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了夏昭的话,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颔首道:“那你说,要如何处置他们?”
夏昭对这个问题也考虑许久了,他镇定地道:“这家人不错。厚道又精明,一家大小和睦亲香,跟他们一起过日子,孙儿觉得很踏实。”
“什么?!”太后霍地一下站起来,愕然地看着二皇子夏昭,“你是说,你想……跟他们一起过日子?!哀家可是调查过他们,他们世代都是这王家村的捕蛇人,家里唯一一个有点出息的,大概就是他们的二子王二柱。你要跟他们一起过日子?”
太后是何等样人?她要弄清一户普通民户的底细是分分钟的事。况且她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如果不弄清楚这家人的底细,她也是不会贸贸然出宫,亲自来劝说二皇子的。
夏昭跟着站起来,背着手,很坚定地道:“是,孙儿早想好了。再说,孙儿既然下了决心,身边总是需要人的。这家人,就当做是孙儿看中的第一批人吧。日后的日子里,皇祖母也说过,您不能护孙儿一辈子。您就让孙儿试一试看人的本事。——要坐到至高的位置,不是要多能干,而是要看有没有一双识才的眼睛,和海纳百川的胸怀。”
太后深深地看着夏昭,唇角慢慢往上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当年那个在自己怀里牙牙学语的小婴儿,终于也长大了。
他站在窗前,身材高大,气势不凡,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惨绿的少年。那一年,因跟心上人的生离死别,他生无可恋,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如今的他,静静地站在窗前,渊?s岳峙,沉稳淡定。
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将他高大的轮廓勾勒出一道金边。
太后第一次发现,这孩子的双肩,已经宽厚如此,想是能够担起这幅重担了。
“好,好,好,你有这幅心胸,也不枉哀家疼你一场。”太后伸出纤纤玉手,拍了拍夏昭的肩膀,拉着他坐下,“来,咱们合计一下,如何破局……”
太后微服出宫,在王家村密会从江南偷偷回京的二皇子夏昭的时候,京城的皇宫里,有一对母子也正心神不宁地对坐品茶。
凤仪宫西二间内,靠窗的罗汉床上,皇后赵氏和太子夏启对面盘膝而坐,中间是一个矮小的黄花梨茶几,茶几上有两杯香茗,袅袅的热气在面前盘旋而起。
“……母后,老二还没有找到。”太子低声说道,面色很是阴郁。
皇后脸色也很不好看,她飞快地往四周睃了一眼,见太后的那几个耳目都不在旁边,才大胆地道:“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能松懈。如果人手还不够,可以让你舅舅出面……”
皇后出身山东赵家,赵家虽然不如周、吴、郑、盛这四大家族,但是在大夏皇朝,也是仅次于四大家族的二线梯队中数一数二的大族。
四大家族的女子虽然尊贵,但是依祖训不得嫁入皇室,不仅不能嫁皇子,连宗室子都不能嫁。
所以能嫁入皇室的,都是次一等家族里出来的大家闺秀。
这些女子嫁入皇室之后,她们的家族当然跟着水涨船高,受到朝廷的封诰和重用。
不过外戚封爵,五世而斩。而四大家族的国公爵,乃是世袭罔替,当然不是这些凭了女儿的裙带关系一跃龙门的外戚能比拟的。
太子听了皇后的话,皱起眉头,“舅舅只是御林军的一个副统领,上面还有皇祖母的人压着,恐怕不太好。”
皇后一听也有道理,跟着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法子,忍不住发牢骚,“……太后也真是的,陛下又不是她的亲子,为何对你和老二厚此薄彼到如此的地步?偏心也不是这样偏的吧?”
