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音以为是自己在小杌子上坐久了的缘故,她按着地面,尝试慢慢站起来。
可这一次,比上一次摔得还要彻底。因为不仅脚无力,就连手也无力撑起。她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不要再尝试了。你中了『药』,现在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吧,应该是『药』效发作了。”郑氏维持着坐靠的姿势,泪痕未干地看向苏锦音。
“你想做什么?”苏锦音问出这句话后,自己就转开了视线。她不想让郑氏看到自己眼中的失望和难过。
多么讽刺啊。她对她母亲心软了,她母亲却从未对她心软过。
一个同样巨大的响动传来。
苏锦音下意识看过去,只见郑氏亦摔倒在床边。
她张口想问,却忍住了。
郑氏仿佛知道苏锦音想问什么,她朝苏锦音安抚地笑了笑,答道:“我没事。我休息再站起来就好了。”
说完,郑氏就索『性』靠着床坐到了地上。她看向无力地趴在地上的苏锦音,目光中满是温柔。
“我其实不止一次想,你长大会是什么样子。会像谁比较多一点?”
此刻再听这些话的苏锦音,内心已经没有感动了。她索『性』激怒郑氏道:“是不是像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说不定,还有点像赵姨娘?”
她如今无力撑着站起来,但握住贴身安放的那把匕首应该不难。郑氏既然病得下床都会摔跤,那么两人就还有一搏的可能。
最差,就争个同归于尽吧。
却没有想到,传到耳边的是郑氏的笑声。
且这笑并不是嘲讽的笑,也不是悲凉的笑。而是带着那么一丝发自内心的愉悦。
苏锦音并不想看到郑氏的愉悦。
她故意道:“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我长得挺不像你的。我这样好看的容貌,怎么也不像是……”
苏锦音的话还没有说完,郑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开心的笑,让苏锦音有些恼怒了。
第一次,在郑氏面前,苏锦音略有些失控地问道:“你在笑什么?”
郑氏却没有回答苏锦音的问题,反而自说自话:“你知道我未出阁的时候,对你外祖母说过什么话吗?我也说,像我这等花容月貌,嫁入谁家都是蹉跎了岁月。直到遇上你的父亲……”
郑氏的声音变得分外柔软,她手微微弯曲,伸向前方,仿佛好像前面有人在等着牵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说愿执手遥看小儿女,相依共伴至白头。可是,为了我们的小女儿,他不再跟我执手相依了。他说赵霜儿于你有大恩,于我们夫妻有大恩,他说要纳赵霜儿为妾,还赵霜儿一世衣食无忧。”
“为什么我用命生下的亲生骨肉,会带给我这么多的伤害?没有你,就没有赵霜儿,没有赵霜儿,也不会有后面的徐姨娘、白姨娘。一切都是从那日开始的。产婆问保谁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回答保小不保大?”郑氏扶着床榻慢慢站了起来,她尽量维持平衡地走向苏锦音。
她问道:“你猜,我有没有后悔过保下你?”
“你自然是后悔的。”苏锦音答道。在回答的同时,苏锦音的手努力伸向怀中。
“不,没有。”郑氏斩钉截铁的回答引得了苏锦音的再次抬头。
郑氏抬起手,将衣袖撸了下去,她『露』出自己的胳膊:“我每伤你一次,就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一刀。我恨你,更恨自己。没有你,就没有赵霜儿,我就不会失去他。可是我自己选择了他,如果我一开始不选择他,我一开始不那么相信他,我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人厌己厌的地步。”
两人此时已经隔得很近,苏锦音能清晰地看到郑氏的手上交错着新旧的伤痕。那些伤痕并不浅,每一道都留下凸出的疤痕。
那些疤痕更是不少,每一道都提醒着苏锦音曾受到的薄待。
抄书,下跪,被砸,泼凉水,挨巴掌……
一桩一桩、一幕一幕,叫人难以释怀。
郑氏拔下头上唯一的那根发簪,她的发髻散开,长发披下。那青丝中不知道何时已经有了不少白发。
一簪子重重下去,苏锦音失声喊道:“你干什么!”
鲜血溅上了苏锦音的脸。
她『摸』向自己的脸,手上是还微热的血,苏锦音看向肩膀『插』着簪子的郑氏,大声喊道:“你又想干什么,你还要做什么?”
“就这一次了,最后一次了。”郑氏蹲下身,慈爱地看着苏锦音,她伸手『摸』了『摸』苏锦音的头,轻轻地道,“音音别怕,就一下。母亲已经试过力度了,知道怎么掌握了。我来生,定不会让你这样受折磨。咱们挑个好的夫君、好的父亲。我下辈子一定要对你好。”
说完之后,郑氏就拔出自己肩膀的簪子,然后朝苏锦音的脖子『插』去。
苏锦音连忙伸手去挡,她方才被郑氏自残的动作所惊,根本没拿得出匕首。
而一个被下了『药』的人,动作自然比不上寻常人。苏锦音终究是慢了一步。
那簪子眼看就已经到了她的脖颈处,郑氏的声音还在耳边回旋:“音音,母亲会和你一起走的。音音,别怕,别怕……”
“小姐!”
“小姐!”
房门被撞开,苏锦音被人拉退一分,郑氏的簪子落了空。
“你们这两个贱婢,要做什么?来人!”郑氏扬声喊道。
“止薇,快带小姐出去!”捧月冲过去紧紧抱住郑氏,她试图捂住郑氏的嘴。
“小姐,你是不是中『药』了?”止薇的细致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丢失。她努力把苏锦音拉到自己身后,一步步往外挪去。
苏锦音回头唤捧月:“捧月,走!”
“不,小姐,你先走!”捧月亦扭头看向苏锦音。
这一扭头,让郑氏得了空隙,郑氏手起手落,用力往下扎了下去。
“捧月!”
苏锦音撕心裂肺地喊道。
她前世,就欠了捧月一条命。
这一世,怎么也不想再让这个丫鬟为自己死一次。
她用力想扑向捧月,却只是让自己从止薇背上摔了下来。
肩膀被撞在房间的凳子上,苏锦音发出一声闷哼。她疼得额头都要冒汗,可眼前的捧月却更让她担心。
后背『插』着簪子的捧月死死抱住郑氏一点也不肯松开,郑氏伸手准备去拔那根簪子。
“捧月,松开,你快走。”苏锦音哭着喊道。
捧月咬牙道:“止薇,快带小姐走!”
“来人!来人!”郑氏扬声大喊,“人都死去哪里了!”
她此刻已经不记得自己吩咐了下人,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许进这房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