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是。外祖母可以保证。你母亲小时候是什么模样,我很清楚。你现在的样子,就是她未出嫁时候的模样。”郑老夫人肯定地道。
其实年岁久远,她的记忆并不是那么清晰。但她若说苏锦音不是郑氏女儿,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郑氏会一直恨苏锦音,一直恨丈夫苏可立。这样的下半生,只会过得越来越痛苦。
同样,面前这个外孙女,若真的失去了身份,也会陷入更大的困境中。没有娘家、没有身份,以后婚嫁都是困难。
郑老夫人不忍心,她心疼苏锦音。她也相信,苏锦音就是自己的外孙女。
她怜爱地看着苏锦音,安慰道:“你放心,我会给你母亲去信解释的。你就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苏锦音谢绝了郑老夫人的好意:“不用了,外祖母。母亲这样想,根源还是在赵姨娘。待我此次回京,看能不能寻到赵姨娘的马脚。赵姨娘的问题得到解决,您再去信,母亲才比较容易接受。”
苏锦音从来想要的只有这个答案本身。
她知道了真相,才能决定回京城以后,怎么对付苏芙瑟和赵姨娘。至于与郑氏的母女情,自从郑氏拿出剪刀对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任何期盼了。
这样寻了理由拒绝,苏锦音只是不想凉了郑老夫人的心。
这位外祖母今日的种种举动,还是让她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情。
苏锦音也想起了一些往事。幼年时候,郑老夫人曾抱着自己在膝上喂粥,还有牵她的手走路。
淡忘的记忆逐渐复苏,苏锦音对面前的外祖母产生了一种依恋之情。
这是她重生以来少有的软弱时候。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刘氏和郑多智也算得到了惩罚,归京就在眼前。苏锦音格外珍惜这临别前的相处。
她同郑老夫人道:“外祖母,我为您抚琴吧。”
郑老夫人不忍拒绝。方才苏锦音的拒绝,虽然很是委婉,但郑老夫人却从中看出,自己的外孙女过去定是被女儿伤害了太多次。因为已经伤痕累累,所以不期盼、不急切,甚至带着畏惧。畏惧没有万全的准备,畏惧得到过去一样的坏结果。
“好。我很喜欢听音丫头你的琴音。”郑老夫人心疼地道。
苏锦音坐在琴前,心中已有了想弹的曲子。她并不是因为珍惜这一刻的相处而提议弹琴,而是因为她也开始真心敬重、爱戴这位外祖母。
经历了今日这一番事情,她外祖母再是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也定然情绪起伏、波动极大。她想为外祖母弹一首安神的曲子,不要让这些事情,影响外祖母一贯的休息。
轻柔的琴声在房中响起,苏锦音那原就出众的琴技在静夜师太的指点下,更有了莫大的提升。她的琴音有着极强的感染力,原本只是哄外孙女开心才听琴的郑老夫人渐渐听入了神。
旁侧服侍的孙嬷嬷说不出这琴音哪里好,但心里就是觉得,这真是最好听的琴音。比她这些年听过的所有琴音都要好。
孙嬷嬷觉得这位表小姐真是受了太多委屈,她蹑手蹑脚地把所有的窗户打开,甚至连门也开了一条缝隙。
她盼着这琴音传的远些。让所有人都能知道,表小姐是个极其有才的姑娘。
苏锦音并没有这么多的想法。此时她一心一意地扶着琴,希望自己的琴音能发挥真正的治病效果。
这一曲之后,她就准备辞行了。
一曲终毕。郑老夫人竟被琴音带着入睡了。
苏锦音心中喜悦,她示意孙嬷嬷不必惊扰她外祖母,然后自己轻轻地退出去了。
苏锦音本是准备,第二日再来同郑老夫人辞行的。可没有想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看着面前这眼生的丫鬟,苏锦音略蹙了眉头。
丫鬟不停地磕头,重复着她说过的请求:“表小姐,请您给咱们夫人再弹一次今日在老夫人那弹的曲子吧!”
