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琼与高勇纵马并辔而行,本来以为高勇有话要说,没想到高勇只是纵马疾行,倒好像是埋头赶路一般,倒是让陈琼心中纳闷,心想你这么巴巴跑出城来就是为了和我赛马不成?
他知道高勇不会这么无聊,想想这人明明是斩将夺旗的一代名将,却被皇帝按在蜀川每天处理如山文牍,想来也没什么机会纵马山川,寄情自然,怕是憋得恨了,难得找个机会放纵一下。于是也不说话,策马紧紧跟在高勇身边。
成邑乃是蜀川第一大城,规模比汉中还要大上一些,放眼天下也算有数的名城,八王之乱时曾为蜀中之都,城墙极为高大,共分七门,各有用途,进出城门时都有兵士盘查。
高勇身为蜀川都督当然不在此例,直接纵马入城,一口气来到自己下榻的都督府,在府门外下马之后,拉着陈琼大步就往里走。
要论轻功,陈琼就算没有真气也能甩高勇几条长安街,自然不会跟不上。这时他已经猜到高勇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要给自己看,好奇之下任由他拉着自己,口中问道:“你这是急着献宝吗?”
高勇一愣,失笑道:“不错,正有宝贝给你看。”
陈琼笑了一下,心想你这傻小子又能有什么宝贝了,总不能金屋藏娇,要给我看嫂子吧?
高勇虽然生活简朴,但是他是世袭的兰陵王,府中自有定例,从前刚到汉中的时候,身边来来去去都是神策军将士,除了房屋不同之外,看着倒像军营,入目之中除了大兵还是大兵,在锦阳蜀王别院里陈琼替他收了鲁疵送的侍女才算是填补了空白。
现在高勇入主蜀川已经半年,长安家中自然要送各种人物家私过来,所以都督府中已经可以看到来来去去的侍女家仆,而且举止之间法度俨然,进退有方。看到自己家小王爷拉着一个瘦弱的青衣少年疾奔过来,纷纷原地站住施礼。
高勇早已司空见惯,只当不见,拉着陈琼直入内堂。
到了这里,陈琼就不能被他继续拉着走了,再走就进卧室了,别说两个人只是情比兄弟,就算是亲兄弟没理由也不能进人家的后宅,所以他手腕轻摆,已经挣脱了高勇拉着自己的手,笑道:“到底什么宝贝,现在可以说了。”
高勇一直拿陈琼当成武道天人,对于自己拉不住陈琼的结果自然不会惊讶,见陈琼不肯跟着自己再往里走,也不勉强,笑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罢疾步走进后堂去了。
陈琼摇头轻笑,心想多日不见,这家伙怎么变得毛毛燥燥的。高勇没有招呼,自然也没有人进来服侍,就连在门外洒扫的几个家丁也都各自作事,并不因为好奇陈琼的身份就探头探脑。
这里看起来应该是高勇在内宅办公的地方,靠里面的几案上堆放着不少卷宗,桌上还有笔墨。陈琼信步走到案前,看到桌面上放着的是一份叙事文牍,看合拢的封面上的字迹,应该是在向高勇请示民政事务。
陈琼对这种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会翻看,负手走开,转眼看到旁边墙壁上挂着几张条幅,看上去成色很新,似乎是刚刚写就不久。
陈琼魂穿此世十年,虽然早就学会了这个时代的文字,甚至还能用十字书破敌,不过只限于日常读写,对于书法作品实在是没什么研究,师门里也没人琢磨这个,所以陈琼对别人写的条幅一向是当画来看的,毕竟书法作品上的字体和实际使用当中的文字不但大小不同,写法也有区别,相当于变体。
这个时候反正没什么事,陈琼就仰头仔细辨认条幅上的字,权当消遣。
没想到一眼看过去,他突然很欣喜地发现这上面的字自己都认识,就算有不认识的也能顺着读下来。原因也很简单,这些条幅上书写的内容他都很熟悉。
其中字数最少的那一张上写的正是今天在码头上徐鸿儒问过自己的话,“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陈琼心中一动,换了一张条幅继续看,正是自己告诉徐邈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四句。
再往下看,不但有自己拿来骗小姑娘的《洛神赋》片段,还有在王健府上喝多了唱过的将进酒全文。只是将进酒全文字数颇多,当时他仗剑高歌,口齿也不如何清晰,所以抄录的人有些地方估计没听清楚,所以文字中多有错漏。这时被一本正经写出来还挂到了墙上,实在让陈琼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已经猜到了这些字贴的出处,于是凑近细看,却见落款的是四个字,依稀是什么先生。看起来又不像是徐邈所做。陈琼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不会在书画作品上直接写自己的名字,通常用别号落款,不过以徐邈的年纪资历,自称XX先生就有点太狂妄了,很容易被人嘲笑,也与徐邈的性格不合,如果让陈琼帮他取别号,起码也应该是怡红公子、绛洞花王、富贵闲人这一类的。
他正看的时候,听到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陈琼微微一愣,听出这不是高勇的声音,转头看去,却看到一个宫装青年女子迈步走了进来。
那女人一眼看到陈琼,微微一愣,问道:“高……兰陵王不在?他去哪了?”
陈琼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不过看她能自由出入高勇后宅,估计是高勇的妃子,于是拱手说道:“此事委实不知。”
要不是和这个女子不熟,乱开玩笑显得梦浪,陈琼多半会跟她说那句“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女人点了点头,看到陈琼正在看墙上条幅,于是开口问道:“可知这其中含义?”
陈琼看了她一眼,心想你难道是师范毕业,有见谁考谁的瘾?要说字中含义,他倒真是略知一二,不过至少在这个时代,这些话都是出自他的口中,认真解释的话,很有自卖自夸的嫌疑。陈琼又不想装傻被人看轻,于是想了想说道:“书生之语而已。”
他本来是想说嘴炮无敌的,不过想想自己客气一下没关系,却对几位古代大贤不敬,所以这才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毕竟无论是横渠先生还是范文正公,称一句书生估计他们自己都不会否认。
没想到这么一句已经很委婉的说辞听到那女子耳中,就已经惹恼了人家。女子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陈琼说道:“看你的样子,应当也是书生,何不也发一语?”
陈琼愣了一下,心想这是让自己跟自己打擂台?左右互搏这事咱也没学过啊。
女子见他发愣,理所当然以为他答不上来,讥笑道:“见贤不愧,大言不惭。”
陈琼啼笑皆非,又不好和对方争辩,只好唯唯不语,这时听到脚步声一响,高勇已经捧着一个盒子从后堂转了出来,抬头看到屋子里的两个人,愣了一下说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陈琼一愣,心想宫主是什么情况?不应该是爱妃吗?然后就听到高勇笑道:“你来得还真快,我正要派人去请你,这位就是你天天说要当面请教的当代第一才子,陈琼哈哈这个陈大才子。”