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出那一声“站住”之后,芙蕾就后悔了。
心里的恐慌让芙蕾往前迈出一步,就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说出这话的。
但话还没有说出口,视线中的木闲转过了头看向自己。
木闲的视线让芙蕾喉咙中的话堵了回去,转而想要对木闲露出笑容。
但嘴角还没有扬起,木闲的视线就又收了回去。
如鲠在喉,难以释怀...这是芙蕾此时的感觉。
她呆呆地看着木闲的视线从自己的身上移开,看着他和死兆星的船长说话,看着他接过一个武士递过来的刀...
芙蕾并没有说什么,她就这样待在这里。
芙蕾相信,他绝对会过来和自己说上一句话的。
即使只是一句话...
—只要一句话...
芙蕾相信,只要自己说上一句话,他绝对会回到蒙德的。
记忆中男孩的身影出现。
她伸出手,想要摸向男孩的脑袋。
但右手在触摸到那道身影的瞬间记忆轰然破碎。
现实的场景映入芙蕾视线当中,但她看见的是那个逐渐离开的背影。
芙蕾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去,却被北斗抬手拦住。
“让开!”
芙蕾再度露出了自身的气势,汹涌的气势压迫着这位船长。
就算是海山北斗也未曾退却,更不用说一个人的威胁了。
“他好像不想见你呢。”
北斗将插在地上的大剑扛住:“而且我可答应了他,把你还有其他人给拦下来。”
下一刻,单手剑的剑身被宽大的大剑所挡住,紧接着便是北斗的反击。
狂风呼啸,雷声轰鸣,两人之间的争锋让周围出现一片无人的真空区域。
而后,便是船队成员和幕府士兵之间的战斗...
喊杀声逐渐在身后消失,木闲抱着这把还没有取名的太刀很快走到之前的樱花树下。
树上的樱花落了一天总算落尽。
地上的樱花花瓣沾着雨水,又被行人来来往往地踩过,完全没有落下时的美丽。
人们总是喜欢眼前或者头顶上的东西。
至于脚下踩着的,总是不屑一顾。
“年轻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呀?”
声音让木闲转回了视线,依旧是白天的那个老妪。
这一次木闲的记忆从未有过的清晰。
他认识这个老妪,所以选择了沉默。
世界从来不缺善良却饱受折磨的人,老妪算是其中之一。
至于木闲自己...
直到现在,木闲才发现自己其实算不上善良。
毕竟...老妪的两个儿子就是死在木闲的手中。
“你是个很好的母亲的。”
“也本来应该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的...”
木闲抬头,好像回到了当初执行审判的时候...
“年轻人,这里的樱花很漂亮吧。”
“老婆子我每天都坐在这里,就等着树上的樱花落下来。”
“这些樱花好像落不尽一样,落了又长,长了又落。”
...
“你不知道吧,我制作绯樱饼的手艺可不算差。”
“我那两个儿子就算成了家,但总会回来几趟,就只是为了吃上几口我做出的绯樱饼。”
“年轻人,要不要和这个小姑娘帮我一起收集樱花,老婆子做好了绯樱饼后送你们几个。”
...
“木闲大哥,我母亲送来了好多绯樱饼,我和弟弟都吃不下了,你要不要来一个?”
“木闲哥哥,战争真的好烦呀,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打下去,也不知道老妈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
“身为我的近侍,你应当相信永恒,在永恒面前所有的牺牲都是有必要的。”
“这一次我不怪你,但无论什么理由逃兵就是逃兵。”
“你放走他们已经引起了天领奉行的不满,我希望你能亲自处决他们两人稳住你的地位。”
...
“木闲哥哥,你总算来了,你是来...”
...
“木闲大哥...你不该让弟弟死在我前面的。”
“作为道歉,能让我再见一见母亲吗?”
“或着,尝一尝绯樱饼也行...”
...
鼻间再度传来樱花的香气,木闲眼前出现了一块卷状食物。
“年轻人,看你挺不开心的。”
老妪咧着嘴,发黄的牙齿在黑夜中并不明显:“来尝尝我做的饼吧,我的手艺可是不错的。”
木闲接过老妪递来的饼,刚刚出炉的余温烧灼着木闲的手心。
将绯樱饼咬掉一角,口感甜腻得难以下咽。
“怎么样?我的绯樱饼不错吧?”
即使老妪没有和木闲对视,木闲却还是将视线移开。
“味道不错。”
木闲开口,又将剩下的部分一口吞下:“我好像吃习惯了呢。”
咽下去的绯樱饼烫得木闲胸口有些难受,连带着木闲的心情都烦躁了不少。
他抬头再度看向头顶的樱花树,嘴里声音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真想先把这棵树一把火烧了。”
“可惜...现在下了一场大雨。”
铮!!
刀光在那个瞬间一闪而逝,一根大腿粗细的枝干从树上摔落而下。
雨滴滴落,落在刀锋上被一分为二,化为两滴体积颇小的水滴滴落在地。
木闲把刀归鞘,看见老妪的注意力似乎被这根掉下的枝干吸引过去。
干瘪的手抚摸着枝干上的某个位置,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依旧可以清晰看见那位置上面绳子的勒痕。
木闲很快移开了视线,看向樱树的周围。
以前,这里曾是民众时常聚集游玩的地方,也是最适合给稻妻民众展示一些什么东西的地方。
但现在,这个地方只剩下一个老妪。
“老婆婆。”
木闲语气罕见地轻了下来:“要和我去找那个小姑娘吗?”
老妪没有回答,她还在抚摸着枝干上面的绳子勒痕。
—或许,是没有听见吧。
—不过没有听见、没有看见的话,挺好的。
木闲很快收回了视线,山顶上的天守阁依旧好端端地立在原地,只是天上的乌云不断闪烁着雷光。
“此身即为尘世最为殊胜尊贵之身,应持天下之大权。”
“此身应许臣民一梦,既是千世万代不变不移的永恒。”
稻妻城依山而建,城中的大路直通山顶的天守阁,而道路两侧便是琳琅满目的商铺。
周围的商铺已经关了门,黑夜之中,似乎只剩下念叨着这两句话的青年走向路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