太子只有苦笑。他听母后身边的人说过。当初,太后其实也是要把他抱去慈宁宫里亲自教养的,但是母后舍不得,或者说,不甘心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嫡长子,被太后轻轻松松摘桃子,硬是用了些计策,将自己留了下来。
太后也没有坚持要将他抱走。
只是两年后,蒋婕妤生了二弟,一出生,太后也要求将他抱走,蒋婕妤这人乖觉得很,二话不说,托着刚生产的身子,亲自将二皇子夏昭送到太后的慈宁宫。还一直跟人说这是二皇子的福气,并且只要太后不宣召,她绝对不竭竭嗷嗷地跑到太**里晃悠。
因她识做,蒋婕妤出了月子之后,就被夏明帝封为贵妃。皇后以下有贵、淑、贤、德四妃的位置。蒋婕妤连跳三级,一下子跃过嫔和妃,成为了贵妃,也就是皇后以下的第一人。另外三妃位置空闲,夏明帝的内宫,就成了皇后和蒋贵妃分庭抗礼的地盘。
二皇子夏昭成年之后,对蒋贵妃只是面子情儿,对太后却是真正孝顺得很。
因是太后一手带大的,又孝顺,眼里只有太后,没有蒋贵妃。这样的孙子,太后自然偏疼。
太子明明知道是这个原因,但是皇后肯定是不承认的,只好唯唯诺诺地敷衍着把话题岔开。
“你正经的皇祖母死得早,不然哪里轮到她一个继后做太后?如今居然还把持了朝政,牝鸡司晨,混淆朝纲……”皇后兀自喋喋不休。
太子听得背后冷汗直冒,实在忍不住,伸手一把捂住皇后的嘴,低声道:“母后,您是不是不想活了?!”
皇后这才清醒过来,也出了一身冷汗,强笑道:“本宫刚才是撞客着呢,没有说什么话吧?”
太子往四周扫了一眼,摇头道:“母后可要记着。有些话,说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皇后阴着脸,连连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送太子出去,在门口又叮嘱他,“要尽快……”
太子会意,出去找人布置。
第二天一大早,王家村来了一群甲兵,说是京城大牢跑了一个逃犯,他们奉了京兆尹的旨意,过来抓捕逃犯。
王家村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仗。
“这位官爷,请问您是哪位?”老村长拄着拐杖过来,点头哈腰地问道。
那为首的官兵手里拿着一道文书往老村长面前晃了晃,老村长匆匆扫了一眼,吓白了脸,忙往旁边让了一步,看着这群甲兵骑着悍马,往村子里去了。
他们在王二哥家们停下来,下马上前敲门。
“出来出来!查户籍了!”
王家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天还早,王二哥还没有去官学上学。他一向是王家最有主意的人,这个祸事又是他惹来的,家里人都看着他。
王二哥沉声道:“我去出去看看。”
他一推开门,就被一个官军按住手,扭在背后,压到墙边站好。
“里面的人都出来!”另一个官军往里面叫着。
盛思颜在隔壁听见动静,忙跑出来看。
她看见王二哥被一个官军扭着胳膊堵在院墙边上,王二哥呲牙咧嘴,脸上表情十分痛苦,便担心会被官军扭折了王二哥的胳膊,心里顿时急得不行。
怎么能帮一帮王二哥呢?
盛思颜四下看了看,正好看见小刺猬阿财也跟着出来看热闹。
盛思颜眼珠一转,抱着小刺猬回屋里去了,再悄悄掩上院门。
过了一会儿,一只灰扑扑的肥胖小刺猬顺着盛家的院墙,往王二哥那边的院墙爬去。中途突然滚落下来,小刺猬身上绑着的一个小黄包顿时被刺猬身上的尖刺刺破了,星星点点的粉末从小刺猬身上落下来,尽数落在那官军的头脸上。
“去你娘的!这什么臭玩意儿,脏死了!”那官军发现是一只脏兮兮的刺猬从院墙上滚落下来,没有当回事,以为是乡间地头的野物,一脚将它踹飞。
小刺猬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浑身蜷曲成球,越过院墙,又回到隔壁盛家的院子里。
“啊——这是怎么啦?我痒死了!疼死了!”没过多久,那官军脸上身上冒起很多大红的疙瘩,看上去如同癞蛤蟆身上的毒疙瘩,十分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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