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岸拉着苏司,坐在程家大院门口的台阶上。
他微微动了动干枯的嘴唇,本想喝点水,可看到苏司眼神里满满的求知欲,吞咽了几下后,轻声开口。
“十六年前,我算到命中会有一个女徒弟。”
“你入道后,应该也知道,咱们入道之人,是讲究一个机缘的,而且有些事情也不能躲避或是拒绝。”
“自从我推断出会有你这么个徒弟后,便踏上了去寻找你的路程。”
“我一路找到了江港小镇。”
“起初,我是进不去小镇的。”
苏司听到这里,了然的点头。
那时候的小镇,比现在管理的严格多了。
小镇上的普通村民,只进不出。
唯一能出去的,只有那些能在小镇上说得上话的人。
“后来,我无意之间在小镇外面遇见了你父亲程骁。”
说起程骁,沈岸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笑。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他神奇的与程骁十分投缘,两人遇见后,也十分有缘,一起吃饭,一起喝酒,甚至还一同住在了小镇外的宾馆里,夜里沈岸还帮着程骁赶走了一段不属于他的孽缘。
“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
“而他言语中,我能断出,你父亲程骁是一个极其负责人,有原则的人。”
“他对你母亲十分热爱,对你……更是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丫头,我能肯定,你父亲是爱你和你母亲的。”
听到这番话的苏司,眼神恍惚的看着沈岸。
她不明白,程骁这个做父亲的,既然爱她,那为何要无视她?
还有程家人……
“村里的人说,程骁杀光程家几十口人,是为了我,这事儿……是真的么?”
即使是到了现在,苏司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苏司睁着一双清冷的眼眸,紧紧的凝视着沈岸。
而沈岸在苏司的注视下,慢慢的点了点头。
这一刻,苏司心中好似有一根线,忽然断裂开来。
“不,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苏司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掉了出来,像是豆子一般,一颗一颗飞快的砸了下来。
“师父,你骗我的对不对。”
“他怎么会因为我做这些事情呢?”
“明明,他看到我,都不愿意和我说话的,甚至我在程家被人欺负,忍饥挨饿向他求助的时候,他都没多看我一眼。”
苏司抓着沈岸的手,想要沈岸给出否定的答案。
可沈岸眼神坚定,那只带着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苏司冰冷的手。
“丫头,师父没骗你。”
“你父亲,其实很爱你。”
“我想,他之所以对你不够关心,不够照顾,甚至无视你,其实是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你以后知道这些事情后,不会因为对他的情意,愧疚,后悔……”
苏司愣愣的看着沈岸。
不明白沈岸话里的意思。
沈岸解释道:“当年你因为尸生子的身份,在江港这种封建而又落后的小镇,是活不下来的。”
“当年,你出生后,程家上上下下一致决定是要将你直接淹死的桶里的。”
“是你父亲知道后,立刻赶了回去,救下你一命。”
“因为你,你父亲和程家人决裂。”
“当时,你父亲因为你母亲去世,伤心欲绝,本意是带着你离开程家,离开江港小镇的。”
“可小镇上的领头人看中你父亲的经商才能,不肯让他走。”
“当他得知你父亲执意要走时,他找人挑断了你父亲的脚筋。”
“当年,你才半岁。”
“你父亲被挑断脚筋后,虽然还能正常行走,但稍微走一段路就得休息,身体也差了很多,别说是带你离开小镇了,就连带着你在小镇上生活,都是很大的问题。”
“所以,你父亲为了你们能够活下来,同意了村长的意见。”
“他帮着小镇与外界的人做生意,小镇里的人允许你活下来。”
听到这话的苏司,内心百感交集。
她从未想过,这其中竟然还发生了这种悲惨的事。
苏司红着眼眶,眼巴巴的看着沈岸。
“后来呢?”
按照师父沈岸的说法,既然小镇上的人允许她活下来,那为何……后来程骁会杀光程家所有人!
沈岸看着伤心欲绝,不停落泪的苏司,伸出手轻轻擦去苏司脸上的泪珠。
他叹了口气,遗憾的说道:“你父亲因为要出去经商的缘故,时常不在家,每次回来也是极其匆忙。”
“我想,他不是故意忽视你,一是因为太忙,二是因为他没有陪着你成长,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而且,据我所知,刚开始,他是不知道你在程家的遭遇的,他一直以为你在程家过的不错,毕竟……他虽然和程家闹翻,但每年出门经商之前,都会给程家一大笔钱。”
沈岸说着,伸出手,爱怜的摸了摸苏司黑亮的发丝。
“丫头,还记得十六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么?”
苏司红着眼眶,狠狠点头。
她怎么会忘?
十六年前,她五岁。
虽年纪还小,但她十分早慧。
而且,记忆出奇的好。
那时的她,虽然有五岁,但瘦弱的就像一只猴子,身上没有那一块有好肉。
青的紫的还算好的,腿上和手上甚至有些地方还发了烂,浑身散发着一股烂臭味。
她永远都记得,第一眼见到沈岸时,男人慈眉善目的将她抱在怀里,拿出一一颗香甜的麦芽糖放在她手上。
饿极了的她,甚至来不及剥开麦芽糖的糖纸,直接塞进了嘴里,甚至还没咀嚼几下,就迫不及待的吞进了肚子里。
那时候的她,不敢耽搁,不敢品尝食物的味道,只想着快点将食物吞进肚子里,不被别人抢走。
她也永远都记得,在她做完这个举动后,沈岸和程骁那惊愕,震惊的眼神。
不过她不在意。
反正没人在乎她,没人喜欢她。
而她只有本能的驱使,怎么样让自己坚强的活下来。
沈岸看着苏司那悲凉的神色,心中也不好受。
他安抚道:“都过去了。”
“丫头,别在意。”
“也就是那一次,你父亲程骁总算是发现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