苏锦音面有不解『色』。
这丫鬟不是蠢笨的。特意选了天『色』未暗就过来,而且第一时间先呈上了王氏的信物。这个手镯,苏锦音白日里确实才在王氏手上见过。
问题是,这丫鬟一口一个求自己弹曲子,却没有说王氏为什么要自己过去。
总不可能是大舅母王氏爱音成痴吧?就算王氏是个爱琴的,苏锦音回想今日见到的大舅母病容,她实在不觉得对方还有闲情听琴。
“你说清楚些。”苏锦音开口道。
丫鬟以为苏锦音是不答应,她头磕得更重了,一会额头就见了血。
虽然这是个忠仆,却有些轻重不分了。
苏锦音看向捧月。
捧月领会了自家小姐的意思。她立刻上前扶起对方,劝道:“这位姐姐,你别磕头了。小姐不是在说帮不帮的问题,而是要你说清楚一些。为什么要我家小姐去给大夫人弹琴?是大夫人的意思吗?这些,你都一一说下。”
丫鬟面『色』间流『露』出犹豫之『色』,苏锦音就知道对方一开始恐怕没说实话。
她不悦道:“既然不肯说,那就回去吧。我不会去的。”
归京就在眼前,苏锦音自然不必要再装那个胆小懦弱的表小姐。
丫鬟果然被吓倒了,又要往下跪。
捧月见自家主子皱眉,就知道主子的想法,她扶着对方不让对方下跪。
捧月催道:“再不说,就真的没有转圜了。”
“不瞒表小姐,夫人的病,大夫一直找不到缘由。奴婢也不懂医术,但奴婢近身服侍夫人,所以知道夫人一直夜不能眠。今日夫人因为身子不适,就暂时留在老夫人的院中休息。可没有想到,您弹琴的声音传过来后,夫人竟然睡着了,而且还睡了半个时辰,这是夫人病后就没有过的事情。”
丫鬟说完缘由,又挣脱着强行跪了下去,她带着哭腔恳求道:“表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奴婢求求您了。奴婢给您磕头了,表小姐请您移步一次吧。”
听完这些,苏锦音知道王氏是什么病了。她也明白王氏之前给她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前世静夜师太来太子府的时候,秦子言的夜不能寐已经十分严重了。
无论她怎么陪着他,无论四周怎么寂静无声,他都会突然惊醒过来,此后一夜无眠。
秦子言不是没有请过大夫来看。可大夫开了些安眠的『药』物,却并不能治本。两三夜的沉睡后,再一惊醒就变本加厉。
看着秦子言冰块都敷不下血丝的眼睛,苏锦音那时候的心一抽抽地疼。
彼时的她,应当和面前这个小丫鬟一样相似吧。听说秦子言因为静夜师太的琴而安睡了一夜,就立刻去求见静夜师太,视之为救命的稻草。
“你家夫人知道你现在过来做的这些事情吗?”苏锦音问道。
她记得,在书阁的时候,大表哥郑修文是没有说起大舅母王氏无眠这一情况的。
若是王氏连自己的儿子也要隐瞒,她此刻过去,只怕要适得其反。
丫鬟咬了下嘴唇,抬头偷看了苏锦音一眼。
苏锦音故意脸『色』一沉。
那丫鬟果然吓得不行,一下子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夫人只知道您能抚琴。奴婢见夫人头一次睡了一个时辰未醒来,就跟夫人请求,让您过去。但夫人不同意。”
“表小姐,夫人不是对您不满,只是她不愿意别人知道她无法入睡的事情。”丫鬟害怕苏锦音生气,解释道,“表小姐,不仅您不知道,老夫人、大少爷都不知道的。”
苏锦音心中对王氏的病有了初步的猜测,她答应道:“今日入夜之后,我会去大舅母附近的院子里抚琴,但是你不要告诉大舅母来见我之事,以免她产生抗拒的想法。”
她虽然对这位大舅母的印象只有幼年的那一抱,但那一抱也是她童年时候十分少有的温暖回忆之一。
苏锦音没有办法狠下心看对方被心病折磨死。而且,若大舅母王氏出了意外,二舅母刘氏迟早要重新执郑府后宅对牌。
苏锦音不畏惧刘氏,但不愿意让刘氏再落得好处。
“多谢表小姐!多谢表小姐!”那丫鬟感激万分,不顾捧月的阻拦,给苏锦音执意又磕了几个头才离去。
夜里,苏锦音如约去了王氏附近的院子抚琴。她手腕之上,还特意戴了王氏守夜丫鬟呈上的玉镯子。在这臼城一日,她就不能掉以轻心一日。
一夜没有发生其他事情。
次日天刚透亮,那丫鬟就又来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就先对着苏锦音磕起了头。
苏锦音让捧月扶起对方,心中清楚,这是昨夜的曲子对王氏有效果了。
丫鬟感激涕零地道:“表小姐,您真是世上最好的大夫。夫人昨夜连着睡了两个时辰!”
苏锦音心中默算了下,自己是戌时过去,两个时辰后,也不过才丑时。
“丑时之后,大舅母仍然难眠吗?”苏锦音问道。
丫鬟面『色』有些黯然,答道:“是,夫人醒后,就一直坐在窗边,一言不发。”
“但已经很好了,今夜能不能麻烦表小姐……”丫鬟又看向苏锦音,一脸的期盼。
苏锦音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她的琴音若真的能治病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她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