又或是被其他政敌侦敌,陷害同僚的罪可就大了。
所以,除非是已经到了你死我活,什么手段都可以不计代价地使用的阶段,这等已经身着朱紫、位极人臣的高官,是不会为了扳倒对手给自己挖一个大坑的。
武士彟这是一种警告,在逼他屈服,毕竟他只是贪渎以及强掠民女等罪名,大不了贬官甚至罢职,捱两年风头过去了运作一下也能复出。庞妈妈这个大杀器一旦动用,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武士彟只是想警告他一下。
武士彟和任怨都是聪明人,武士彟接受杨千叶的建议时,本就是这么想的,想通过这种不宣于口的暗示,把双方的战斗规模控制在一个双方都可接受的损失范围之内。
可杨千叶却是一个比他们更聪明的人,而庞妈妈又是一个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这样四个真聪明、假聪明、小聪明、大聪明的人凑在一块儿,本来简单的事儿也被搞复杂了。
任太守听罢庞妈妈的供词,大脑以每秒浮点运算10兆次的速度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害得失,马上做出了决定:蝮蛇一螫手, 壮士即解腕。所志在功名, 离别何足叹!苏良生这只小JJ,可以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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